「徐苑,我、我第一次見你,是在鞋店,你在打工,整家店,隻有你,扣子扣到脖子上。」
「你到底醉沒醉,多少年前的事情了,還記得。」
他還在碎碎念,我招手讓酒店保安把他扶到房間。
把醉鬼安頓好,我回自己房間洗了澡,躺在床上想著方榆的話。
點開跟傅期年的聊天框,對話仍停留在半個月前。
他讓我去找他拆線,我說好。
但是我故意躲開他。
我想了片刻,打字:「傅期年,我能不能再見你一次?」
時間太晚,傅期年應該在休息了。
我等了片刻,埋在被窩裡睡了。
11
剛睡著,蔣軒打電話過來。
「徐苑,我的藥呢,我頭痛。」他蓋著被子,聲音含含糊糊的。
我認命爬起來,輕車熟路把藥拿出來,送去他的房間。
隔了兩個小時,他又打電話過來,說口渴。
按照以往的經驗,剩下幾個小時他肯定還要作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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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下樓跑著累,我幹脆抱著被子在他房間的沙發上睡。
一大早,我被他的手機鬧鈴吵醒了。
蔣軒自己睡得安穩,我咬牙切齒關了他的手機,去洗漱了。
關了門,我模模糊糊中聽到我的手機響了,接著是蔣軒的說話聲。
莫名其妙的,我直覺那是傅期年打來的。
來不及擦幹手上的水,我連忙開門。
說話聲停了,蔣軒正好放下我的手機。
蔣軒揉著太陽穴,漫不經心道:「剛才幫你接了個電話。」
手機震動,傅期年回復了。
「徐小姐,可不可以不要再耍我了?」
12
信息上一條,是通話 15 秒的記錄。
我捏著手機,壓抑憤怒:「你跟他說什麼了?」
蔣軒正視著我,道:「我隻是提醒傅期年,記住他有婚約在身,不要再肖想別人的人。」
我覺得有些荒唐可笑,吼道:「關你什麼事?你憑什麼對他那樣說話!」
不同於我的歇斯底裡,他平靜得讓我害怕。
他不容置疑道:「徐苑,在他缺席的這些年,陪在你身邊的人是我,這就是我的資格。」
「你特麼有病!想什麼呢,我隻是在你公司上班,不是跟你生活。」
「我是有病!」他扣著我的手腕,發狠道,「明明娶了楊媛媛就可以挽救整個蔣氏,我卻不願意!」
他克制著,沒有把話說出來,但是言外之意已經夠清楚了。
我與他對視,沉聲道:「蔣總,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要為很多事負責。你想清楚,到底要不要松開我。」
房間裡面太安靜,靜到能聽見他的心跳聲。
猛烈急促跳動,然後慢慢和緩。
半晌,他松開手後退,嘲諷一笑,「昨晚喝多了,沒清醒,不好意思。」
「……沒事。」我開起玩笑緩和氣氛,「按工傷賠償就行。」
他打著領帶,又是一副資本家的嘴臉,「做夢呢,回去之後趕緊談合作。昨晚給你介紹的幾個人都有很多圈子,人品也不錯,可以多交流。」
13
回到 S 市,我第一件事就是去傅期年的醫院。
掛了最早的號,坐在診室門口等他。
第一個號就是我。
他雙手插兜,靠在椅子上,冷漠道:「徐小姐,你來幹嗎?」
我摳著手心,有些緊張,「我來看、看你。」
助手和實習生睜大眼睛錯愕看著我。
傅期年眼底似乎掠過一絲笑意,清了清嗓子,指著外面,「去門口坐著等我。」
我松了一口氣,我那一大段解釋的信息他看了。
沒有因為蔣軒的話而誤會。
特意挑了一張椅子,角度正好能看到傅期年。
他很少有坐下來的時候。
看著患者的眼睛認真聽患者述說病情,時不時點頭,又耐心對患者解釋著什麼。
傅期年的脾氣一向很好,有鋒利的一面,但他更多時候是溫和待人的。
