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修文和吳芷蘭,一個天真一個爛漫,還真挺配。既然秦修文為了他的愛情要我退位,那我便幫他一把。
五
大堂寬敞雅致,我坐在椅子上,下人端來茶水,上好的龍鳳團茶清香撲鼻,淺酌一口,回味甘甜。
吳芷蘭靠著椅背,大口喝著茶水卻被燙到舌頭,正吐著舌尖呼氣。
我手裡拿著茶杯,問道:「渴了?」
她搖頭:「還好,我沒想到這麼燙。」
「茶總要細品才能嘗出其中滋味。」
「都是水,除了香一點苦一點也沒什麼特別的,不就是用來喝嗎?」
我輕笑:「說的是,這龍鳳團茶就算是貢茶,再珍貴稀有也是解渴之物。」
「貢茶?」她看上去有些吃驚,「就是隻供皇帝喝的茶?那豈不是很貴?」
「慎言,我知你不愛俗禮,在我面前說說就罷了,見到其他人要尊稱皇上。」
「知道了知道了,真麻煩。」
大堂安靜下來,吳芷蘭小口喝著茶水。
我著實想不明白,秦修文到底怎麼看上的吳芷蘭,先不說她的身份,就憑她的舉止成為太子妃後定會惹來不少麻煩,愛情真是使人盲目啊。
秦修文咳嗽著從外面跑進來,面色蠟黃,直直走向吳芷蘭面前,「芷蘭,你沒事吧?你怎麼來看我了?」
吳芷蘭把雞湯遞給秦修文,「我聽說你病了,來給你送雞湯,你家護衛還不讓我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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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我這就去把他趕出太子府。」
他們身上彌漫的甜膩氣息讓我的眼睛感到有些不適,我今日不是來看他們互訴衷腸的。
「太子,這做法不妥,你想讓天下人對你寒心嗎?」
秦修文像是才看見我般,皺著眉頭道:「你怎麼也來了?這不妥那不妥,你除了會教訓我之外還會什麼?芷蘭,宋水沒有欺負你吧?咳咳咳。」
吳芷蘭搖頭:「你沒事吧。」
「沒事,我很好,看見你之後就更好了。」
我實在是膩歪,打斷他們的對話,「太子,你真要退親?」
「當然,我的正妻隻能是芷蘭!」
吳芷蘭耳根泛紅,「我才不喜歡你!」
今日在這裡待得夠久了,我站起來,提醒秦修文一句:「退親的事,不是由你來決定的。兩日後的中秋宴,記得穿紅色的衣服。」
走出太子府,我感覺呼吸都順暢了許多。今日秦修文的表現讓我有個新想法,也許這顆不聽話的棋子還能再利用利用。
兩天時間一晃而過,我穿上精致的大紅衣服,化著無可挑剔的妝容,坐上馬車趕往皇宮。
今日的中秋宴是為皇帝特意舉辦,皇帝年輕時落下病根,現在身體大不如前,皇後便提議讓大臣帶著家眷來宮裡一起過中秋,好衝散病氣。
我坐在一群女眷之中,含笑應答她們的問題,在人群中我看到了吳芷蘭,還有一身墨綠的秦修文。
秦修文帶著吳芷蘭品嘗糕點,吳芷蘭的表情時而驚訝時而欣喜。旁邊的官家小姐注意到我的視線,她看過去,而後問道:「太子身邊是什麼人?」
眾人紛紛看去。
「沒見過她,是哪家小姐?」
「我也不知,她怎麼跟在太子身後?」
我整理好風吹亂的發絲,淺笑道:「那是太子新認識的朋友,他們關系不錯。」
眾女眷們的眼神發生了變化,不需要我多說,她們已經知道要怎麼做。
看啊,這就是權力的美妙,美妙到我不允許有任何的絆腳石出現在路上。
皇帝和皇後來到宴會上,皇帝的臉色已經很不好,不知還能撐到幾時,威嚴但略顯中氣不足的聲音響起,眾人落座。
宴席上,吳芷蘭坐在角落,她是臨時被秦修文帶過來,宴會裡沒有她的位置。
吃到一半時,多數大臣已微醺。皇帝和大臣互訴衷腸一番之後便開始讓大臣家中女兒表演節目。
這是每次宴會上固有的節目,目的就是讓在場還未成親的青年才俊挑選中意的妻子。女子在這個世道便是如此卑微,隻能等待男人的挑選。
我自然是不用上場,作為未來的太子妃,我不需要做這些事來博人眼球。
已有五六個女子表演完詩詞歌舞,坐我旁邊的女子剛跳完一支舞,正受著皇帝隨意且敷衍的誇獎。
皇帝說要給她賞賜,她卻道:「臣女能不能把皇上的賞賜換成其他東西?」
「哦?你想換什麼?」
女眷指向吳芷蘭,「臣女想邀請這位女子上來表演,不知可否?」
我嘴角微勾,先前上場的幾名女子皆是拿出最頂尖的水平,次等一些的還未上場。無論吳芷蘭做什麼,都會被襯得低等。
秦修文啊秦修文,我希望你的愛夠堅定,快來幫一把你的心上人吧,然後好戲才能開場啊。
六
皇帝看向吳芷蘭,說道:「這還得問問人家小姑娘,小姑娘,林家小女邀你上來表演,你可願意?」
吳芷蘭還沒有回答,秦修文便站起來說道:「父皇,這位是我的朋友,她什麼也不會,還請林姑娘不要為難。」
秦修文低頭說話時,還微微側頭瞪了我一眼,難不成他以為是我指使的?
