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刀都割在周清南已經緊繃成一條線的自制力上。
他沒有喝酒,所有的意識和感官都如此敏銳而清晰。
鼻息間嗅到的是程菲身上混著酒味的甜香,指尖碰到的是她細膩如玉又熱得燙手的皮膚。左側臉頰的觸感最為奇特,濡湿而柔軟,小小一片……
周清南身體有一剎的僵硬,偏淺的瞳色早已經黑成了兩汪墨,比窗外的夜色還暗。
邪火直衝衝就往上竄,燒透四肢百骸每根神經,猶如烈火燎原,眨眼就蔓延向了大腦。
他薄唇緊抿著,輕微側了下頭,黑沉沉的眼睛裡便映入一張緋紅嬌媚的小臉。
這小姑娘也不知哪來的膽子,一雙白生生的細胳膊攬住他脖頸,粉色嘴唇往他臉上生猛無比地一懟,親完也不松手,可能是腦袋實在太暈支撐不住,緊接著又將臉蛋軟綿綿地埋入他頸窩,嘴裡還哼唧了兩聲,又像是生理性的舒服,又像是心理性的滿足。
她聲線天生就軟得很,醉酒之後的聲音聽起來啞啞的,低濃又柔弱,嬌得能掐出水來。
周清南眸色更深也更暗,姑娘紅撲撲的臉蛋近在咫尺,他視線落上去,眼睛挪不開,心也愈發的痒。
發現她已經輕輕合上了眼簾,濃密的睫毛在小巧的緋色面龐上投下兩圈淺淡陰影,看著像是已經疲累困倦,睡沉了,不會再醒來。
周清南盯著眼前的睡顏,眯了眯眼睛,下一秒便伸出兩根修長的指,捏住她的下巴,抬起來。
隻是十秒。
他在心裡給自己設限。
恩賜自己十秒鍾的放縱與沉迷,在這個迷離混亂,被酒精翻攪得快要脫軌的晚上。
僅僅的十秒……
姑娘大約已經睡著,小巧的鼻翼以極輕微的弧度扇動開合,臉蛋兩側的色澤嬌豔,像在紅酒裡浸過的玫瑰,剛豪飲完一大杯的茶,她飽滿朱紅的唇瓣看上去亮亮的,水潤反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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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清南打量著程菲無暇的面龐,目光隨之繼續往下,看向了她脖頸以及鎖骨地帶。
那些裸露在衣衫布料外的皮膚,白得像雪,近乎能看見皮膚下蜿蜒精細的脈絡,寬松的綿質T恤像個大袍子,從外看不出任何曲線,但這個居高臨下的俯視視角,他一眼便瞧見那道深深的奶白色溝壑……
“……”周清南沉沉呼出一口氣,呼吸驀地便濁重幾分。
這滋味兒怎麼形容。
就像是大夏天最炎熱的時候走在沙漠裡,忽然有人往你嘴裡喂了顆冰葡萄,冰涼解暑,甜美多汁,即使知道葡萄浸過劇毒,你也無法抗拒。
怎麼抗拒?
