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敢亂喊!”程菲表情更兇,“以為喊我大嫂就不用接受法律的制裁了嗎?警察同志就在裡面,再敢多嘴一個字,我馬上告你們騷擾。”
混子二人組徹底僵住,瞅瞅程菲——眼神惡狠狠,殺氣騰騰,想刀人的心明顯已經快壓制不住,充滿威脅和某種暗示意味;餘光一瞟,又瞧瞧程菲背後的程國禮和蔣蘭——滿臉迷惑滿頭問號,正用探究的目光觀望著現場局勢。
短短零點幾秒,兩個古惑仔終於後知後覺地頓悟——這小姑娘的確是汽修廠那晚老大當眾公開的心肝寶貝兒,但礙於家人在側,不便暴露,這是要他們也配合演戲呢。
思及此,混混二人組當即乖覺,當即改口,嬉皮笑臉地說:“對對對,我不該套近乎喊您大嫂,應該叫美女姐姐。”
混子A接著說:“美女姐姐,您先消消氣,這會兒條子……警察同志,正在裡面給你阿姨錄口供,等他們出來,我們立刻就進去給阿姨道歉。您看成麼?”
程菲怕再扯下去會被爸媽看出端倪,不再跟兩個古惑仔說話,雙臂一邊一個攬住程國禮和蔣蘭,將二老往病房裡推,小聲道:“走吧爸媽,這兩人腦子不太好使,別理他們了。”
程國禮是個大齡鋼鐵直男,一根筋直得很,自然是閨女說什麼他就信什麼。可蔣蘭就沒那麼好糊弄了。
她讓程菲推著往裡走,進門之後越想越不對勁,不由又回頭,看了眼兩個頭上纏滿紗布的小混混。
古惑仔二人組這時的態度已經一百八十度大轉變。
從最開始的吊兒郎當滿臉不耐煩,變得站姿規矩滿臉堆笑,端正得跟下一秒就要去國旗下講話似的。見蔣蘭目光投來,兩人還朝她點了個頭哈了個腰,很乖很有禮貌地說了句:“阿姨慢走啊。”
蔣蘭:“……”
蔣蘭看著這兩個古惑仔就冒火,匆匆將視線收回,又看向身邊的閨女,神色狐疑。
蔣蘭壓低聲,問程菲道:“菲菲,你和那兩個小混混認識?”
“不認識啊。”程菲毫不猶豫地回答,“當然不認識。”
蔣蘭有點不信,眉頭越皺越緊,“那他們怎麼這麼聽你的話?你說一他們就不敢說二,你說往東他們就不敢往西。”
程菲眨眨眼,裝傻充愣幹笑著打哈哈,回道:“有嗎?媽你想太多了吧,錯覺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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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你顧姨說,這兩人是派出所的常客,在警察面前都飛揚跋扈囂張得很。怎麼見了你,就跟妖魔鬼怪見了如來佛祖似的?”
蔣蘭納悶兒得很,說著說著,忽地眸光驚跳生出一個猜測,驚道:“你該不會認識了什麼不三不四的社會大哥吧?”
程菲被口水嗆得悶咳一聲,被說中心事後隻覺心虛又窘迫,隻能故作不滿地跺了跺腳,撒嬌道:“媽,我在電視臺上班,每天起早貪黑忙得跟狗一樣,哪兒來的機會認識什麼社會哥啊?”
說到這裡,見蔣蘭女士仍有疑慮還想拷問自己,她趕忙又可憐巴巴地望向程國禮,“爸,你聽聽媽在說什麼呢。”
程國禮向來是個閨女腦,見女兒向自己尋求支援,當即清了清嗓子,說:“就是。咱菲菲多優秀多正經一個小姑娘,怎麼可能認識什麼社會哥,你別這麼疑神疑鬼的。”
程菲小聲附和:“就是,別疑神疑鬼。”
蔣蘭見這對父女跟唱雙簧似的,隻覺無奈,笑嗔道:“你們兩個就一個鼻孔出氣吧,早晚給我氣出乳腺結節。”
病房裡除了打著石膏的顧靜媛之外,還有兩個身著制服的民警,一男一女,男警官站在窗邊打電話,女警官則坐在病床旁做筆錄。
程菲壓著步子輕手輕腳靠近,將買來的住院用品放進櫃子,又壓著步子輕手輕腳地離遠點兒,找了個椅子坐下,玩手機。
十來分鍾後,筆錄做完,女警官收起紙筆站起身來,對病床上的顧靜媛道:“顧女士,謝謝你的配合。這段時間你就安心養傷,後續事宜我們會再跟你聯絡,祝你早日康復。”
顧靜媛點了下頭,淡笑著說:“辛苦了,警官。”
“職責所在,沒什麼辛苦的。”女警官客氣回了句。
這時,窗邊的男警官也打完了電話,見同事這邊忙完了,當即沉下臉子看向病房門口,冷冰冰道:“欸,還不進來給傷者道歉,要不要我用八抬大轎請你們啊?”
