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蜘蛛吞食獵物的過程,它並不著急,還有幾分“優雅”,它享受著獵物身上稚嫩、自然的味道,一點一點地吸食獵物的腦髓。
孟思期倒吸一口涼氣,她的側寫裡代入了一個新的名詞,但是太像了,像極了白蜘蛛。
空氣沉默了許多,馮少民問:“小孟,你還能做出新的畫像嗎?”
“師父,我試一下。”孟思期思慮了下,試著說,“他是一個有體面工作的人,我猜測是男性,年齡大概在三十歲到四十五歲之間,他的時間相對來說比較自由,或者說在某一段時間內可以自由支配,他有交通工具,應該是自己的。”
他就像一隻在蛛網上恣意漫爬的毒蜘蛛,始終在等待獵物,他看起來並不著急,但一旦出手,絕不空手而歸。
“他對這類鎮定劑藥物相對來說還是比較熟悉,他可能不是醫生,但是應該方便接觸到這種鎮定劑藥物,或者他自己有精神方面疾病,但應該不嚴重,所以能夠到醫院買到類似藥物。”
韓長林說:“這個範圍還是太大了。”
馮少民說:“小孟,你覺得還有沒有明顯的特徵,縮小範圍。”
孟思期陷入了沉思,空氣裡也沉寂了起來,大家都在思考,也在等孟思期新的想法。
孟思期一直被一個疑團困擾,她提出:“師父,我隻是有個疑點沒明白,兇手為什麼熱衷於課本?”
她知道有些犯罪嫌疑人有戀物癖,在實施犯罪時會借助某些物體,特別體現在某些強奸犯中,他們在實施強奸時會借助某些物品提高欲望,譬如用女性絲襪,絞受害者的脖子,這在以前的案例中她見過。
但是這件案子裡的兇手為什麼會喜歡猥褻時翻看課本呢?
趙雷霆躍躍欲試說:“很明顯,他是老師,隻有老師才能整天接觸課本,要麼就是圖書店或打印店員工,他們也能接觸課本,而且店鋪就開在小學邊,他每天都能看到孩子們,他實施犯罪很容易。”
趙雷霆興致勃勃說完,目光從孟思期臉上,轉到馮少民臉上,再轉到韓長林臉上。他在尋求認可。
“不,”孟思期說,“我懷疑兇手有種特殊的戀物癖。”
“戀物癖?”趙雷霆怔著看向她,“我聽說過把內衣服、鞋子當成戀物癖的,從沒有聽說把課本當成戀物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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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孟思期說,“課本應該是學校和教室的延伸戀物癖,換言之,他在模擬教室環境。”
馮少民眼底忽地閃現光芒,“我很認同小孟的關於模擬教室環境這個推斷。如果兇手把孩子帶到野外,課本就是和學校環境取得聯系的紐帶,兇手在翻看課本時,才能尋求最大的刺激,雖然心理學上不一定有延伸戀物癖這個概念,但是這的確算是戀物癖的一種。以前有一個案例,某個連環強奸犯,他對護士有種執念,所以在犯罪時,喜歡把現場設計成醫院場景,譬如擺放針筒、聽筒,甚至用輸液器纏繞受害者脖子。據兇手交代,他看到這些,就會幻想自己在醫院,增加強奸的快感。所以課本變成戀物癖媒介,並不意外,小孟,你繼續講。”
馮少民像是充滿了無限期待,明亮的目光再次回到她的臉上。不僅他,韓長林的眼底也充滿無比期待的光芒。趙雷霆就更不用說了,至始至終,目光都未曾離開過孟思期的臉龐。
孟思期其實沒有想到這麼深入,但馮少民的闡述也基本解釋了她的推斷。
