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雜,隱晦,克制,從不為人知曉。
然而沒等她發呆太久,對面的男人已經收回了落在她身上的眼神。
周清南轉過身,兩手插兜,邁開一雙大長腿便踏著臺階往樓下走,懶懶給她撂來兩個字:“走吧。”
程菲忽然懷疑自己是不是得了什麼痴呆症。否則,為什麼經常聽不懂這位大佬說的話呢。
“去哪裡呀?”她輕皺著眉頭問。
“你不是要給你阿姨買東西嗎。”周清南回頭看她一眼,嘴角玩味地扯了下,又恢復成往日裡那副漫不經心又混不吝的模樣,說,“陪你。”
程菲:“……”
沒等程菲做出反應,人周大佬已經踏著步子往樓下走去。
她目瞪口呆,站在原地足足石化了兩秒鍾才回過神,忙忙也加緊步子追上去。
“周……”
男人個子太高,兩條腿也格外長,走起路來步距寬大,一步要頂程菲好幾步。因此她不得不小跑起來。
樓梯不比平地,她怕步子太快會摔倒,隻能硬擠進男人高大身軀和樓梯扶手之間的狹窄縫隙裡,一邊扶著扶手往下蹦著走,一邊著急忙慌地說,“你不用陪我,真的不用,你肯定還有很多事情要忙,快去操心你自己吧!”
程菲簡直快要急死了。
這會兒她一大家子全部都在這個醫院裡,誰知道她爹媽會不會也去樓下買什麼東西?要是偶遇,被他們撞見她和周清南在這兒……
蒼天啊大地啊。
太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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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她這番苦口婆心的話勸完,一旁的大佬卻跟完全沒聽見似的,隻是微蹙眉,伸手一把捏住她細生生的胳膊,跟拎小雞仔似的把她整個人往自己身前帶,口中說:“靠裡邊兒走。這個扶手欄杆的空隙那麼大,不怕摔下去?”
程菲一僵。
今天天氣熱,她的外套剛才已經脫下來,放在了顧姨的病房,這會兒身上隻剩一件無袖的寬肩帶背心。
男人的修勁有力的指掌覆上來,糙糙的,與她的滑膩皮膚形成強烈的觸覺差,瞬間便激起她一層敏感的顫慄。
“……我又不是貓兒狗兒,怎麼可能從縫隙裡摔下去呀。”程菲臉蛋不自覺變得更燙,嘀咕著說了句,另一隻手抬起,往他胳膊輕拂一下,便自然而然將男人的指掌推開。
周清南被她擋開,右手懸在半空停了停,繼而收回,兩指卻不動聲色地捻磨兩下。
指尖對剛才觸及的水嫩很留戀,忍不住便去回味。
似乎,關於她的一切,他總是記憶猶新。
“……”周清南眸中的暗潮湧起又褪去,轉瞬即逝。他頓了下,回她剛才那句不是”貓兒狗兒,道,“你這麼小的體格,也沒比那些動物大多少。”
程菲聽得汗顏,心想這人說話就說話,怎麼還開始人身攻擊了?這是在諷刺她個子矮嗎?
典型的自己是姚明就看誰都是土行孫,明明是他又高又壯太大隻好不好!
程菲腹誹著,但也沒什麼闲情跟他鬥嘴,左右環顧一眼,又緊接著說:“拜託了周總、周大佬、活菩薩!我跟你說真的!你別跟我一起去買東西行不行?”
周清南側目瞅她一眼,見這姑娘兩隻白生生的小手做合十狀,皺眉嘟嘴,一副可憐巴巴的狀貌,不由揚眉,“為什麼?”