周清南現在全身血液都在逆流翻騰,腦子裡堆滿各類淫邪又荒誕的念頭,隻想把這塊送到嘴邊的小果子生吞活剝,吃得骨頭都不剩。
而且她明明那麼近。
近到他隻需低頭寸許,就能咬住那張朱潤小巧的唇。
夜色越來越暗,暗得像深海區域的那片黑色水流,裡面潛藏著能索人性命的海妖,輕輕一句吟唱,便能讓人葬身海底。
奇怪的是,喝酒的人分明是她,周清南滴酒未沾,此刻卻也有些亂了神志迷了魂魄,依稀聽見耳畔有歌聲傳來,虛無縹緲若有似無,在引誘他內心深處那些躁動已久的癮和欲。
要他破戒,要他發狂。
要他放出那頭被藏在深淵崖底、永遠也見不得光的野獸。
一念恍惚之間,周清南想起了多年前看過的一場雪。
那年他也就十來歲的年紀,跟著父母來到濱港打拼,對生活和未來還充滿期待,一家三口住在一間不足三十平的小屋裡,日子貧寒卻也溫馨。
十二歲生日那天,小小的他獨自一人坐在出租屋的破沙發上,守著一塊廉價的白桃蛋糕,等待父母回來陪他一起切蛋糕,唱生日歌。
那一天,小小少年沒有等到回家的爸媽,隻等到了父親出事的消息,警車刺耳的鳴笛聲,以及來濱港過後的第一場雪。
北方人對雪不稀奇,但濱港地處中國南部,繁華發達氣候溫暖,十年也遇不見一回雪。
小小少年走出家門仰頭看,純白雪花從天空飛落,像極了一場灑向人間的瓢潑鹽雨。
每一片,每一粒,都蟄著人鮮血淋漓的傷口,痛得人喘不過氣。
這場雪,小小的少年看不出絲毫美感,品不出半分快樂,正要轉身回家,耳畔卻傳來一聲歡快又驚喜的輕呼,那聲口清甜軟糯,脆生生的,像是小黃鸝在樹梢發出鳴唱。
那聲音裡發自內心的歡喜,刺痛了小少年的耳朵。
他皺著眉,轉過頭去。
是個五六歲的小女孩,小巧精致,像個瓷娃娃。
她穿件淺藍色的艾莎公主裙,長長的黑色頭發上還頂著一朵巨大的蝴蝶結,在漫天的雪花裡蹦蹦跳跳地轉圈圈。雪花落在她的蝴蝶結上,來不及停留便消散於虛無。
他認識這個瓷娃娃,是鄰居家的小公主。
這一片是濱港最貧窮落後的貧民窟,住的都是外來務工的底層窮人,這些家庭條件有限,沒辦法給家裡的小孩提供多好的成長環境,衣服不追求款式新穎,隻求不著涼不感冒,每頓飯菜也不講究營養搭配,以吃飽不餓為宗旨。
但是他知道,這個瓷娃娃是他們這一帶娃娃軍團裡的另類。
她永遠有穿不完的公主裙,梳不完的辮子樣式,吃不完的各類糖果。
幸福得讓人嫉妒又厭惡。
而且,這些雪這麼磕碜,哪裡好看哪裡好玩?比他家鄉的漫山雪色差太多。
小少年看了玩雪的小瓷娃娃一會兒,很快便收回了目光,準備離去。
可就在他轉身的瞬間,背後卻響起一道嗓音,口齒非常清晰,脆生生地喊了他一句:“小哥哥!”
“……”小少年被那聲哥哥喊得頓了下,微回過頭,稚嫩而清秀的臉龐上眼神陰鸷,充滿了戒備與疏離。
“一起玩雪嗎?”小女孩笑嘻嘻地問。
被嬌養大的瓷娃娃,哪知道這人間的疾苦與艱辛,豎起一隻雪白的小手去接那漫天雪花,卻捧不住一粒,似乎從那時起就為一個故事奠定了基調。
佛說人生有七悲八苦,愛別離佔其一,求不得也佔其一。
當年雪中一次回眸,周清南記了那一幕好多年,至今記得一片小巧枯葉,在風雪的裹挾下與雪一同墜落,剛好掉在瓷娃娃頭頂的蝴蝶結旁邊。
她笑靨那樣燦爛,如驕陽明媚,似乎終於讓他感覺到了一絲暖……
回憶侵襲了大腦,漲潮般點點滴滴滲進意識思維的空間。
周清南手臂摟住懷裡的姑娘,低頭貼近她,與此同時,緩慢閉上了雙眼。
唇與唇之間的距離在縮短,不過剎那,他已經和她隻隔咫尺。
