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是他整個上半身竟然有好幾處傷痕。都是些陳年舊傷,或大或小。大的呈蜈蚣狀,猙獰蜿蜒,很明顯的刀疤,小的則都是圓孔型,傷處周圍的皮肉微皺,有極輕微的增生痕跡……
這種傷痕程菲在很多槍戰警匪片裡見過,是標準的子彈槍傷。
隻是,影視作品裡的槍傷都出自於特效化妝師的一雙巧手,而這個男人身上的兩枚,卻是實打實的九死一生,骨肉烙印……
胸腔裡的心髒猛地突突幾下。
程菲心口發緊,明明忌憚又害怕,眼風卻不由自主地打望著那些大小舊傷,隻覺觸目驚心。
空氣似乎都有瞬間死靜。
再瞧瞧玄關裡頭。
周清南還是那副事事不走心的散漫樣。耷拉著眼皮站門口,神色懶倦,沒什麼表情地瞧著突然造訪的小姑娘。
昨晚把程菲送到家後,他先是把後備箱裡的大箱小箱搬回了尹華道,之後便接到了梅老的電話,讓他去城南那邊陪著談一筆生意。
忙完回來已經是凌晨四點多。
頭天晚上喝了不少酒,加上頭疼的老毛病發作,周清南今天一整天都渾身不得勁兒,左邊腦仁被人拿著電鑽在往裡打孔似的,疼痛欲裂。
他今天沒什麼事情,本打算一覺直接睡到第二天早上,誰知睡著睡著,就聽見了這姑娘的奪命門鈴聲。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摁鈴力道之大、摁鈴次數之頻繁,周清南開始還以為是大樓裡的哪戶發生了火災。
周清南漠然瞧著眼前這張小臉,下一秒,視線不動聲色往下一掠,落在她那兩條胳膊上。
換衣服了,不是昨天穿的那件薄針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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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仔背帶裙內搭純色寬松白T,簡單整潔,天然去雕飾。雖然她人長得漂亮,穿什麼都好看,但,本來就是個纖弱小骨架,袖口部分一空,就顯得那截手臂更細了。
蓮藕段子似的兩截,纖細雪白,又帶著幾分健康粉潤的光澤感,像質地上好的羊脂玉。
周清南挑了下眉。
莫名生出了那麼丁點好奇心——這麼細的兩條小胳膊,一分鍾前,是怎麼使出那麼大勁折騰他門鈴的。
挺迷。
兩人就這樣在玄關處無聲對望,沉默地打量著對方,誰都沒有說一個字,也沒有任何動作。
又過了大概兩秒鍾。
周清南撩了撩眼皮,終於好整以暇地調整了一下站姿,微側身,懶洋洋往門框上一靠,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散漫又桀骜的邪痞勁兒。
他盯著程菲,在她第四次暗搓搓偷瞄他左側腹肌的刀疤時,冷不防出聲:“看夠沒有。”
“……”聞聽此言,程菲微微一僵,飛到十萬八千裡外的三魂七魄終於“嗖”地下歸位。
當即飛快將眼神移開,低下頭。
她想起自己來這裡的正事,趕緊抬手,掩飾尷尬般捋了下頭發,接著便清清嗓子,說:“周先生你好,不好意思突然跑到你家。那個……”
她說著,稍稍一頓,抬起眼簾悄悄往他身後張望。
隻見玄關內部的客廳區域應該是拉了擋光簾,所有光源被遮擋的一幹二淨,黑乎乎,什麼都看不清,並不見周小蝶的身影。
“小蝶呢?”程菲左顧右盼,有點緊張地問。
該不會是她來晚一步,小朋友已經被這狗爹送到福利院去了吧?
周清南臉色淡漠,回她:“不知道。”
程菲:“……”
程菲差點被自己的口水給嗆到,滿臉無語地轉眸望周清南,不可思議至極:“你閨女和你住在同一個屋檐下,你連她在哪裡都不知道?”
這人也太沒有責任心了,哪有這樣當人爸爸的!
周清南直直瞧著她,問:“你來這兒是為了找周小蝶?”
“對呀。”程菲朝他點頭。
她心裡擔心小朋友的安危,見周清南人高馬大那麼大一隻杵門口,幾乎把路擋完,情急之下也顧不上太多,索性上前幾步直接就把他往旁邊撥了把,側身擠進大門。
空氣裡蔓延著一股很清冽的冷調香薰味,說不出具體是什麼花什麼木,四處黑乎乎一片。
“小蝶?小蝶?”程菲往屋子裡喊了兩聲,不聞回音。
她眉心的結頓時擰得更緊。
“你找周小蝶有什麼事。”周清南在程菲身後問道,語氣淡淡的。
程菲聽見這個問句,簡直想對他翻個碩大的白眼,但還是努力忍住了。回過頭,盡量情緒穩定地說:“我到這裡來,是因為之前接到小蝶打給我的電話,說你在聯系福利院,想把她送過去,她很害怕,一直哭個不停。”
聞言,周清南細微眯了眯眼睛,臉色瞬間變得陰晴莫測:“然後呢。”
“然後我就趕過來了呀!”
程菲正色,無比嚴肅,“周先生,你不覺得自己的這個做法太離譜了嗎?世界上哪有做父親的會把自己女兒送到福利院去?”