“我爸媽還有其他長輩都在這裡。”程菲說起來就害怕,做賊心虛般將聲音壓低,格外嚴肅,“被他們看到我們倆在一塊兒,他們會誤會的。”
“誤會什麼?”周清南問。
“當然是誤會……”程菲卡殼半秒,一雙大眼眨巴兩下,耳根子也被灼燒得燙起來,小聲嘟囔,扭扭捏捏的,“誤會我們兩個有一腿。”
周清南:“。”
周清南將小姑娘緋紅的臉蛋和耳垂收入眼底,眼底幾不可察地閃過一絲笑,又問她,“你爸媽見過我?”
程菲呆了呆,搖頭:“沒有啊。”
“那你怕什麼。”周清南直勾勾瞧著她,似笑而非,“如果真和你父母遇上,我就離你三米遠,裝不認識不就行了。”
“……”說得好像有點道理?
經這位大佬這麼一提點,程菲這才後知後覺回過神來,拍拍腦門——也對哦!長輩團裡至今隻有顧姨見過他本尊的廬山真容,她爹媽又沒見過!她怕個登兒啊!
果然愛情使人愚昧。
自從喜歡上了這個壞男人,她腦子裡就跟裝了團漿糊似的。
想到這裡,程菲一下就沒那麼慌了,若有所思地看一眼周清南凌厲冷峻的側顏,在心裡默默點評:男顏禍水,毀我智商。
我勢必將戀愛腦剔得一幹二淨!
“也是。”
程菲冷靜下來,想起昨晚某狗頭軍師說的“欲斬情根,冷若冰霜”這一八字箴言,便很用力地清了清嗓子,用此生最冷酷無情的表情,語氣梆硬地說,“那你想跟就跟吧,隨你。”
周清南點頭:“好。”
程菲眯眼瞅他,更加冷酷無情地說:“到時候看我眼色行事,自己機靈點兒啊。”
周清南:“……”
周清南:“好。”
放完狠話,程菲就把目光收回去了,發誓一個眼神都不再給這個亂她心神的壞男人。自顧自挺胸抬頭,雄赳赳氣昂昂,大步走出了市醫院的住院部大樓。
全國各地的醫院都差不多,大門口小商店扎堆,什麼日用品店、食品店、水果店,應有盡有。
程菲隨便找了一家大型點的商超,提步入內。
周清南踏著步子跟她後面,臉上神色平淡,全程一個字不說,主打一個安靜。
要不是這人身上的氣場和存在感實在太強,她幾乎都快忘記自己背後還跟著個跺跺腳整個濱港都要大變天的黒幫大佬了。
不過,周清南不說話,倒也正合程菲的心意。她現在本來就不怎麼想跟他單獨相處,他一聲不吭,她索性也就把他當空氣,全程不理也不睬。
她來到貨架前,從包裡翻出一張小紙條,對照著上面的內容依次往購物車裡掃貨,嘴裡念念有詞地嘀咕著:“盆子,牙刷,牙膏,漱口水,洗臉巾,水果刀……”
沒一會兒,蔣蘭布置的購物清單全部採購完畢,程菲推著購物車到收銀臺結賬。
“一共一百三十塊。”店員小哥熱情地說。
“哦。”程菲笑著應了句,從包裡取出手機,正準備展示付款碼,視野中卻忽然映入一隻骨節修長的大手,指尖還夾著兩張百元大鈔,遞到了店員小哥面前。
“好的,收您200元整,找零70,請稍等。”店員小哥笑眯眯的,順手就把那張紙幣給收進了收銀機,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簡直跟古時候的武林高手有一拼。
“诶诶诶,不……”程菲傻眼,拒絕的話還沒來得及出口,小哥已經把找零的七十塊笑眯眯地遞了回來。
她:“……”
程菲被小哥的手速深深震驚,正想對小哥豎個大拇指,誇他一句今年的武林大會沒你我不看,邊兒上的周大佬卻已隨手裝好了所有物品,袋子一合拎手上,轉身走出了商店大門。
