剎那間。“……”李牧驍眼底突然閃現驚愕和不敢置信交揉在一起的神色,但是眨眼間就恢復了平靜。
然而作為刑警,特別是老刑警,這種微弱的情緒卻能讓人極致捕捉。
路鶴幾乎是李牧驍神情剎那變化的同時站起身,大聲說:“羅肖國,嚴春,馬上跟我去搜查!”
羅肖國緊跟路鶴身後,有一種不可思議的感覺,這就找到人頭了?他和馮少民找了多久,怎麼可能一句話就能找到?
路鶴安排了大批民警,在三條線路上對垃圾桶和垃圾堆進行搜尋,一般來說,垃圾運輸車是二十四小時跑一趟。
如果李牧驍在犯案後選擇了傍晚丟棄人頭和小醜服,那麼現在正好是二十四小時,再晚可能就不見了。
今陽市環衛垃圾車的傍晚作業時間是晚上六點到十點,經過每個片區和每個路段的時間都不相同。
他要求局裡聯系環衛站暫停這幾條路線清理工作,然而已經有垃圾車出門了,垃圾車沒有聯系方式,根本聯絡不上。
對於路鶴來說,這是極限搜查,如果晚了,可能就得去垃圾站翻找了,那工作量不是一星半點,而且味道三天洗不幹淨。或者還有不可預測的變化。
七點多,在去香江大酒店的路線上,一輛垃圾車停在了一個街邊垃圾桶旁,嚴春衝上去交涉,他抖開垃圾桶,發現是空的。
垃圾車師傅說:“我們剛剛裝車。”
“嚴春別廢話了,上車找找。”羅肖國發了命令,現在路鶴在另一條路線上,這裡他必須負責到位,不得已,他第一個跳了上去,嚴春捂了捂鼻子,也爬上了垃圾車。
味道難聞,讓嚴春嘔了一下,這種味道比屍體還難聞。
羅肖國翻了幾下,忽地翻到一個軟綿綿、鼓鼓囊囊的黑色塑料袋。
是他親手打開的,嚴春用手電仔細照了照,是一件套裝,西裝上衣上有絨布,有口袋,還有藍紅黃多種彩色花紋,以藍色調為主,不就是小醜的衣服。
羅肖國的手停在半空,有一種無端的錯愕。他和嚴春面面相覷,一時默默無語。雖然人頭沒有找到,但是這個物證上隻要檢測出李牧驍的指紋,已經大概率能給李牧驍定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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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車上,羅肖國和嚴春乘坐一輛車,羅肖國恍惚說:“就幾句話,把物證找到了?”
嚴春搖了搖頭:“不太對勁啊,是不是路隊提前告訴她思路啊,我感覺路隊就是有意照顧她。”
“照顧她?”
嚴春說:“路隊照顧女孩子可能也正常吧,一個單身男青年,這些年青燈古佛的,總有點想法吧,對美女給予特殊照顧不正常。實話說——”開著車的嚴春撇了撇頭說,“雖然能力不一定行,但人確實挺漂亮。”
羅肖國冷嗤道:“怎麼,一場審訊還把你收買了?”
“羅副我沒有這個意思啊。”
“我告訴你啊嚴春,去年,孟思期才剛轉正,就拿了三等功,這裡面的意思你不懂?老劉這兩年就是有點照顧女孩子的意思。可是有沒有想過我們一隊同事這麼辛苦,一個三等功也不給,你我一起辦了多少案子,吃過幾頓準點飯,我的胃也毛病一大堆。”
羅肖國拿起一塊餅幹,口幹舌燥,手指上還殘存垃圾難聞的味道,他硬是把餅幹噎了下去,這從下午到晚上九點連一口吃一口水都沒趕上,好處都讓二隊拿,累活一隊幹。
羅肖國吃著幹巴巴的餅幹,“有苦有累我也不說了,畢竟路隊就是我們的榜樣,但咱們也不能忍氣吞聲吧。”
嚴春重重點頭,“羅副你說的是,破案歸破案,但在大是大非面前,我們不能算了。”
車窗外吹進一陣涼風,羅肖國將手搭在車窗上,望著窗外的霓虹,不知不覺他的思緒飛回到了十三年前。
當時他二十四歲,韓長林二十五歲,都是風華正茂的年紀,他們倆都是從派出所選拔到市局的優秀警察。
他二十四歲那年在派出所立了不小的功,破格進入市局,那是他一直以來的夢想,進入當時的市局刑警二隊更是他的願望,因為刑警二隊在當時比一隊優秀很多。
當時的刑警二隊老隊長是胡建信,後來退下來主動要求在檔案室任職,副隊長是馮少民。他記得進市局時還特意在申請函上寫明要去二隊。
最後也不知道為何,他被分到一隊,為這事,他專門去找了一回胡建信,胡建信對他說,他雖然欣賞他,但局裡隻給了一個名額,他和少民商量後,選擇了韓長林。
羅肖國自信偵查、破案、體格等各方面都比韓長林強,但最後得到的理由是,韓長林綜合能力比他要好,更適合二隊。他一直不明白,綜合能力是什麼?