我朝他笑笑,做了個「太子妃」的嘴型,他瞪大眼睛望著我,竟連皇帝的問話都沒聽見。
吳芷蘭突然站起,走到人群中間朝皇帝施了個不倫不類的禮,面上不見任何窘迫。
她道:「民女吳芷蘭,接受林小姐的挑戰,但是民女不會詩詞歌賦,請皇上賜民女一個大蘿卜和一把小刀。」
皇帝問道:「你要這些做什麼?」
吳芷蘭展顏一笑,「等我做好再呈給皇上看。」
秦修文在一旁朝吳芷蘭使眼色,吳芷蘭直接說道:「謝謝太子的好意,民女也有絕技要表演。」
蘿卜被小太監呈上來,吳芷蘭拿起蘿卜和刀,在蘿卜上刻畫著什麼。
秦修文退到一旁,望著我似有話要說。我端起茶杯,朝他盈盈一笑,茶水太滿,不經意間灑落,湿了裙角,我離開宴席去換身衣服。
我剛走到門外的小路,秦修文便叫住了我。
「你要做什麼?」
「我要太子妃的身份。」
「你身為太保之女竟如此勢利,誰娶了你簡直是無妄之災。」
「那你是鐵了心要退親?」
「是,我這就去跟父皇說,你要想嫁給我,唯一的選擇便是當側妃!」
秦修文氣衝衝走遠,我隨手摘下路邊的芍藥,拿在手裡端詳。假山後走出一個人影,他氣質內斂,宛如一個文弱書生。
「偷聽人家談話可不是什麼好習慣,你說呢,世子?」
面前書生模樣的人便是秦翰音,皇帝親弟弟秦南王的嫡長子。
秦翰音摘下一朵牡丹遞給我,「這得分情況,我從這路過看到有人說話,為避免尷尬才特意避開,宋大小姐,牡丹更適合你。」
我接牡丹,把芍藥扔到一邊,「花很美,謝謝世子。若是無事,我先走了,姐妹們還在等我。」
「太子看上去很喜歡吳姑娘啊,竟要娶她做太子妃。別這樣看我,是風把你們的聲音吹到我耳邊,非禮勿聽,我可不是故意偷聽的。」
「所以呢?」
「太子若是退親成功,宋大小姐當如何自處?與其任人安排,不如自己爭上一爭。牡丹是花中之王,隻有它才能配上宋大小姐。」
我新奇地打量著秦翰音,他的野心讓我有些驚訝。傳言中世子體弱多病,一心撲在詩詞上,這些竟是偽裝嗎?小貓露出利爪,事情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世子說得有理,我是要爭上一爭。」
我們相視一笑,他看上去很滿意,估計是滿意我的識相。我也很滿意,野性的貓比愚笨的狗更讓我感興趣。
回到宴席上,吳芷蘭已經完成她的作品,蘿卜被雕成一幅嫦娥奔月的圖景,惟妙惟肖。皇帝笑著賜她獎賞,她樂滋滋受著,大臣們紛紛誇贊,一派和諧氣象。
此時,秦修文突然站出來打破了這種和諧,他的話瞬間讓場上氣氛凝結。
「父皇,我想要退親,我愛的人是吳芷蘭,不是宋水!」
秦修文牽著吳芷蘭的手,吳芷蘭看上去沒有絲毫驚慌,滿臉羞澀通紅。皇帝沒有說話,皇後面帶諷刺,大臣們相互傳遞眼神,女眷們則是齊齊看向我,真是一出好戲。
「你可知你在說什麼?」
「兒臣自然知道,若不能娶吳芷蘭,兒臣的生命還有什麼意義?芷蘭,你願意嫁給我嗎?」
「那你能答應我隻娶我一個人嗎?」
「當然。」
皇帝臉色鐵青,宴席上沒有人敢大聲呼吸,場面寂靜,秦修文和吳芷蘭的對話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中。
我幾乎克制不住要笑出來,秦修文天真就罷了,畢竟他從小被寵著長大,可是吳芷蘭為什麼也這麼天真?真以為會雕個蘿卜便能飛上枝頭當鳳凰了嗎?她把宮中御廚當作什麼?
