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來到了85年,紡織廠裡傳出了各種小道消息,說是紡織廠經濟效益不好,可能要大幅度裁員。
這個消息猶如飛來橫禍,讓廠子裡的工人寢食難安,他們都是在紡織廠工作了很多年的工人,一旦離開紡織廠,以後的生活可怎麼辦。
這個消息很快就被確定了,紡織廠召開了員工大會,說是紡織廠要進行科技創新,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內,工人工資將大副縮減,省下來的錢用於紡織廠的科研工作,廠長許諾,一旦研發成功,將給大家漲薪。
工廠致力進行科改,所有廠工的心情都很復雜,至少不用下崗了,他們守住了自己的飯碗,隻要和工廠共患難,那麼一定可以渡過難關,迎來春天。
即便工資微薄,甚至停發,整個紡織廠的熱情卻沒有減少,大家都希望通過自己的表現在工廠最艱難的時期留下來,一輩子都留在這兒。
然而所謂的科研卻隻是紡織廠的一句玩笑話,廠長歸文進知道紡織廠命運已經到了終點,時代在發展,他是到了放手的時候,但這不是他一個人能決定的,當初他開起了這座巨輪,今天再想掉頭、打方向,或者停航,都由不了他。
他眼睜睜看著廠裡領導在進行一場荒誕又讓人不安的“科研”。
廠裡主要領導開始不斷尋找外援,尋找有錢的企業投資或者注入資金,讓工廠起死回生。
但是這些需要代價,人性的醜陋在金錢面前就慢慢顯現,廠裡主要領導為了達成合作,開始進行各種錢色交易。
紡織廠有大量年輕女工,這是紡織廠在正常運行時的勞動力,也是在工廠即將倒閉前最後的救命稻草。
隻要將她們打扮一番,送到酒桌上陪酒陪睡,那麼他們的科研計劃就將延續。
沒有工資,許多家庭面臨著困境,大病小病無法救治,有些女工被迫走向了酒桌,她們會得到微薄的報酬,從而在這場劫難裡變成了滾滾車輪碾過的沙礫。
龍善文也很快卷入了這場浩劫,那是她不願意的,她知道陪酒意味著什麼,她有自己的理想,她想要美好的生活,她不可能出賣自己,這是她的底線。
然而事情並不是她想象的那樣,大伯龍士華在醫院病倒的消息傳到了她的耳朵,醫院給出通知,要麼換腎要麼等死。
換腎需要一大筆錢,在這個年代不是一個普通家庭能夠付出的,而且並不能保證手術成功。
她被大娘徐蘭蘭叫到了房間,兩人坐在床上,徐蘭蘭捧著她瘦弱的雙手,“善文哪,大伯大娘對不住你,你在我們家吃了不少苦,以為等你大伯退休,你進了廠,日子會越來越好,唉……你也知道大伯大娘膝下無子,我們養你長大,就是養兒防老啊,現在廠裡困難,你也沒有工資,你大伯在病床上折磨,大娘這心裡難受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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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蘭蘭抹著眼淚哭了起來。
“大娘,你別難過。”龍善文名中帶善,天生她就是一個善良的孩子,小時候就連地上路過的螞蟻,她也會繞開,生怕踩著它們。
這時候家裡出了這麼大的事,她哪裡不疼心,可是她也沒有辦法,她剛進廠就發生了這種事,這也不是她所能左右的。
見龍善文沒有回話,徐蘭蘭再次捉住她的手,朝她跪了下來,哭著說:“善文啊,你一定救救大伯,是大伯看著你長大的,他要死了,我們家就沒了……”
龍善文嚇了一跳,連忙抱起徐蘭蘭,“大娘,你要我怎麼做啊?”
徐蘭蘭淌著淚爬起來,“你們廠不是有好些女工有法子賺錢嗎?你也想想辦法,錢多錢少大娘不在乎,但至少讓你大伯走得不那麼痛苦。”
龍善文整張臉都白了,她知道大娘說的是什麼,因為最近,廠裡領導對她進行了好幾次會談,希望她幫助廠裡進步,度過難關,龍善文都拒絕了。
可是今天,她似乎決定不了自己的人生,在大娘的痛哭中,龍善文被迫點下了頭。
當龍善文決定將自己送出去的時候,她就知道再沒有回頭路,但是她沒有辦法。廠婦聯主任得知她同意後,笑著給她進行了安排。
很快一場酒席上演了,龍善文成了這場宴席裡長相最出色的陪酒女工,合作商很喜歡她,那一天她第一次喝了不少酒,不過酒後她被送回了紡織廠。
拿到二十塊錢的龍善文開始覺得人生有了盼頭,這快比得上她一個月的工資,她將二十元錢用信封包好,託人送到了徐蘭蘭手上。
緊接著,龍善文開始了第二場酒席,她和兩個女工一起陪酒。
這場酒宴比上次隆重得多,是為了招待幾個很有錢的港商,除了廠長,廠裡幾個主要領導全部出席了。
龍善文被安排坐在港商大老板的身邊,那人大概四十餘歲,梳著整齊的背頭,油光滿面,笑起來能看到一顆金色牙齒。
金牙似乎特別喜歡她,對廠領導的敬酒並不在意,卻獨獨給她敬酒,龍善文不敢說話,隻是被動地坐在那兒,整個人都很局促,金牙敬酒時,告訴她要說幾句話,要喝幹淨。
龍善文答應了,一口喝下一杯酒,她很難受,用手掩著嘴巴。
金牙很滿意,一口港普說道:“這才對嘛,養金魚我可不喜歡,我就喜歡你這樣的女孩子,太棒了!”