這也是羅肖國人生的不甘,他更加深刻明白一個理,能力才是一切,沒有能力,寸步難行,更別說留在刑警隊,留在警局都不行。因此他奮發圖強,後來也順利當上了一隊副隊長,不過論起能力,他最佩服的還是路鶴,至於馮少民和韓長林,他覺得差遠了。
但二隊就是運氣好,韓長林運氣更好,馮少民卸任隊長那年,韓長林就由副隊升任隊長,如果當年他去了二隊,他現在至少也是隊長。
現如今,兩個初出茅廬的年輕人,孟思期和趙雷霆,又很受劉局喜歡,特別是孟思期,總被特殊照顧,連路鶴好像也中了她的招,他不明白,為什麼沒有能力,卻總是能被眷顧呢。
*
孟思期晚上回到家以後,看見葉秀慧正窩在沙發裡看電視,電視裡的聲音讓她立即產生敏感。
“據記者傳回的最新消息,花卉博物館無頭女屍案今天取得了最新的進展……”
葉秀慧厭煩地喊了一聲:“常姨,趕快換個臺,怎麼成天播這些,嚇死人了。”
常姨唉了一聲,馬上拿起遙控器換了個頻道。
這時,家裡的電話鈴響了,常姨又去接電話,扭頭說:“思期,你的電話。”
孟思期正要上樓,忙上前接起電話,她猜想是警局打來的,接過手,才知道是趙雷霆,趙雷霆聲音激動:“思期,嫌疑人的衣服找到了,博物館上出現的小醜服在去香江大酒店的路上找到了。”
孟思期籲了一口氣,要知道今天她沒有十足把握,她和李牧驍之間的情緒對峙,讓她僥幸把握住了信息,結合以前的審訊經驗,她斷定李牧驍撒謊了。
其實她那段關於“人頭和小醜服”的言論僅僅是試探,想看看李牧驍什麼反應,如果不是兇手,他的反應應該是第一時間否定才對。但若是兇手呢,反應可能有很多種,而李牧驍出現了不一樣的反應,雖然被他很快隱藏,但路鶴一眼就抓住了他的變化,找到新的物證已經足夠了。
這後續的事情,她相信路鶴和羅肖國就這個物證繼續審訊李牧驍,也許明天就有新的結果了。
離十天破案,還有時間,她感覺有了一絲希望,路鶴這時候應該心裡會寬松一些吧。
趙雷霆又誇了誇她:“思期,真沒想到,你憑著隻言片語找到了物證。太厲害了,這下羅肖國嚴春不得氣得肝疼。”
“都是猜的,”孟思期笑著說,“趙雷霆,你早點睡吧,別老想著把人氣死。”
“可不是嗎,羅肖國早看你不爽了,我跟你說啊思期,他要再敢欺負你,我一定揍得他求爺爺告奶奶。”
“打架?”孟思期佯裝批評,“不想當警察了。”
“嘿嘿,說說總行吧。他那身腱子肉,我還真打不過。”
“謝謝你啊趙雷霆,你的心意我都知道了。”
“謝什麼啊,對了,今天辛苦了,你也早點睡吧。”
彼此掛完電話,她嘴角掛著微笑,一轉頭,發現葉秀慧正伸長脖子在聽她說話。她手裡抱著一隻白貓,見她轉頭,立即收到正常坐姿。
自從上次孟輝在團圓飯上“教育”了整個家後,葉秀慧好像收斂了許多,不再對她大呼小叫,但是又產生了新的毛病,現在說話有點陰陽怪氣。
譬如現在,葉秀慧一邊摸著貓耳一邊低著頭像是對貓說:“毛頭小子有什麼用,工資沒工資,時間沒時間,不如早分的好,是吧田心兒。”
孟思期壓根沒理她,直接上了樓梯,葉秀慧又在那說:“田心兒,可不能像有些人那樣,沒了規矩,你得有規矩。”她拿起它的前爪,“咬人抓人都是不對的,知道吧。”
孟思期站在樓梯上,問她:“田心兒這名是誰起的?”她上次看見貓的健康卡,上面就寫著“田心”,而不是“甜心”。
“啊?”葉秀慧很難相信她和她說話,回答,“還不是你哥。”
田心,孟思期也許是刑偵經驗多了,回房間就在想,莫不是思字拆出的。孟庭哲是不是想告訴她,葉秀慧寧願對一隻貓好也不會對你好。
也許是她敏感了,她現在挺忙的,還真沒時間想這些亂七八糟的。
第二天,孟思期到了下午都沒有收到路鶴那邊的消息,可能李牧驍根本就沒有招供,其實原因她猜得出來,僅憑這件物證可能還不足以給李牧驍定罪,除非審訊手段非常高明,李牧驍主動認罪。
趙雷霆大概也是心急了,他走過來問她:“思期,要不要去看看路鶴那邊的情況?”
孟思期也正有此意,立即答應了,因為再過一段時間,李牧驍就超過了拘傳的二十四小時,如果沒有實質性證據根本無法給李牧驍定罪。
上午趙雷霆就轉達過她,這件小醜裝上並沒有檢測到李牧驍的指紋,雖然上面指紋很多,很可能和博物展上很多人觸碰過有關。
而李牧驍也許是兇手,他可能特意規避了自己的指紋。所以這件衣服明顯不能作為給李牧驍定罪的證據。
到一隊附近審訊室門口,路鶴剛好走出門,和孟思期的目光正好對上,在孟思期眼裡,路鶴的眼神永遠都很鎮定,這不能說明現在案情的進展。
路鶴看到她,面部嚴肅的表情松弛了幾許,好看弧線的薄唇開口道:“思期,我正好找你們。”
“路隊找我有事?”
“雖然掌握了李牧驍一些證據,但是他的口徑非常嚴密,我們已經輪換對他進行了三次盤問,但是沒有找到漏洞,我是這麼想的,每個人問詢的方式不同,你和趙雷霆再審訊一次,等會我們比對下口供裡的差異點。”
孟思期明白他的意思,這種多輪審訊尋找嫌疑人口供漏洞的方法,她曾經在審訊殺害龍善文的嫌疑人時使用過,當時是由她一人審訊丁倩夏素蘭和孫園園三人,尋找三人口供的差異點。
如今路鶴的方法是異曲同工,多人審訊單一嫌疑人的口供,比對差異點,一旦有漏洞,那麼可能就是嫌疑人忽略的細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