小孩子哭鬧著不讓檢查,他也沒皺過一次眉頭,而是笑著蹲下解釋。
我目不轉睛,奢求用短短 4 個小時,看夠傅期年。
不知道傅期年跟實習生說了一句什麼,她出來找我。
她憋著笑,「徐小姐,傅醫生讓我跟你說,你把他看緊張了。」
「啊?抱歉抱歉,我換個位置,」我解釋道,「你別誤會,我等著跟傅醫生說兩句話,怕他走了。」
她有些驚訝,眼睛睜得大大的,「徐小姐你不是傅醫生的未婚妻嗎,為什麼要在醫院裡說話?」
這下輪到我懵了,「你為什麼這麼說?」
她滿眼星星,「因為傅醫生戒指內圈刻著你的名字,『XUYUAN』。無名指有一根血管直通心髒,你的名字就貼著那根血管,隨著傅醫生的心跳一起跳動。好甜好甜!」
我在心裡默默想象方榆名字的拼音,無論如何旋轉變化,都不會是「XUYUAN」。
所以,是不是……
我不敢再想,害怕是自己白日做夢。
傅期年問診完一個病人,可能看實習生一直沒回去,皺著眉頭出來拎人。
「再不回去,信不信我跟你老師告狀。」
實習生哀嚎一聲,撒腿跑了。
傅期年遞給我一瓶礦泉水,「嘴唇起皮了,多喝點水。」
我茫然接過,下意識舔了舔嘴唇。
他看著我的動作,喉結輕輕滑動,「還有幾個病人要看,你再等等。」
號陸續在流動。
下一個人是李雨。
我正思考是不是我高中同學李雨,頂著一頭顯眼粉發的圓臉女生就進來了。
她一眼看到我,「徐苑!你個王八蛋,放我麻辣燙的鴿子!」
傅期年抬眼朝我們看來。
我哈哈求饒,「那天真的有事,下回我請回你。」
她不依不饒,勾著我的脖子,「別下次了,就今天!」
「她今天不行。」傅期年出聲了,「李雨,我跟你說忌口,你聽到哪去了,你那口牙不要我拔了。」
李雨捂著嘴,眼神驚慌進去了。
她就診時間不長,一出來就拉著我,「走,跟你說兩句話。」
我見傅期年在做檢查,一時半會結束不了,便跟著她走。
14
大廳嘈雜,人來人往。
不是一個聊天的好地方,但我不想離開太遠。
李雨一臉八卦,「所以你跟傅期年在一起了?」
「不是,他的未婚妻是方榆。」
李雨壓低聲音,神秘兮兮,「那都是給外面人看的,他倆根本就沒在一起。」
「你要問我怎麼知道對吧,這就要牽扯到另一件事情了,說來話長。」
我捏著她的臉,威脅:「從實招來。」
「好好好,那你聽完別怪我。」
……
12 點,喧囂如潮水般退去,李雨走了,大廳裡面也隻剩零星幾個人。
我正要朝傅期年的診室走去,他便出現了。
喘著粗氣,發絲也有些凌亂,看樣子是跑過來的。
我有點後悔離開他的視線了。
「我過來跟李雨說兩句話,正想回去找你。」
他抿緊唇,一言不發,拉著我的手快步往診室走。
進了門,他幹脆利落按著門把,將門反鎖。
我伸手往門把的方向探去,被他緊緊抓住,反手將我扣在門上。
「徐苑,我給過你 4 個小時考慮,你不走,我就當你認了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
他額角青筋凸起,像在忍著怒火,「現在要走,晚了。」
我順從他的力道,貼在門板,「傅期年,我不走。你的手受傷了,你有感覺嗎?」
他錯愕著,抬起自己的左手背看了看。
那裡原本有一道傷疤,又被桌子撞了一下,血痂掉落。
恐怕是因為沒看到我,傅期年起得太急被桌角撞到了。
也不知道他跟桌角有什麼仇什麼怨,高中總是磕磕碰碰,後來我也習慣為他備著碘液和創可貼。
我一邊熟練給他包扎,一邊想著李雨的話,「李雨說你每年都會問她,我在哪裡,真的嗎?」
李雨的原話並非這麼簡單。
她說每年同學聚會,傅期年無論多忙,都會過來。
每年他都會說:「麻煩大家,如果有徐苑的消息,一定一定一定要告訴我,我真的不能失去她,求求各位了。」
「徐苑,你能想象嗎?傅期年這種天之驕子那樣低三下四求人。後來有些人成家了,帶著家屬去,對著陌生人,他照求不誤。」