程菲這會兒正在給一個蘋果削皮,準備分給兩位警察同志吃。聽見男警官的聲音,她下意識轉過頭,朝病房門口看去。
隻見兩個古惑仔青年很快就耷拉著腦袋、老老實實地進來了。
兩人走到顧靜媛的病床旁,站定過後立馬就是一個90度鞠躬,幾乎是扯著嗓門兒異口同聲地吼道:“對不起阿姨!我們錯了!我們就是屎殼郎戴面具,臭不要臉!”
“……咳。”顧靜媛正在喝水,被嗆住。
兩個警官也愣了下。
程菲手一抖,削了一半的蘋果吧嗒一聲掉在了地上。
顧靜媛著實被兩人的洪亮嗓門兒給嚇了一跳,緩過勁後擦擦嘴,杯子一放,嫌棄地冷哼一聲,“昨晚上不是還要砍我全家,怎麼,不敢砍了?”
混子二人組舔著臉笑,忙不迭地擺手搖頭:“喝多了說胡話,阿姨千萬別當真,別當真。”
兩人道完歉,頓了下,看都沒看旁邊的兩個警官,而是扭過腦袋訕訕地望向了身後,緊張兮兮地試問:“姐,這樣道歉還可以吧,夠不夠誠懇?”
“……”程菲黑線臉,心想要不是這裡人多,我真想一人給你們倆一腳。
好在沒等她有反應,邊兒上的男警官已經厲聲斥道,“老實待著!誰許你搭訕了!”
幾分鍾後,兩名警官準備將兩個古惑仔帶回警局繼續調查。
臨走之前,混子A趁兩名警察同志不注意,又偷摸著湊到程菲邊兒上,用隻有兩人能聽見的音量,壓低嗓子說:“大嫂,我崇拜周先生很久了,相聚就是緣,你能不能幫我跟周先生牽個線,跟他說說,讓我以後跟他老人家混?我孔武有力滿身肌肉,真的超能打的!”
程菲聞聲,看了眼這人被包成木乃伊的腦袋,對他最後的那句話表示深深懷疑。
“大嫂,拜託了,幫幫忙。”剛說完這一句,男警官便大步過來拎起了混子A的後領,拽著他離開。
望著古惑仔二人組遠去的背影,程菲搖頭嘆了口氣,接著便將注意力收回,繼續陪顧姨和爸媽聊天。
午後陽光晴好,微風徐徐,一輛纖塵不染的純黑色越野駛入濱港西郊一帶。從大道轉彎,拐入林蔭小徑,道路兩旁樹木參天,陽光從枝葉縫隙裡投向大地,落下一池的斑駁樹影。
一座莊園別墅坐落在林蔭道盡頭,鐵藝大門前是值勤的佣兵,個個西裝革履不苟言笑,滿臉都是凜然殺氣,等闲不敢靠近。
黑色越野漸漸駛近,門崗佣兵看見車牌號,甚至連攔截的手勢都沒敢有,示意開門放行,一路暢通無阻。
下午一點整,周清南準時出現在西郊梅宅。
下了車,管家徐叔出門來迎他,恭恭敬敬喚他一聲周先生,替他將身上的西服外套接過,往胳膊一搭,客氣而又拘謹。
“梅老呢。”周清南淡淡地問。
“昨天夜裡西郊這邊剛下過雨,花園裡長出來不少蘑菇,蝶小姐聽說之後感興趣得不行,讓梅老陪她摘蘑菇去了。”徐叔面上掛著從容笑色。
周清南聽後沒什麼反應,漠然地點了下頭,回徐叔:“那我去書房等梅老。”
說完,他轉身就往電梯方向走去。
背後卻又傳來徐叔的聲音,“周先生。”
周清南腳下的步子停住,回轉身去,神色平靜而冷然:“什麼事。”
徐叔低垂著眉眼,語氣沒有絲毫變化,仍是恭敬而溫和的,笑著道:“梅總吩咐過,您來之後,得先去地下室見一下江博士。”
話音落地,周清南眼底急速掠過一絲寒色,靜了靜,頷首:“知道了,你去忙吧。”
徐叔低著頭又衝他一笑,轉身離去。
幾分鍾後,周清南隻身一人走進位於別墅內部的電梯,摁亮了地下室所在的“B1”層。
