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第二天,阮夢櫻告訴我,再逼她她就告我強奸,她說會把錢補上。我很舍不得她,但是我不能逼得太狠,所以就警告她,如果一周不補上錢,隻能通過別的方式解決。阮夢櫻像是聽清了我的話,結果三天就把錢補上了,也就是那天,她辭職了。”
曾浩強的故事講完了,審訊室一片寂靜,梁雲峰林滔和蔡雙璽都呈現一副微微震驚的狀態,因為這個故事他們從來沒有預想過,這件案子的起點就是鋼琴,阮夢櫻要買鋼琴給弟弟,路鶴找到了事情最初的起點。
而那筆補上的錢,似乎就是阮夢櫻後來消失一年的重要線索。
好像路鶴早已發現了這條線索,他隻是想傳喚曾浩強來驗證一下,三個人不免再次向路鶴投去欽佩的目光。
曾浩強像是懺悔說:“我就是鬼迷心竅,要不是她漂亮,我絕不會犯了一個男人該犯的錯誤。但我真的沒對她做什麼,我說的都是事實。其實阮夢櫻不補上這筆錢,我也是會代她還的,那筆錢對我來說也算不了什麼。”
梁雲峰拳頭都捏緊了,他沒想到曾浩強的真面目如此齷齪,什麼叫鬼迷心竅,什麼叫人家長得漂亮,就犯了男人該犯的錯誤?
路鶴冷聲道:“別虛心假意了,如果不是你,阮夢櫻根本不可能走上不歸路,你還在這假意惺惺!你瞞報銀行違規行為,強奸未遂的事實一樣會受到法律懲罰。”
聽了這句話,曾浩強面如土色,整個人都顫顫慄慄著。
審訊結束了,路鶴一個人走到了外面,在空氣中冷靜了一會,其實他很不喜歡聽這些故事,這些悲傷的故事,這個故事裡,阮夢櫻做了違規操作,她為了弟弟,就是為了給他買鋼琴。
路鶴從清水市回來後,就試著側寫阮夢櫻的心理,初中時,阮夢櫻父母離異,其實她想跟著母親,想和弟弟在一起,她那時候很小,所以她以為是她做錯了事,所以媽媽才不要她。
她把這種怨恨發泄在父親身上,如果不離婚,她就可以跟著媽媽,和弟弟永遠在一起,因此從初中開始,她就和父親老死不相往來。
但是她一直渴望回到媽媽的身邊,和弟弟生活在一起,這種願望一直持續到長大,她想要表現自己對媽媽和弟弟的愛,她一直想買個鋼琴給弟弟,這是她最真實的情感。
可是她卻被朋友騙了,正是因為那個心系她重重親情的鋼琴,她失去了最基本的理智,在客戶的一筆賬裡做了手腳,也是從那一天她擔心受怕,一直想還上錢,但最終,不但錢沒有補上,而且還被曾浩強發現。
她擔心被舉報,她更擔心媽媽和弟弟知道這件事,那樣她為那個家,做出的所有努力就全部白費了。於是她答應了曾浩強的條件,但是骨子裡的剛強讓她逃出了曾浩強的魔掌。
很快,她補上了這筆錢,離開了銀行。
而補上的這筆錢,大概就是她消失了一年的根本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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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必須要找到她從哪裡弄到的這筆錢,這筆錢正如曾浩強所說,並不多,也許借一借,努力工作就能歸還。
但是以路鶴的預想,阮夢櫻可能借錢的途徑並不靠譜,她後來付出了巨大的代價,導致她從此走上了不歸路。
而阮夢櫻從李牧驍那借走的一筆錢,或許就是彌補她的代價,這一切都串聯了起來。
路鶴並不覺得曾浩強解釋了全部,譬如那天晚上,阮夢櫻真的順利逃脫了嗎?因為“趨利避害”,曾浩強一定對不利於自己的證據避重就輕,但是目前他分身乏術,而且已然了解了他想要了解的,至於曾浩強就讓別的司法人員去審判他吧。他相信隻要發生過,那天晚上的真相一定會被揭露。
*
孟思期和馮少民趙雷霆一行來到一家皮革公司,也就是姚仁俊的兒子姚坤明的公司,說明原因後,被公司前臺小姐帶到了一間會客室,前臺給三人倒了水,說是姚總正在開一個緊急會議,需要等一會。
馮少民習慣看了下手表,“行,我們等等。”
前臺走後,孟思期也抬起了手表,此時正好是上午九點半,她希望時間不要太長。