「後來也不知道誰跟他說,我有你的消息,他大雨天跑來我家找我。那時候我去蹦迪了,手機沒電,他就在我家門口等了一整夜,特麼的,我爸媽還以為他在追我。」
……
他曲起手指,輕輕碰著我的耳朵,「我回去找過你,但是所有人都不知道你去哪裡了,而且,他們說你媽媽去世了。徐苑,你一個人怎麼活下去的呢?」
「我常年做著一個噩夢,夢見你迷失在空曠的黑暗中,飢寒交迫,沒有人幫你,你踏著汙水躲在雨裡……夢一次,我痛一次。」
貼好膠帶,我把手放在他的掌心裡。
「傅期年,那些年,我並非身處暗夜。」我站起來,鄭重抱著他,「我曾擁有過太陽。」
距離足夠近,我感受到他的溫度,聞著淡淡的木蘭香。
他的手放在我的背上,慢慢加大擁抱的力度。
仿佛用力填補十年空白。
15
震方。
方榆爽快地答應我見面的請求。
她扎著高馬尾,化著淡妝,明媚動人。
合同很快籤好,她讓其他人先離開會議室,單獨留下我。
她從包裡拿出一疊信封,推給我,「建議你看一下,即便匿名資助,但小孩的心意還是要接受。他們很想讓你知道他們的感謝。」
信封上面確實是我資助的孩子的名字,我驚訝地問道:「你怎麼知道是我?」
我做得足夠隱蔽,五年了,沒被身邊的同事朋友發現。
她的回答簡潔有力:「我很有錢,也很有本事。」
好的,我閉嘴。
我低頭整理信封,突然聽方榆道:「上次的話,我要對你道歉。」
她蹺著二郎腿,高跟鞋一晃一晃。
方董可能第一次道歉,不太熟練。
我好脾氣地接受了。
「但是,不代表我全錯。」她目光灼灼逼人,「傅期年這十年過得並不好,傅家不肯讓他找你,沒有給他任何支持,他一個人,一邊反抗傅家,一邊用了一切你難以想象的方法去找你。」
「好不容易找到了,你卻拒他千裡之外,甚至和蔣軒走得格外近。」
「徐苑,你那樣傷他,他卻還等著你的愛。」
「你的懦弱,讓我如鲠在喉。」
仿佛回到了傅阿姨和我對峙的那一天。
不同的是,方榆讓我回到傅期年的身邊。
我鎮定地回視她,「我對傅期年,十年如一日。不敢接近他,是因為我聽到你們要結婚了。方董,我也想守護他的幸福。」
「我跟他做戲的。」她按著指關節,譏笑道,「方家人前光鮮,實際爛透了,傅家還以為是香饽饽,急著攀親。」
背後的事情我聽李雨說了一些。
傅期年的父親在外有了私生子,極其偏愛,傅阿姨氣不過,逼著傅期年爭寵奪權。
他不堪其擾,早早搬出傅家,也失去了他父親所有的支持。
直到方榆找他合作,傅家才逐漸重視這個長子。
而方榆,排除了逼婚這一幹擾,終於能全心全意跟她哥哥競爭。
我忽然想起那天。
李雨指著自己身上的衣服包包首飾,條理清晰算著賬,「你看看,我一身一百多萬。我們這樣的人很貪心,要更多的權力要更高的地位……我這樣說你別生氣,高中那會我不懂你爸爸要那麼多錢幹什麼,但現在我竟然懂了。同樣在這種環境裡長大,傅期年敢於掙脫束縛,奔赴自己的真心,我雖然無法接受傅期年的選擇,但是我佩服他。」
……
道別的時候,我沒忍住問:「那天晚上,你為什麼會改變主意,給我見傅期年的機會?」
「因為那些孩子說你好,我選擇相信你本性不壞。更重要的是,傅期年那個傻子,他無條件相信你。」
方榆仍坐著沒動,但她的表情柔和了許多,「徐苑,勇敢點。不要像我,等到無可挽回了才後悔,連一句真心話都沒機會說。」
後來我才知道。
方榆的愛人是一名緝毒警,死在某年深秋的山谷深處。
16
傅期年在一樓大堂等我。
純白 T 恤,灰色休闲褲,戴著一頂黑色鴨舌帽,年輕帥氣,吸引來往眾人的目光。
他下了班就過來,倚靠在休息區的沙發背,手撐著沙發,手臂肌肉線條流暢,煞是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