電梯門緩慢關緊,電梯平緩下行。
叮。
電梯門開。
他踏著步子走出去,電梯口早已經等了四個人,除三個體態高大健碩的外籍佣兵外,為首的則是身著白大褂的儒雅老者。
看見周清南,江博士彎了彎唇角,笑容慈愛地招呼道:“周先生,我們又見面了。”
周清南目光從江博士臉上掃過,瞥眼那三個面貌冷峻的佣兵,嘴角一勾,挑起個懶漫又帶幾分輕諷意味的笑,沒有說話。
“這邊請。”江博士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側身讓開一條路。
周清南移步向前。
不多時,幾人來到一個不足二十平米的屋子。牆上沒開窗,隻有幾盞幽冷的白熾燈懸在頭頂上方,投下的燈光慘白而又森冷。
房間正中擺著一架叫不出名字的大型儀器,儀器旁還有一個藥品架,擺滿各類瓶瓶罐罐;一個特制單人椅,扶手椅腳均帶有特制綁帶,看著像某種用於逼供的刑具。
周清南全程沒有說一個字,徑自上前,坐在了單人椅上,眉眼沉靜而冷漠,面無表情。
江博士走到儀器前,摁下了開機鍵,朝幾個佣兵遞了個眼色。
幾人得令,走過去,到了周清南跟前仍心有忌憚,用英語遲疑地說了句:“Sorry,sir。”
周清南不作聲,他們這才壯著膽子彎下腰,動手將周清南的雙臂雙腿均牢牢綁在椅子上,然後又熟練地拿起儀器上的探頭,粘接在了周清南的腦補區域。
尖銳針頭刺破皮肉。
硫噴妥鈉被注入周清南的靜脈血管。
周清南十指用力收握成拳,短短幾秒光景,一股難以言喻的劇痛襲擊大腦,仿佛萬蟲嗜咬般,他的大腦開始拉扯,混沌,迷亂,所有神經都疼痛到麻木,逐漸被外力接管掌控。
迷蒙之間,他聽見有腳步聲在靠近,沉穩闲散,不緊不慢的。
“昨天晚上你在哪裡?”一個聲音在他耳旁問,語氣很隨意。
“尹華道468號。”
“幹什麼了?”
“睡覺。”
“你父母呢。”
“死了。”
隨便問了幾個問題過後,梅鳳年抽了口煙,看眼江博士,江博士目光瀏覽過儀器顯示屏上的各類數據,朝梅鳳年點了點頭,示意藥效已經完全發作。
梅鳳年視線重新回到眼前的年輕人身上。
“最後一個問題。”片刻,他慢悠悠地俯低身子,往周清南貼近幾分,眼眸微微眯起,溫聲細語地問,“你是不是警察?”
周清南唇色蒼白,左側臉頰因為藥物巨大的副作用而不住痙攣,眼底赤紅一片,沉聲:“不是。”
梅鳳年揚了下眉,側目看江博士,吩咐道:“再加藥量。”
江博士聞言卻面露難色,答說:“用的量已經是人體能承受的極限,再加會死人。”
梅鳳年便咬著煙,緩慢直起身子,居高臨下地審度著刑椅上的年輕人,好一會兒才滿意地勾起嘴角,擺手隨口說:“扶周先生回我書房休息。”
周清南頭垂得很低,額前碎發擋住他眉眼,瞳色陰沉狠戾,聽見梅老最後一個字音落地的剎那,咬緊的牙關驟然松開,舌尖嘗到腥甜,才驚覺口腔內全是咬碎牙齒滲出來的血……
之後幾天,程菲的工作核心便落在了籌備蘭貴之行上,當地政府對濱港電視臺的扶貧新欄目非常重視,不僅派了專人跟濱港電視臺對接,還提前數日便替貴賓們準備好了下榻的酒店。
縣政府的貼心之舉,無疑為程菲減輕了不少工作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