皇帝一言不發拂袖而去,好好的一場中秋宴會不歡而散。皇帝想保住秦修文的臉面,可秦修文自己都不在意,皇帝又怎麼能保得住呢?
回到家裡,我敲響書房的門,跟爹爹說了秦翰音的事。爹爹年輕時的氣質跟秦翰音很像,充滿書卷味,也同樣讓人不敢小覷。
「你怎麼想?」
「長大的貓自然沒有未開智的傀儡好控制。」
「想做什麼便去做,做事謹慎些。」
「女兒明白。」
七
中秋過後第二天,太子為了個平民女子要和宋大小姐退親的事鬧得沸沸揚揚,到午時,另一件更大的事情將此事推上頂點。
「小姐,外面有個醉漢在傳他的女兒吳芷蘭才是宋家真正的大小姐,說穩婆偷偷換了孩子,把真正的宋大小姐放到他家門口。」
「穩婆處理了嗎?」
「還沒有。」
「去看看。」
若這件事在中秋宴前爆出來不會有那麼大的傳播度,隻會被人當作瘋子,但中秋宴上秦修文說要娶吳芷蘭,而被抱走的孩子又正好是吳芷蘭,這還真是無巧不成書。
吳芷蘭養父是想讓吳芷蘭認祖歸宗好帶他飛黃騰達嗎?呵,酒喝多了果然傷腦子。
這間建在地下的牢房年深歲久,充滿腐朽的味道,旁邊還有鏽紅色的汙漬。新姨娘和穩婆坐在角落,一見到我便撲過來,「妹妹,妹妹,這是怎麼回事?你快放我們出去啊!」
夏枝擋在我身前,攔住她們。
春芽開口道:「老爺知道了小姐的事,正冷落小姐呢,現在外面有關於小姐的傳言,真正的宋大小姐已經出現,你們說漏了嘴,讓小姐怎麼救你們?」
穩婆滿臉慌張,「我不是故意的,家裡實在沒錢了,我才拿這個消息去和吳老三換錢,我不是故意的,水水,你去和宋太保求求情,青青說他很疼你,說不定還有機會。」
「這麼說,消息確實是你們放出去的?」
「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水水,你給娘一些錢,偷偷放我們走,我們走得遠遠的,你繼續做你的宋大小姐,宋太保那麼疼你,你不會怎麼樣的,好不好?」
答案已經問出來,我沒有再停留的必要。走出牢房,外面的天色正好,微風帶來花香。穩婆不過是想從我這裡得到錢財,對一個剛生下幾天又十幾年沒見過面的女兒能有什麼深厚的感情,她也不缺兒女。
「處理了。」
夏枝應答:「是。」
春芽問道:「小姐,吳芷蘭怎麼辦?」
「接回來,剩下的你知道怎麼做。」
「是。」
花瓣掉落在地上,被人碾碎成泥,秋天即將過去,冬日要來臨了。
流傳的真假小姐事件已經過去,吳芷蘭坐在我身旁,池塘上有丫鬟在摘蓮蓬。我端著蓮子粥,看著惴惴不安的吳芷蘭。
吳芷蘭後頸有一塊紅色的胎記,這是她的身份證明。外人隻當我和她是孪生姐妹,穩婆著急抱走一個,卻忘了還有第二個孩子。
這樣的解釋何其拙劣,但隻要百個人說、千個人說,謠言越傳越廣,假的也變成了真的。看,吳芷蘭不也這麼以為嗎?
「你說要出去開飯館?」
「對,那個,妹妹,我現在手裡沒錢,你能不能先借我一些,就當是投資,我後面會還給你更多的錢。」
「爹爹怎麼說?」
「他沒有見我。」
「你知道嗎,你現在的身份是宋家嫡女,行為舉止代表著宋家的臉面。堂堂宋家小姐出去開飯館,你要爹爹在朝廷上被人恥笑嗎?」
「我又不想回來,是你們非要帶我回來的,還不讓我出門。」
吳芷蘭總能輕易把我逗笑,她進宋家時可是歡欣雀躍,隻字不提說出她身份的養父。住大房子,穿好衣服,處處有人伺候的時候怎麼不說宋家強迫她回來?
「你若是無聊,便去找太子吧。」
她眼睛亮了亮,「可以嗎?可我不能去太子府。」
「我帶你去。」
上次宴席過後,我猜秦修文被皇帝教訓過,所在才冷落了幾天吳芷蘭。爹爹說這幾日皇帝氣消了不少,皇帝果然是病糊塗了,他以為秦修文還有救嗎?
沒吃過苦的叛逆太子,正為了愛情證明自己,他早就閉上眼睛什麼都看不見了。
走在街道上,路過偏僻的小巷時馬車被攔下。
吳芷蘭探出頭去看,我沒阻止她,靠在椅背懶散道:「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