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我就是覺得又難受又開心。”
“是嗎,”歸向陽笑著說,“那就喝酒,喝醉了人就什麼感覺都沒有。”
龍善文點了點頭,她給歸向陽倒滿了酒,又給自己倒滿了,她又一口吞了下去。
“你喝慢一點。”歸向陽又笑了,“一起唱歌吧。來,不會跟我唱。”
這首歌龍善文聽過,她拿起話筒,小聲跟著歸向陽唱了起來:“隻要我們曾經擁有過,對你我來講已經足夠,人的一生有許多回憶,隻願你的追憶有個我……”
兩人又一起合唱了幾首歌,對酒當歌,龍善文驀然覺得心裡不那麼沉重了,這是這段時間裡她最輕松的時刻。
漸漸地她醉倒了,躺在沙發上,兩眼惺忪迷離。歸向陽丟下話筒,躺在她的旁邊,龍善文輕聲告訴他:“你知道嗎,你今天是我的英雄。”
“英雄?”歸向陽笑了,“這樣就能成為英雄啊。”
“是啊,你就是。”
“那讓我做你今夜的英雄吧。”歸向陽說罷,慢慢地伸過臉,親在了她淡淡軟軟的紅唇上。
龍善文一下子驚醒了,眼睛圓圓地瞪著他。
“怎麼了?”歸向陽笑著問。
龍善文隻是不知道怎麼回應,她從來沒有和男孩子相處過。
她默默無語時,歸向陽又親了親她,她更加不知道怎麼回應。
歸向陽一隻手環住她的脖子,摟住了她,龍善文感覺到了溫暖,但也感覺到了一種局促和不安。
但是她不知道怎麼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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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善文,你那麼漂亮,做我的女人吧,我不會虧待你。”
這句話更讓龍善文手足無措。
他的手指慢慢移到了她的鎖骨,指腹在她光潔的皮膚上觸摸,在紐扣那輕輕撥動,龍善文終於清醒了,她抓住他的手,“歸主任,這樣不可以,不可以。”
“為什麼啊,你不是說我是你的英雄嗎?”
“不一樣,不一樣……”龍善文嗫嚅道。
“有什麼不一樣。”
龍善文不知道怎麼回答,她死死地拽著歸向陽的手。
“我記得你家庭條件不是很好。”歸向陽慢聲細語地說,“你是不是很缺錢?”
龍善文就像被人看透,她忘記了她陪酒的目的,就是為了給大伯治病,一時之間她握住他手掌的力氣松了一些。
歸向陽認真地說:“你每次去酒場那太為難你了,我答應你,給你最高價,五十,這個數買你一夜,你缺錢就找我,我都給你這個價。”
龍善文方才的緊張和不安一下子就像被什麼撕破,她哭了出來,那是一種無法言喻的難受,她面臨著她無法解脫的困境,這個男人她原以為是她的英雄,但卻不是她想象的那樣,她的世界觀在這一刻好像全部坍塌,好像人生活著是沒有意義的。
這天晚上,歸向陽吻掉了她的淚水,將她壓在身下時,她沒有拒絕。
早上龍善文緊緊攥著歸向陽給她的五十元離開了歌廳。
自從那天以後,在歸向陽主動接近、大娘徐蘭蘭對錢的渴望下,龍善文和歸向陽走得越來越近,甚至三天兩頭,他們就會相見。
一開始歸向陽給了她錢,後來,他就以廠裡經濟困難為由,說把錢攢下來後面一起給她。
龍善文相信了,然而直到一天,她被大娘徐蘭蘭叫到了醫院,她聽到了一個噩耗,大伯龍士華病逝了。
在那一刻,龍善文竟然沒有流淚,她感覺自己就像是解脫了,然而那天徐蘭蘭卻不罷休,將她抓到了醫院雜物間,徐蘭蘭雙手鉗住她的肩膀,拼命地搖她,歇斯底裡地喊:“你說的錢呢,你說的幾百塊錢呢,你一直在騙我,現在你開心了,你大伯死了,你是不是開心了。”
龍善文眼睛通紅卻沒有流淚,她確實答應過大娘,有幾百塊錢可以給大伯治病,然而歸向陽食言了,到今天,她至少有八百塊錢,歸向陽沒有給她。
她被徐蘭蘭推到在地後,心裡的絕望就像野草瘋狂滋生,她怪別人,也痛恨自己,真想跳下樓去,了結自己。
但是她想起歸向陽的欺騙,心裡怨氣升起,她衝下醫院,跑向了紡織廠。
她一定要向他要回自己的東西。
快到廠的時候,突然下了傾盆大雨,龍善文被淋湿了,她拼命地跑,衝進了還唯一亮著燈的辦公室,她氣喘籲籲,質問坐在辦公桌裡的歸向陽:“你是不是一直在騙我?欺騙我感情,欺騙我身體,你說過的錢呢?為什麼一直都不給我!”