半個小時過去了,趙雷霆有點不耐煩,噌地站了起來,“我說,姚坤明肯定是想拖著不見,馮哥,我是不是得去提醒提醒他,我們是來辦案的,不是和他鬧著玩。”
孟思期已經喝完一杯水,還是覺得口幹舌燥,是那種枯燥的等待給人的幹燥。
馮少民說:“行,你提醒下前臺吧。”
趙雷霆出門後,孟思期把本子合上,不言不語,她也知道,今天來是走訪,如果被訪人有什麼特殊原因,也不能強制傳喚。
不一會,趙雷霆回來了,滿臉不悅,“我說了,再不露面,我們就實行強制措施了。”
孟思期知道趙雷霆是嚇唬嚇唬對方,畢竟現在沒有合適理由給出強制措施。但明顯姚坤明今天就是故意的,即便有再重要的會議,他出面解釋下也是應該的。
在前臺進門加了一次水後,不到二十分鍾,姚坤明現身了,推開門後,他就哈哈笑道:“不好意思,實在是太忙,馮警官怠慢了,請原諒我們這些小生意人的奔波勞碌。”
趙雷霆撇了撇嘴,做出一副冷臉,馮少民點頭道:“姚總坐吧,等了你一個小時了。”
“實在不好意思。”姚坤明抽出煙盒,給馮少民遞煙,“辛苦了,下次絕不會怠慢。中午在這吃個便飯,我已經安排下去了。”
馮少民手一擋,“不用了姚總,我們都不會抽煙,問幾句話就走,不會耽誤你太久。”
姚坤明笑容斂了斂,坐進沙發。待客室擺放著一圈沙發,沙發圍著大理石茶幾,孟思期和馮少民趙雷霆坐在一邊,姚坤明坐在另一邊,基本保持著對話的姿態。
“行,馮警官有什麼事盡管問吧,這次你們來了家裡,我一定配合你們。”姚坤明將煙盒放在茶幾上,緩緩躺進沙發裡。
孟思期覺得姚坤明的態度比上次好了不少,但這不代表他會同意警方的提議,她捧起本子,準備記點東西。
馮少民說:“我們正在調查紡織廠的一些事情,而你的父親姚仁俊曾經是紡織廠副廠長,也是當時主要領導層唯一健在的,有些事可能需要姚仁俊回憶回憶,我們聯系了省裡一些醫療專家,想給姚老做一些保守治療……”
在說這番話時,姚坤明臉上的笑容已經消失殆盡,又恢復到了那天養老院時的臉色,冰冷嚴肅,“你們是懷疑我父親的阿爾茲海默症是假的?”
馮少民說:“姚總誤會了……”
“我沒有誤會,從一開始,你們就在試探他,我真的很不明白,你們為什麼不放過一個老人,他已經快七十歲了,而且患有嚴重阿爾茲海默症,你們也有老人,如果有人一直在逼你父親做出不切實際的要求,你們會怎麼想?”
趙雷霆幾乎是咬著牙,孟思期還算比較冷靜,她知道姚坤明一定會反對,但是沒想到這件事還沒商量,他情緒就很大。
馮少民語氣也嚴肅了許多:“姚坤明,這已經不是商量不商量的事情了,你父親涉及到一起紡織廠女工失蹤案,我們有權做出這些要求。”
姚坤明不依不撓地說:“什麼意思啊,你們想抓人是不是,我從來沒聽說警察靠懷疑就能抓人的。行啊,你們把證據拿出來,我父親一生光明磊落,不是你說有問題就有問題,我現在還說你有問題,你是不是可以配合我做個精神治療?”
“姚坤明,你這是胡攪蠻纏!你到底想隱瞞什麼?為什麼要這樣護著你父親?”馮少民的態度陡然嚴厲。
姚坤明頓時怔了怔,剛才的戾氣一下子像被鎮住,他沉默了下,情緒終於收了收,“我沒有隱瞞什麼?馮警官,我是孝順的兒子,我為父親爭取一些權力沒有問題吧,你說的保守治療,其實我早就安排過,我開這麼大公司,我會吝嗇這些小錢?我不想親口聽到父親叫一聲兒子?你們根本不知道我心中的苦痛。”
“我記得,當初我還在紡織大院住過一陣子,紡織廠工人對他是發自內心的贊美,你們根本就不了解他。有一次暴雨,紡織廠車間進水了,那些產品遇水就毀,是我爸身先士卒,熬了一通宵帶著廠工把水清理掉,到現在,一旦天潮打雷下雨,他風湿病就犯。”
“還有一次廠裡遭遇困難發不了工資,是我爸站在憤怒的工人中間,哭求著大家信任廠子,廠子一定會補發的,結果不到一個月,在我爸的努力下,廠裡就把工資補發了,他們都說我爸是大好人,是萬中挑一的大好人,工人們給他送的獎狀,他都藏起來,說是不貪功,我隻能偷偷帶到公司掛在我辦公室,你們可以去看看,看看他為廠子付出了多少!”
