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思期走下車,正想去車窗向路鶴辭別,路鶴推開了車門,也走下了車。
兩人目光相對,他的瞳孔裡揉進了月光的冷白,然而他自身的溫熱,又讓這種冷白變得柔和。
“思期,今天很累,回去好好休息。”
“嗯,路隊,謝謝你。”
“客氣了,去吧。”
孟思期點了點頭,走了兩步,她又回過頭,“路隊,明天醫院的事情讓我去跟蹤吧。”
路鶴站在空曠的空間,習慣雙手插在棕色皮質上衣口袋,整個人都如青松筆直,他答道:“不用急,你先好好休息。”
孟思期轉過整個身軀,重新面對著路鶴,“路隊,你是不是認為,阮夢櫻因為得了絕症所以斷然拒絕了李牧驍,你想調查清楚,還阮夢櫻一個公道,她並沒有欺騙感情,她不是背叛者。”
在孟思期的心中,追兇破案也許隻是其一,她還想還受害者的公道,也許路鶴是同樣的想法。
路鶴抿了抿唇,往前走了兩步,近距離,稜角分明的五官在月色下正面向她。
他緩緩說:“還不止是這些,真相是永無止境的,我們刑警就是探索埋藏在深淵,最真實的真相。”
“我有一種擔心,這個故事可能並不是這麼簡單。但願隻是擔心……”他的語氣忽然有些淡淡的憂傷,“我們的工作先做到這吧。接下來等等法院的審判。”
孟思期再次點頭,她露出一絲微笑,像是特意給路鶴的,她擺了擺手,朝院子裡走去。
走著走著,她突然覺得不對,路鶴說真相永無止境,但他又說工作先做到這,這不符合他的性格,難得他隻是不希望她參與進去,是路鶴發現了什麼,擔心她的安全嗎?
她站住,轉過身,那邊月光一片,路鶴站在光芒中,正遠遠地目送。
也許因為她轉身,路鶴緩緩朝她走了幾步,他的步伐很均勻,每一步都像踩在她的心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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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身前,他從上衣口袋裡掏出什麼東西,遞給她,“辦公室拿了點創可貼,家裡有碘伏嗎?”
“嗯?”孟思期有一點點遲鈍,她伸手接過的時候才想起,她的膝蓋今天被蹭破了皮,但她早已忘記了這件事。
“謝謝路隊,家裡有碘伏。”從他手裡接過創可貼,掌心裡有他的溫度,創可貼應該一直被他捂在口袋裡。
“回去吧,早點休息。”
“好。”孟思期彎了彎唇,“你路上注意安全。”
第102章 [VIP] 惡魔在人間(1)
由於李牧驍案比較重大, 路鶴早上剛到警局就被劉局叫到了辦公室。
劉茂平正在拉窗簾,見路鶴進辦公室,也沒有回頭, 說:“早上第一件事就看了你的報告, 連簾子都沒拉……”
屋內頓時一片通亮,外面的晨光像是有節制地照進窗戶,在路鶴的臉頰上映出層層疊疊的光暈。
劉茂平轉過身, 伸手示意他坐下,路鶴說:“劉局對案子還有什麼交代。”
“這次案子非常好, ”劉茂平走到辦公桌前坐下, 再次示意他坐在對面, 隨著路鶴坐下,他說, “我一會和省廳匯報這件事情, 媒體的工作我會安排人去做,你那邊把後續工作做好, 必須盡快把材料和證據移交檢察院,審查起訴。”
路鶴明白, 這件案子重大, 需要盡快移交檢察院,留在警局不是怕夜長夢多, 而是怕外面鋪天蓋地的新聞裹挾, 現在社會關注太大,不是好事。
到目前已經是最完美的工作,不管會不會得到上級表揚, 但是圓滿收場是每個人都希望的。
劉局是審時度勢之人,路鶴的心中對這件案子尚存疑惑, 他期待檢察院再去完善細節,提起公訴,等待法官最終定奪李牧驍的命運。
但他也絕不是輕易放棄的性格,他依舊會去查明一些沒有完全收口的證據鏈,譬如阮夢櫻那一年為什麼消失了。
他回答:“劉局你放心,我這就去辦妥。”
“死者家屬都通知了嗎?”
“小梁在跟,還沒有聯系到家屬。”
“好,這些後續工作也不要怠慢了。”
“劉局放心。沒別的事我先回了。 ”
路鶴站起身時,劉茂平問:“之前的狄仁傑探案集看完沒?”