歸向陽先是愣了一下,又笑著打起了太極:“善文,你來我這坐會,我給你擦擦幹,給你倒杯熱水。”
龍善文頭發湿答答的,但她管不了那麼多,她氣憤說:“廠裡不是有錢了嗎,四十萬,為什麼不給我一分錢?”
“誰跟你說四十萬,你哪裡聽的謠言。”歸向陽笑容沒了,命令她,“你坐下來,我今天還有重要的事情,要是被你搞砸了,我弄死你。”
“你這個騙子,你就是個騙子!”龍善文哭了,那是對歸向陽的絕望,也是對現實的絕望。
這時,門外傳來抖雨的聲音,一個男人別開雨衣,推開了辦公室的門。
龍善文停止了哭泣,隻剩下輕聲哽咽,歸向陽上來扶住她雙臂,安慰她:“先行行好,坐下來,我還有事情,辦完正事我們再談好不好。”
龍善文被推著坐進了旁邊的沙發。她壓抑著抽泣後的肩膀顫動,抬起了眼,進門的男人她認識,是廠裡的勞模孔曲山。
孔曲山人不高,但精神矍鑠,眼睛明亮,他脫下雨衣,將門關上,看了眼兩人,語氣平淡:“相好的也在?”
龍善文聽得特別不是滋味,她控制住難受的情緒,低著頭不去理會他們。
孔曲山坐到歸向陽辦公桌的對面,對歸向陽說道:“錢都準備好了嗎?”
歸向陽坐下說:“既然你都來了,那我們今天把事情都說清楚。”
“你說吧,但我提前得把話挑明,這個廠不是你們歸家的,廠裡工人辛苦了這麼多年,不可能到頭來什麼都沒有。”
歸向陽笑了笑:“把話說開了,你到底想怎麼談。”
“怎麼談,廠裡賣設備的四十萬分給大家,這件事就這樣。”
“孔曲山,你是不是瘋了,哪裡來的四十萬,你到底哪裡聽來的。”
“廠裡的設備我最清楚,全部賣出去,值多少錢我心裡有數。”
“我跟你說,那是別有用心的人,在傳播謠言。”
孔曲山吼道:“既然你不坦誠,那還怎麼談!”
歸向陽也猛地拍桌子,“到底是誰不想談!”
這陣對峙讓坐立不安的龍善文頓時打了個寒噤。
空氣瞬間凝固,外面的雨聲顯得更加淋漓,孔曲山似乎冷靜了一些,“你說吧,你的想法。”
“好,我既然都請你過來,肯定是讓我們都滿意,廠裡設備是賣了,但是隻賣了幾萬塊。我意思呢,你拿走一萬,隻要你不鬧,隻要你安撫安撫大家,你是廠裡的勞模,這些年你都起到帶頭作用,隻要你不鬧,大家就都該歇歇了。剩下點錢咱想想辦法再看看廠裡能不能煥發第二春。”
孔曲山冷冷笑了一聲:“歸向陽,你做白日夢呢,還第二春,你把我孔曲山當什麼,吃裡扒外,背叛廠工的叛徒?”
“一萬塊錢你得掙幾輩子。”
“幾輩子我也不能喝工人的血啊。”
“那這就沒得談了,”歸向陽強硬道,“要麼拿一萬塊錢,要麼給我滾!”
“哈哈哈……”孔曲山突然笑起來,“我就知道你是這麼個東西,歸向陽,我今天可是有備而來,就怕你耍賴。我有個朋友是市報的,我借了相機,三個多月前,在曼谷大酒店,你帶著廠裡三個女工去給港商陪酒陪睡,我都給你拍下來了。
“對了,”孔曲山看了眼龍善文,“你相好也在裡面吧。”
那一刻,龍善文內心一驚,就好像天塌下來一般,她記得那件事,那件讓她無數次在夢裡驚慌的事情。
歸向陽的臉全黑了,“孔曲山,你真卑鄙,你就是想廠沒了是吧?”
孔曲山冷靜地說:“你要不把這四十萬分給大家,很快市報就會刊登所有的照片,我不是唬你,照片就在這裡。”
孔曲山將一個卷成一團的紙袋子放在桌上,“你想好了,今天我給你機會。”
歸向陽咬著牙,臉黑了一陣,沒有說話,在孔曲山催促下,他做出了妥協:“行,籤字吧。錢我都帶來了,籤完字這事結了,隻有二十五萬,你懂嗎?”
“二十五萬?可以,這個數我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