“我知道你們希望我父親得到治療,你們是好意,但我作為兒子隻是不想父親在這個年紀再去折騰,我希望你們能放過他,讓他安安穩穩走過最後的時間,畢竟人一輩子也就這一回啊。”
姚坤明說得聲情並茂,眼眶微紅,淡淡湿潤,也許一不小心沒防備竟能使人聲淚俱下,但是孟思期卻在紙上用力寫下了一個名字,“丁穎紅”。
她是紡織廠失蹤女工的其中一人,在她還是青春年少的時候,就失蹤了,四個和她一樣年輕的女工也消失了,八年了依舊杳無音訊,也許她們早就遭遇不測。
不隻是姚仁俊有一輩子,她們就不該有嗎,她們那麼年輕,她們的一輩子就該那麼短暫,就該那麼渺茫!
馮少民望了孟思期一眼,孟思期知道師父是不是問她還有什麼法子?其實她也沒有什麼好法子,如今姚坤明各種牌都打了一遍,再說下去,估計他自己都要被自己感動了,一個大男人在走訪時流淚那也挺少見的。
但孟思期也絕不會讓姚坤明心安理得,她幾乎是心平氣和地說道:“姚總,我記得去探望你父親的那天是周三,通常你都是周末才會去養老院,因為那天姚院長通知了你,你知道警察來訪,所以馬不停蹄趕到了養老院。姚老結交的朋友甚多,去探望他的人也不在少數,你從來不過問探望的事,為什麼那天你急匆匆趕到。”
“生活中的事情哪像你這樣算盤,那天我正好路過,有問題嗎?”姚坤明反駁道。
“是,你那天還沒進門就大喊我們打擾了你父親,你還說我們使你父親不太平,什麼是不太平,因為你提前就知道你父親那天會發生‘意外’。姚總,”孟思期帶著淡淡地冷笑,“你知道你父親的事情不少吧,你那天鬧騰得挺歡,是別有用心,做給某些人看吧?”
坐在一旁的趙雷霆,忽然發現姚坤明的臉色就像過山車一樣墜落,他面色蒼白,甚至能看見他額角滲出的冷汗,姚坤明竟然在孟思期平靜的語調裡徹底敗下陣來。
趙雷霆覺得孟思期不但善於觀察,更善於抓住重點,她的口吻很平靜,如同她平時安靜的性格,但在做刑偵工作時,卻如同刀劍出鞘,鋒芒畢露。他忍不住在心裡就給孟思期誇贊。
姚坤明也是在生意場上身經百戰的人,他幾乎是以最快的速度掩飾了臉上的不安,扯了扯嘴角笑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姚總,”孟思期依舊很平靜地說,“我希望你認真考慮一下我們的提議,隱瞞不報有時也需要付出巨大的代價。”
姚坤明面色白了白,但是很快他的表情變得十分和氣:“是的,是的,我一定會認真考慮。”
第113章 [VIP] 惡魔在人間(12)
馮少民對孟思期給予姚坤明的施壓感到欣慰, 有時候並不需要和對方鬥個你死我活,這種表面風平浪靜實則波濤洶湧的施壓反而能在姚坤明顱內產生燃燒反應,他起身說:“姚總, 今天打擾, 就到這裡吧,我希望你回去好好想一想,和家人商量下, 考慮一下我們的建議。”
姚坤明是商場老手,臉上的表情回轉很快, 帶著一絲微笑道:“你放心吧, 馮警官, 這件事我會轉達我父親,即便他可能什麼都不知道。”
“那行, 我們先走了。”
在停車場, 趙雷霆說:“馮哥,現在是不是沒有別的辦法了?姚仁俊這條線我們隻能一直等下去?”
馮少民沒有回話, 顯然他還沒有什麼想法,孟思期安慰起來:“師父, 我們先回去等等韓隊那邊的調查吧。”
“行。”
孟思期覺得這條路如果走不通, 韓隊那邊或許能有一些線索,正如韓長林之前說的那樣, 總有一條路能走通。
回到辦公室後, 韓長林也來了電話,說他和小川一直在外邊摸排,目前還沒有取得什麼進展, 馮少民回他,下午帶孟思期和趙雷霆一起去娛樂場所走訪走訪。
中午吃完飯後, 孟思期把最近的筆記又整理了一遍,關於姚仁俊這條線她其實不想輕易就斷掉,她至始至終覺得姚坤明過於庇護父親,這種信號很自然讓人覺得他有意掩飾,他今天異常的表情更加說明了問題。
她不認為姚坤明會同意為父親檢測,如果他同意了,才不符常理呢,所以等待不是最好的策略,針對姚仁俊,要盡快做出新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