周清南沒有立刻回程菲話。
他眼皮子垂下去,面無表情地思索幾秒,已經明白是怎麼回事。
“我沒聯絡過福利院。”周清南斜倚著門框抬眸,重新看向她,姿態懶漫,語氣卻很平靜,“也並不打算棄養周小蝶。”
話音落地,程菲一下就混亂了。
她錯愕:“……你沒聯絡過福利院?那小蝶為什麼說聽見你和福利院的人打電話?”
周清南嘴角勾起個耐人尋味的弧,“誰知道呢。”
“難道是小蝶聽錯了……”程菲自言自語地嘀咕著。心想,如果事實真像這位大佬說的那樣,那今天她搞這一出,不是又鬧了場大烏龍?
但如果是這個男人在說謊騙她呢?
程菲還是有點懷疑,轉動腦袋繼續在屋子裡搜尋周小蝶的身影,想當面問問清楚。
片刻,程菲看向周清南,目光裡仍帶有幾分戒備和不信任,沉吟道:“現在隻有先找到小蝶,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說完這句話,程菲也不等周清南回應,徑自挪動幾步,探頭往這個大平層的臥室的方向看去……
就在這時,聽見背後傳來男人清冷的嗓音,輕描淡寫地說:“不用找了,周小蝶不在。”
程菲狐疑地回過頭去,質疑:“你剛才還說你不知道小蝶在哪兒,現在就這麼肯定她不在家?”
周清南直勾勾盯著這姑娘清澈靈動的眸,一息光景,竟嗤的低笑出聲:“這位小姐,請問你在懷疑什麼。”
程菲輕輕咬了下唇瓣,沒出聲。
周清南挑眉:“懷疑我把周小蝶藏了起來,準備等你走以後,再神不知鬼不覺,把她送到福利院去?”
程菲:“……”
程菲被一語猜中心事,當即微窘,但轉念又坦然了,覺得自己沒什麼好尷尬的。
心裡默默地回懟:我的懷疑本來就非常合理——畢竟你可是無惡不作的黑老大,加上對自己女兒的態度又這麼冷漠,誰知道你會不會幹出什麼喪心病狂沒人性的事?
周清南眼神玩味,瞬間看穿這小姑娘的疑慮,心下好笑的同時,高大的身軀微微一動,站直了身體。
隨後踏著步子,不緊不慢地便朝她走了過去。
這會兒天色已暗,加上整個屋子裡黑燈瞎火烏漆墨黑,男人逆光而來,五官神色均是模糊的,身影輪廓被背後的暮色裹得格外暗沉,莫名便顯得侵略性十足,危險異常。
程菲見周清南走近,被這位大佬周身的凌厲又邪性的氣場給震住了,心頭一慌,腦子裡條件反射般浮現出一個念頭:糟糕!
難道她識破了他準備棄養親生女兒的詭計,他惱羞成怒,準備殺她滅口?
“你要幹什麼?”程菲驚惶,下意識往後退了兩步,驚慌之下急中生智,鬼扯道,“我先跟你說,我來這裡之前跟我朋友說過的,一個小時之後如果沒看到我出去,她立馬就會報警,你千萬不要……”
後面的話還沒來及說出口,男人卻已邁著長腿涼涼繞過她,穿過偌大的下沉式客廳,徑直往前面的走廊而去。
程菲一下呆住,表情逐漸變得迷茫。
“過來。”他頭也不回地扔過來兩個字,散漫而隨意。
“……?”
程菲不解,望著那道高大背影回了句:“幹什麼呀?”
話音落地的同時,周清南已隨手觸亮智能開關,霎時間,光線傾灑而下,整座豪宅燈火通明。
眼睛習慣了黑暗,驟然接觸到明亮燈光,程菲還有點不適應,下意識抬手擋了擋。
待垂下手臂定睛細看,隻見這間屋子整體是意式極簡風格的裝修,黑白灰基調,冷硬而簡約,空間的延展性極強,大到柔轉木牆,小到家具擺件,各處細節,無一不彰顯出屋主脫俗的藝術審美。
程菲眼中流露出一絲驚豔的光,禁不住轉動腦袋打量四周。
“不是懷疑我。”
周清南斜倚走廊深灰色的木紋牆,手上不知何時已經多出件白T。繼而隨手把T恤往身上一套,下巴微抬,很松散地道,“過來,帶你每個屋檢查一遍。”
程菲:“……”
每個屋檢查一遍,那不相當於搜家?
程菲是真沒想到這位大佬會坦率耿直到這份兒上,一時間竟然有些慚愧,心想:他既然都敢大大方方讓她每個房間檢查了,大概率就說明,他確實身正不怕影子斜,心裡沒鬼。
現在倒是程菲不好意思起來,默了默,擺擺手,幹笑著婉拒:“檢查就不用了吧。”
“我說的話你反正也不信,眼見為實。”周清南轉身繼續往臥室方向走,語氣自若,“不然你怎麼知道我不是詐你。”
大佬放了話,再配合他當下的行為與態度,很顯然,今天周清南是鐵了心要讓她搜家以證清白。
程菲無力扶額,站在原地糾結過來糾結過去,遲疑好幾秒才終於定下心神,硬著頭皮跟上去。
這間住所,程菲目測不出具體面積,直觀感受就是一個字:大。
戶型採用動靜分區設計,下沉式超大橫廳與臥室區域之間還隔了一條較為寬敞的走廊通道,兩側木紋牆上掛著一些現代畫做裝飾,多以抽象風格的線條為主,沒有過多色彩。
簡潔,硬朗,舒展,冰冷。
穿過走廊,隨之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室內健身房,隔斷空間的不是牆體,而是一扇落地的超大玻璃,整體觀感很是開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