然而,就在吻上那張鮮豔唇瓣的前一秒,周清南動作頓住了。
他對時間的把控尤為清晰,知道允許自己放縱沉迷的十秒鍾,在這一刻已經耗完。
眉心用力擰起一個結。
心火難消,癮念難平,但放任自己繼續,事情勢必會朝著不可想象的方向發展,脫了韁離了弦,就再也無法轉圜。
她隻是個小姑娘,自幼家境幸福、名校畢業,將來還有大好的前景,誤打誤撞和他汙穢黑暗的命運纏錯交際,不過隻因一場意外。
她像張白紙,懵懂不諳世事,但他不同。
他走在一條看不到盡頭與光明的道路上,踽踽獨行,內心早已隻剩一片荒寒。
如果有將來。即使有將來。
短短零點幾秒的光景,周清南眉心緊蹙,唰一下睜開眼睛,意識到自己必須為今夜按下終止鍵。
懷裡的年輕姑娘依舊沉沉睡著,睡顏恬靜而柔美,外界紛擾仿佛都與她不相幹,她的世界那樣純潔,那樣幹淨,哪怕隻是沾染上一點泥土,都是對她的褻瀆。
周清南注視著懷中正好眠的女孩,目光極深。
片刻,他指尖牽起她一縷烏黑的發,冰涼涼的發絲在他手指上纏繞一圈又一圈,像兩人解不開又斬不斷的命數。
然後低頭,在那圈黑發上落下了一個吻。
周清南將程菲重新放回了床上。
醉貓醉歸醉,力氣倒沒有完全喪失。
他試著將環在自己脖子上的小手往下扒,竟發現她那雙纖細的胳膊還有點勁兒,給他摟得緊緊的。
周清南有點兒好笑,揚揚眉,下了力氣去掰那兩隻細生生的胳膊,好幾秒才扒拉下來,再輕柔放進被子裡,蓋好。
接著,又替程菲整理好長發,調整好枕頭的高矮。
做完這一切,周清南站直身體,立於床畔低了眸,目光沉沉地看著床上的姑娘。
又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很輕地勾了勾嘴角,低聲漫不經心地嗤:“喝醉了倒是神勇無敵,等第二天酒醒,不知道又要窘成什麼樣。”
話音落地,隻見床上的醉貓皺了皺眉毛,翻個身面朝外,嘴裡含混地咕哝了兩聲,看著像是做了個不太好的夢。
程菲翻身的動作踢開了被子,一條纖細的小腿露出來,瑩白如雪,細而不柴,腿彎處隱約可見一枚可愛的腿窩,純欲又勾人。
周清南一眼看見,身體裡好不容易壓下去的邪火又蹿升好幾度,沒轍,隻能彎下腰,捏住那隻雪白的腳脖子給她放回被窩。
然而剛放好,姑娘不知是嫌熱得慌還是不舒服,小腿肚子又調皮地鑽出來。
周清南眉毛挑高幾分,舌尖在嘴裡頂了下槽牙,又給她塞回去。
又飛起一腳把被子踢旁邊,半點不老實。
“……”
周清南眯了眯眼睛,懶得跟她磨嘰了,這回直接俯身將人往懷裡一勾,手臂下勁兒調整她睡姿,直接將她從側睡給翻過來平躺。
手邊剛好有個棕色抱枕,他又順手抄過來,直接給她壓在了腿上。
放完抱枕又要起身,誰知下一瞬,本來還睡得很沉的小姑娘竟突然哭起來,先是抽抽搭搭地嗚咽幾聲,然後就開始哇哇大哭,小巧白皙的臉蛋直接皺巴成一隻包子,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周清南:“……”
周清南這頭剛給程菲把腿壓好,準備去外面給她弄點熱水擦臉,讓她可憐兮兮的哭聲弄得一愣,整個人瞬間有點兒蒙。
怎麼回事?
這怎麼說哭就哭了?
他剛才幹什麼了,難道是抱她的時候手上力道重了點,不小心給她弄疼了?
一時間,周清南心裡有點兒慌又有點兒亂,竟然破天荒生出種無所適從的感覺,居然連下一步應該怎麼做都很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