無可奈何,程菲隻好從店員手裡接過紙幣,轉身小跑著追出。
“周清南。”她略微抬高音量。
聞聲,前面的周清南步子微頓,漫不經心地轉過頭來,嗯了聲,強調帶著一絲鼻音,聽上去慵懶又隨性。
“我有錢,不用你幫我付。”程菲盡量管理好表情,冷冰冰地說,“我等下就把兩百塊微信轉回你。”
話說完,她便大步上前,伸手抓住購物袋的提手,試圖把袋子從他手裡搶回來。
周清南這會兒也察覺到這姑娘有點兒不對勁了。他直勾勾盯著她,五指力道一分不松,眼神裡充斥著興味兒和探究,曖昧不明。
這邊的程菲拉拽半天,發現搶不過來,不樂意了,晶亮的明眸抬高了望他,眼一瞪,硬著頭皮擺出自己最兇惡的神態,道:“快點松手,不然我就大聲說你搶我東西,讓圍觀群眾報警抓你。”
周清南:“你怎麼不說我非禮你。”
程菲:“……”
“像我這樣的惡人,罄竹難書,犯的罪根本數不清。殺人放火打家劫舍,哪樣我沒幹過。”周清南眉峰微抬,忽然彎下腰,傾身往她貼近些許,在她耳畔續道,“不過,非禮姑娘對我來說還真是實打實的第一次,怪新鮮的。”
程菲:“…………”
周清南又低聲說:“汙蔑我對你犯非禮罪,應該比汙蔑我搶劫有意思。”
第37章
他靠近她耳邊說話,這距離說近也不算太近,但呼出的氣息卻絲絲縷縷吹拂過她細膩的耳朵,有點兒涼,煙草味裡夾雜一絲薄荷氣息。
程菲沒有料到他會忽然靠過來,被男人身上的味道兜頭蓋臉罩了個透,心一慌,臉發熱,條件反射便側了下腦袋,躲開。
與此同時,她腳下也往後退開一步。
鼻息間清甜的果香淡去了,像從周清南夢境裡振翅掠過的蝶。他對她的逃離毫不意外,隻是慢條斯理地重新直回身子,站原地,耷拉下眼皮直勾勾地看她。
程菲兩邊臉都還紅紅的,整顆心髒也因為男人剛才的舉動兵荒馬亂狂跳個不停。
她羞惱,同時也鬱悶自己不爭氣,忍不住抬眸瞪他一眼,磕巴道:“你說話就說話,突然靠這麼近做什麼?”
周清南神色自若,懶洋洋地回她:“不靠近點,難道拿個喇叭喊,說我殺人放火無惡不作犯了一堆事?”
程菲:“……”
好吧,他有道理。她說不過他,躲得遠遠的總行吧。
程菲一時無言,面紅耳赤地抬手捋了捋頭發,隨後便轉過腦袋假裝看風景,又換上那副“你愛咋咋”的冷酷表情,悶悶地道:“你非要做苦力那就做吧,反正我沒薪水付給你。”
說完,她又瞟了眼周清南拎在手裡的一大袋東西,接著便暗暗咬了咬唇瓣,轉過身,大步往市醫院住院部的大門走去。
一副打定了主意不再搭理他的模樣。
看著小姑娘纖細楚楚的背影,周清南細微挑了下眉,被她的各種古怪反應弄得有點兒想發笑。
前幾天在演播大廈裡見到,她還對他客氣有加畢恭畢敬,這才多久,轉頭把他從微信好友裡刪了不說,面對面也冷得跟個小冰塊兒似的。
又抽什麼風呢。
眼瞧著那道俏生生的小背影已經走出四五步,周清南終於又冷不丁出聲,語氣散漫地說:“你前腳剛到醫院,我後腳就能立馬找過來,你就不好奇?”
話音落地,就見不遠處那道走得氣勢如虹的身影成功僵住,緊接著又機器人似的卡殼、停住,最終“嗖”一下轉回了腦袋,看向他。
程菲眯了眯眼睛。
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