她說了聲謝謝師父後繼續說:“如果課本是戀物癖,那麼校服同樣也是戀物癖。在這四個受害者當中,他們還有個共同的特點,都是穿著校服,我認為兇手主要下手目標就是穿著工工整整校服的孩子,這些孩子往往比較乖,而且成績還不錯,我們之前一直以為兇手是挑選了學習好性格好的學生,但是這些特徵,兇手沒辦法做出準確挑選,所以我們很容易將兇手設定成和孩子家庭相識的人,如果他挑選的目標是校服工工整整、長相好看幹淨的孩子。那麼這一切都說得通。”
“通過課本和校服,能讓他產生最直接的幻想,他幻想自己出現在教室環境內。他喜歡某個年齡段的孩子,五到七歲,也許他認為這個年齡段的孩子最乖巧,所以他借助課本和校服,在模擬教室體罰學生的場景。”
“他和學校有一定關系,會特意關注學校周圍的路線。他可能不是一名老師,他有對‘教室’這一環境的執著,他有輛交通工具,他有自由支配時間的權利,他應該也不缺錢。他很可能是一名……培訓機構老師。他曾經或許是一名人民教師,但是因為某種原因,他被學校強制辭退了,他能力出眾,卻無法回到曾經教學的地方,他喜歡孩子,但又不得不接受現實的命運不公,他一定要將這種不公宣泄出去……”
說到此時,孟思期仿佛感覺到自己走入了兇手的心理世界,她甚至有一些後怕,在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她的語氣極快,甚至就像裹帶著兇手的殺戮情緒。
馮少民似乎探出她的不安,他的眼底有絲擔心,但面對她的側寫,他又流露出興奮,眼尾上揚,“小孟,你的推測,我覺得,可能非常接近兇手的畫像,韓隊,我們可以往這方面調查……”
韓長林同樣是滿臉興奮,無論如何,這是五年以來,最接近兇手的一次,他的手掌握緊,有一種力量要立刻迸發出去的架勢。
“徐一周的父親徐劍飛?”趙雷霆忽地瞳孔睜大,不敢置信地說。
在場的人都被趙雷霆的話怔住。
第133章 [VIP] 極惡白魘(9)
“趙雷霆, 為什麼說是徐劍飛?”韓長林問。
趙雷霆語氣很快:“徐劍飛就是奧數培訓老師,我查過他的信息,六年前, 他在今小當老師, 猥褻學生被舉報,被學校開除。但他確實是奧數上的人才,後來被一家培訓機構聘請。”
“我操, 這是什麼路數,賊喊捉賊?”韓長林不敢置信地說。
馮少民也搖了搖頭, “我不理解, 徐劍飛為什麼會綁架自己的女兒?”
韓長林蹙眉說:“這件事得好好捋一捋, 我們不能把方向搞錯。”
孟思期剛才一路推演,她並不知道自己推演到徐劍飛身上, 而且現在與整件事有關聯的人, 徐劍飛似乎很接近,但是他不可能是綁匪啊, 誰會綁架自己的女兒,跟自己要贖金, 她無法理解。
馮少民冷靜說:“我很認同小孟推測的畫像, 但是會不會有第二個人和徐劍飛的經歷類似。”
孟思期理解馮少民的意思,徐劍飛或許隻是一個巧合, 也許還有第二個類似經歷的人綁架了徐一周。
韓長林說:“這樣, 我們根據小孟的畫像確實把範圍縮小了很多,但不代表小孟的推測是百分百正確。”
孟思期忙說:“韓隊,我確實沒有特別大的把握。”
韓長林說:“小孟, 該表揚還是表揚,你做的非常棒!不像有些專家。”
孟思期知道韓長林說的是沈巷鳴, 如果五年前沈巷鳴是省廳刑警隊副隊,如今他可能已經是隊長了,他的能力絕對在她之上,隻不過當時因為經歷上的不同,他做出了相反的調查方向,但這並不代表她比沈巷鳴會破案,孟思期有這個自知之明。
“但是我們也要做兩方面打算,”韓長林緊接著說,“一方面,密切監視徐劍飛,當然現在小川和傑蓉就在做監視工作。如果徐一周真是被自己的父親綁架,她現在應該不會有事,也許徐劍飛另有目的,他遲早會露出馬腳。”
他問:“老馮,小孟,你們覺得徐一周身體下的金色板有沒有調查必要?”