“還在看。”
“現在有一版新修版剛出來,我給你預訂了一份,回頭你來拿。”
“行。”路鶴有空也會看看小說,不過“狄仁傑探案集”他確實沒有那麼多空一遍遍地看,但是盛情難卻。
他剛要轉身,劉茂平說:“還有件事,這次你們刑偵工作我一直在跟,別人的表現我且不說,二隊的小孟你對她怎麼看。”
路鶴說:“孟思期是非常優秀的刑警,這次在本案中的表現獨樹一幟,她從案發初就提供了不少關鍵性的線索,最終也是靠她缜密細致的探索精神發掘了關鍵證據。這次結案報告還來不及給大家請功,回頭我會申報上來。”
他描述時眼睛裡透著幾許明亮的、 燦爛的光芒,劉茂平用閱盡千山的目光打量著他,頷首道:“好,你的評價很中肯,說明你認真了解過她。但我也要表揚你的工作,這次表現一如既往。”
“劉局,過譽了,分內之事。”
“嗯,”劉茂平也站起身,語氣輕松,像是寒暄家常,“路鶴,工作闲暇之餘,多和小孟交流交流。”
“一定。”
“好,先去忙吧。”
劉茂平望著路鶴消失在門口單薄剛毅的背影,微微含笑。
*
忙完李牧驍案,一隊和二隊的晨會自然就取消了,孟思期再次回歸二隊的工作。
也是這兩天,韓長林和唐小川從廣東那邊回來了,回來後,大家坐在會議室裡碰了個頭,他首先贊賞了三人在李牧驍案中的表現,他說在廣東那邊,就聽到這邊的事情,但是抽不開身,急著趕回來時,沒想到案子順利告破。
最後他還特意表揚了一句:“我聽說最後還是小孟把案子破了。”
“是啊,韓隊,思期可給咱二隊掙臉了,你不知道一開始羅肖國多囂張,以為我們二隊都是吃素的,”趙雷霆眉飛色舞地說,“最後他那張臉被打得嘎嘣脆,你是不知道他給思期買面包時那慫樣。”
孟思期聽得臉上發熱,特別不好意思,雖然事情卻是有那麼一些保真,但也絕沒有趙雷霆描繪的那麼誇張。
她忙說:“差不多了趙雷霆,都是路鶴和師父你們一直忙個不停,我最後撿了個漏。”
“過分謙虛就是驕矜,該表揚還是表揚,這次師父也要誇誇你。”馮少民語氣平淡,卻像蜜罐傾瀉在孟思期心裡,“師父為你挺驕傲的。”
“你看,”趙雷霆雙眉上挑,“我可沒說半句假話。”
唐小川露出幾分徜徉之色,“我能想象當時的思期多麼優秀。”
孟思期微微的面紅耳赤,擺了擺手,難為情地說:“大家還是別說這個了,說點別的吧。”
韓長林微笑點頭,“表揚的事情還有很多機會,不急。我和小川去廣東的事也和大家說說。”
說到案子,大家漸漸平靜了下來,孟思期臉上的燥熱也慢慢冷卻。
因為這次廣東之行涉及曾經的一項重要事件,八年前,蒲公英紡織廠倒閉,幾位女工下崗後失蹤,當時有人認為她們去了外地打工,又由於各種原因沒有和家裡取得聯系。但劉局覺得這件事有蹊蹺,可能和紡織廠女工陪酒事情有關,要求大家跟查。
當年的見證人很多已經去世或者老年痴呆,歸向陽口中描述的港商金偉榮和申九祥,曾經去過紡織廠,親眼目睹過陪酒事件,如今他們因走私被捕,韓長林才特意去廣東審訊了解真相。
唐小川把那邊的事講了講,金偉榮和申九祥交代了當年的一些細節。大概就是他們八年前確實來過大陸投資,不過最後並不是因為陪酒一事放棄投資,更不是因為龍善文拒絕上了金偉榮的車。
金偉榮來紡織廠考察過,當時的情況很糟糕,他甚至懷疑廠裡主要領導存在嚴重貪汙腐敗現象,這種走入末路的企業起死回生很難,當時廠領導有種卷一筆錢大幹一場的假象,金偉榮甚至認為他們是想吞並這些投資款。
至於那些陪酒女孩,他也直說了,停留時間很少,他除了酒桌上和女孩推杯換盞外,再沒要求她們上床。龍善文他確實很喜歡,因為那種長相他在香港也很少見,他也曾經動過玩玩的想法,隨便拿點錢打發蒲公英廠。但因為龍善文拒絕,再加上他沒有投資打算,早早就離開了。
另一個港商申九祥是和金偉榮一起來的,他說,有個女工的確上了他的床,那女工家境貧寒,曾表示希望他能把她帶走,是心甘情願和他交男女朋友,他沒有侵犯過她,都是正規談情說愛,但是半個月後,因為家裡有事,這邊沒有投資興趣,他就臨時離開了,那場戀愛就斷了。
問起女工名字,他表示並不知道,隻知道小名叫小紅,可能因為幾名女工無辜失蹤涉及刑事案件,申九祥擔心牽扯其中,才說出了那段情史。
雖然就這樣簡單幾句話,但是韓長林和唐小川卻撬了好幾天他們的嘴巴,軟硬兼施才落實了,在失蹤名單裡,就有一個叫丁穎紅的女孩,可能就是小紅的大名。
韓長林叫畫像師根據申九祥的描述畫了像,他讓孟思期和趙雷霆帶著畫像去曾經的紡織廠女工失蹤家屬再走訪下,那個小紅是不是就是失蹤的丁穎紅。
在丁穎紅的家裡,孟思期見到了她的父母,兩人可能因為丁穎紅當年一去不回,難以接受現實,思念變成了滿臉滄桑,頭發滿白。
在堂屋裡,丁穎紅的母親坐在八仙桌前接受問詢說,八年前,丁穎紅說是廠裡安排新工作,所以想再去試試,這期間她還給家裡留了一筆錢,後來廠子徹底倒閉了,丁穎紅說是想去外面看看,然後就再也沒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