酒過三巡,龍善文已經醉了,眼前有些朦朧,金牙抓住了她的小手。
那一刻,龍善文清醒了過來,她想逃避想掙脫,然而金牙力氣很大,她無計可施,隻能任其揉動撫摸。
酒席後,一行人送港商們離開,在幾輛大奔前,另外兩個女孩踱著酒步被推到了奔馳車裡,隨港商們回酒店。
金牙拉住龍善文的小手一直拉到大奔門前,他笑著朝喜笑顏開的幾個廠領導招手,“都回吧,我帶龍小姐回酒店拿份文件。”
“金總,那就有勞你了,”副廠長低頭哈腰在他面前說,“請你認真考慮,一定要認真考慮我們廠。”
“你放心,我這人做事很大度的。”
副廠連連點頭稱是,又提醒龍善文:“金總是我們廠的救星,今天你務必要照顧好金總。你是功臣,廠裡會嘉獎你。”
夜風吹拂,龍善文的酒醒了一半,她突然產生了一種絕望,她不想走進那輛車,她不想和金總在一起,她知道跟他回去,今天晚上是什麼樣的結局。
在金總拉了拉她的手,想將她送上後座時,龍善文卻死死地扒住了車門。
她眼睛裡紅紅的,淚水啪啪地掉落。
金總一時有些不高興。廠領導慌了,連忙上前勸解:“怎麼回事啊龍善文,你這時候是不是想做紡織廠的逃兵!”
“我不去,我不去……”龍善文哭了出來,一時把所有人都整得不會了。
金總甩下了龍善文的手,氣憤說:“這就是你們的誠意?”
幾個廠領導連忙雙面開弓,兩人勸解金總不要急,兩人勸解龍善文顧全大局。
一時場面有些下不來臺。
突然在這時,一個身高手長的男人走了過來,一把握住了龍善文的手腕,大聲說:“既然不喜歡,那就跟我走!”
所有人一看,那人不是別人,正是廠長歸文進的兒子歸向陽。
此時的他年齡二十六,正是風華正茂的年紀,而且因為父親是廠長的原因,已經在廠裡升任辦公室主任,大權在握。
第83章 [VIP] 密室民宿殺人案(22)
龍善文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 被歸向陽一拉,就果斷衝到了他的身邊,她第一次感覺到安全感, 那是她最絕望的時刻, 被人拉上深淵的感覺,她也第一次仰視著歸向陽。
彼時的他濃眉大眼,一副慷慨正義的樣子, 正是龍善文心中的英雄。
港商氣憤離開,這就意味著今天的酒局又成了泡沫。
副廠長很生氣但無處發泄, 他特意將歸向陽叫到一旁, “向陽, 你今天什麼情況,這廠是你爸的, 以後不還是你的, 你這麼做對得起你爸嗎,對得起我們這班跟著你爸風裡來雨裡去的元老功臣嗎。”
“叔, 這些大道理我不懂。”歸向陽雙手插兜,有些吊兒郎當, “我隻知道, 人家不願意,你讓她跟姓金的走, 晚上要是她鬧到警察局怎麼辦?她要是告個強奸, 你我都是幫兇。”
“你覺得她敢嗎?紡織大院長大的孩子,這個時候給廠裡做點犧牲怎麼了。”
“我不管了,今後這個女人, 是我的,是我歸向陽的, 你要不滿意,跟我爸說去。”
“你……”副廠長氣得一時哽住。
歸向陽拉著龍善文的手走了一段夜路,這一路,龍善文安安靜靜,她享受這種時光。
在一家歌廳前停了下來,歸向陽說帶她去唱歌。
龍善文點頭同意,兩個人走進包廂,店老板打開電視機,歌帶插入錄像機,準備了兩支話筒,又送來一箱啤酒。
在音樂聲中,歸向陽很興奮,四肢跟著節奏在動,他給坐在沙發裡一動不動的龍善文倒上一杯酒,“唉,跟我在一起不要局促,大方一點,以後廠裡沒人敢欺負你。”
龍善文很感動,站了起來,忍著苦澀喝完一整杯,“謝謝歸主任,謝謝你幫我,我今後一定報答你。”
“別這麼客氣,叫我歸向陽就行了。報答我就不用了,今晚陪我唱歌吧。”
“我不會唱歌。”
“你跟我一起唱。”
歸向陽給她遞了一支話筒,他拿著話筒對著電視機說:“歌來了,咱走一個。”
歸向陽大聲唱起來:“別管以後將如何結束,至少我們曾經相聚過,不必費心地彼此約束,更不需要言語的承諾……”
他一邊唱著一邊對她笑。
龍善文忽地哭了出來,歸向陽放下話筒,用指肚抹掉她的眼淚,“你怎麼了,怎麼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