和馮少民對了下眼神,孟思期暫時沒有什麼想法。馮少民會意,直接說:“我剛才仔細看了看,徐一周身下的金色板應該是用紙板剪出了荷葉狀,然後在上面塗刷金色油漆,無論紙板還是金色油漆都非常普通,可能調查起來沒有特別大的意義,但我會叫個人去問問油漆店鋪,以徐劍飛家附近一帶作為調查範圍。”
“好,”韓長林說,“調查徐劍飛隻是一方面。第二方面,假定排除徐劍飛的嫌疑,我們馬上調查今陽市所有培訓中心的老師,以曾經被學校辭退的經歷為篩選項,以出事的五名兒童所在學校為圓心輻射調查。老馮,老樣子,你和孟思期一路,我和趙雷霆一路。現在就出發。”
“好,韓隊。”大家異口同聲應答。
當天,孟思期和馮少民從受害者的小學開始進行走訪,不過沒有太大的進展,雖然畫像的範圍小,但是今陽市很大,今陽市的小學和培訓機構也很多,因此要想排查到想要的信息,還是比較困難。
晚上六點多,學校也關門了,馮少民讓她早點回去休息,明天再繼續。
孟思期本來想去坐公交車回家,但是想一想天瓏小區的502室房租都交過了,她要再不去住,都對不起花出去的房租。
她坐了趟公交車,在天瓏小區附近的超市門前停車,買了一些生活用品,還有一床新被褥,一隻胳膊提著大袋子,裡面是牙刷牙膏牙杯毛巾拖鞋洗衣液熱水壺,還有不得不買的貼身衣物,等等等,反正該買的都買了。另一隻胳膊夾著一床被褥四件套。
她就這樣像個大笨熊一樣穿過馬路,慢慢地走回天瓏小區的大門口。
剛提起來的時候感覺還好,走了一大段路後,才發現東西特別沉,想一想還要穿過小區裡的幾條綠蔭小道,再爬五層樓,她死的心都有。
她全身熱汗淋漓,飢腸轆轆,步子越來越緩慢,她不得不放下兩個大袋子,抱著被褥,在小區門口停留了會。
此時華燈初上,小區門口的場景被小區裡家家戶戶點亮的燈光照了個隱隱約約。
路鶴剛從警局騎車回來,下了車,推著自行車在馬路邊上緩緩前行,路邊的小販呼喊:“要下班了,最後幾條魚,算便宜點,老哥——”那人在喚他,“這幾條魚給你打八折,我下班好回家。”
地面上躺著幾條碩大的白鰱,能整出一大鍋鮮美的魚湯,但因工作太忙,路鶴最近鮮少下廚房,今天忙碌一天,有些疲乏,他打算回去吃份泡面,早點休息。
“不要了,謝謝。”
他喜歡這種孤獨的生活,獨自前行,人生就是這樣,不帶任何情感前行,才能放下一切包袱,這在刑警的路上是必須的。
他緩緩前行,忽然看到一個人影,那人影很熟悉,高挑修長,在小區門口進進出出的人群裡顯得很獨特。
那是孟思期沒錯,他記得她最近在小區租了房,但是這幾天他並沒有看見她,沒想到,她才剛剛搬過來。
他轉身走回魚販身前,“老板,把這幾條魚都給我吧。”
老板喜笑顏開,馬上忙活起來,“好好,馬上給你上秤,這魚都是今天網的,新鮮得很,回去給老婆煮個魚湯,那多美容啊!”
路鶴嘴角微彎,沒有回話。
提上魚袋子,路鶴朝門口一望,孟思期不見了,他步子快了些,往前走去。
孟思期休息了會兒,再次啟程,她望了望黑燈瞎火的小區內,忽然有一種找不到北的感覺,不過她隱約記得那個方向,再次往前邁了幾步。
“思期。”後面一個聲音傳來,聲音特別熟悉,帶著磁性,帶著綿綿有力,孟思期一猜就知道是路鶴,她頓時覺得有救了,轉過身來。
路鶴果然站在夜色裡,雖然夜色裡的光線照不清他的臉,但是他站在這兒,就好像讓清冷的夜有了溫度。
“來,給我吧。”路鶴一手拿著袋子,另一隻手伸向她。
孟思期恨不得馬上把袋子交給他,然而她故意推辭了下:“沒事。這才幾步路呢,就到了家……”
她說話時,路鶴已經從她手裡奪過了所有重量,他看起來輕輕松松,孟思期也卸掉了全部的負擔。
孟思期一身輕,和他並肩而行,剛才她就看到他手裡提的袋子,聞到魚腥味自然知道是什麼,何況剛才經過小區外面時聽到了魚販的吆喝。
她問:“你買了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