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白天還是要在她家周邊排查下,看看有沒有可疑的人出現過。”韓長林說完,看了看手表,又問,“小孟,今天周幾了?”
“周四。”
韓長林吸了口氣,眸光望向車水馬龍的霓虹。
離破案時間隻剩下五天了,孟思期能感覺出韓長林的壓力,她忙說:“韓隊,師父,今晚就安排我去守著吧。”
馮少民皺眉:“你一個女孩子,現在回家!”
不是,孟思期很想說,她一個女孩子怎麼了。
韓長林淡淡笑了笑:“聽你師父的。”
“韓隊……”孟思期還想爭取一下。
“這是命令。”韓長林臉色嚴肅了幾許。
孟思期不敢忤逆,點了點頭,正好一輛出租車過來,彼此告別。
韓長林和馮少民又在夜色裡站了一會,他抽出一支煙,遞給馮少民,馮少民沒接,韓長林點上煙,“還是你習性好。煙酒都能戒。”
煙頭明滅之間在韓長林的臉上印出若隱若現的紅光。
馮少民淡然一笑:“這幾年身體不大好。”
韓長林吐了一口煙圈,“這心裡煩的時候啊,人就會多想,老馮,你是不是還想著那件事……”
馮少民沒有回應,他的目光望向了遠方,那是孟思期回家的方向。他的眼中漸漸染上幾分不易察覺的湿潤。
韓長林狠命吸了一口煙,將半支煙扔在地上踩熄,“真耽誤事,他媽的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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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孟思期和馮少民趙雷霆一起對文慧知周邊住戶進行了走訪,據他們反應,並沒有見到什麼可疑之人,因此孟思期推測,兇手一定是在夜晚趁無人之時將信送到了文慧知的樓下。
因為其中一張照片的關系,唐小川還去了外地的文慧知父母那邊,同樣沒有找到嫌疑人信息。
雖然進行了大量調查摸排以及嚴密布控,但是在文慧知家周圍卻再也沒有出現任何嫌疑人的影子。
嫌疑人似乎又一次消失了。
時間又過去了三天,眼看著十天破案期限也就到了,孟思期回到局裡以後,明顯感覺到整個氣氛有些壓抑。
在密密麻麻的罪案板上,她看見了三個格格不入的字,那應是韓長林用粉筆寫上去的,“燈下黑”。
現在的情況的確如韓長林所言,嫌疑人在暗處藏得深深的,但偶爾又進入警方的視野蹦噠一下,這就是典型的燈下黑。
然而也說明韓長林此時的心境是有多麼不甘。
難道要等到嫌疑人實施第三起慘案,才能發現他的線索?
孟思期想起原世界裡,受科技技術因素影響,很多舊案確實在九零年代成為了懸案,但是過了幾十年後,因為DNA技術的更新迭代,DNA數據庫的不斷完善,兇手都將無法躲藏,浮出水面。
此刻,並沒有DNA技術幫助,更沒有遍地開花的攝像頭,因此一旦兇手有高於常人的智商,案件就將變得撲朔迷離,難以偵破。
她曾在檔案室裡翻找時,看到許多檔案袋上標注“未破”的字樣,那是令人心疼的,僅僅“未破”兩字卻代表著許多家庭曾經遭受的悲劇,也代表著許多家庭一直沒有等來兇手伏法。
晚上九點,辦公室還有一盞微弱的燈光,韓長林坐在椅子上,正盯著罪案板,唐小川坐在隔壁,一隻手肘著下顎,目光疲憊地望著罪案板和韓隊。
兩人並未進行任何交流,空氣十分寧靜。
韓長林仔細觀察看著罪案板上的描述,他的思緒有些亂,這主要來自,兇手的作案手法非常古怪。
朱工友,死後頭顱釘入鐵釘。
遊美華,死後被割舌。
朱心婷,死後部分脂肪組織扔進鍋內油炸。
齊小偉,死後面部插入兩把匕首。
寧向娟,死後沒有遭受其他傷害。
兇手為什麼這麼做?這是韓長林一直沒有解讀出來的疑點,如果兇手真的那麼恨受害人,他可以選擇更殘忍的方式,譬如大卸八塊。
“今天周幾?”在思慮半晌後,韓長林終於開口問了一句。
唐小川在一旁回答:“韓隊,周一。”
明天就是限定破案的最後一天了。在這一刻,韓長林反而出現了莫名的逆反心理,內心竟輕松了幾許。他媽的,他在心裡罵自己。
*
在結束了一天的走訪摸排以後,孟思期坐在公交車上睡著了,差點過了站臺,幸虧被車廂的抖動撞醒了。
她神情疲憊地走下汽車,走向自家的院子,在敲門後,常姨開了門,常姨已經沒有再問她為什麼回家晚了的客氣話,最近孟思期回來的時間幾乎都是晚上八點以後。
孟思期看了看牆上的時鍾,八點半,葉秀慧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瞥了她一眼就當沒看見似的。
常姨剛剛正在削水果,開完門以後再次忙活了起來,她將一個削完皮的梨遞給孟思期,“嘗嘗。”
幾乎一天都沒怎麼喝水,孟思期接過梨子說了聲謝謝。
剛吃了兩口,電話響了,常姨去接電話,抬頭時說:“思期,你的電話。”
一定是局裡的,孟思期快步去接電話,口中的梨子都沒下咽,“喂!”
她的聲音很溫吞,對面很快傳來一聲淡淡的男子笑聲:“思期,到家了。”
這聲音一聽就是江盛的,孟思期十分想掛電話,然而這時候,葉秀慧似乎從常姨那得到了消息,從電視屏幕上的視野轉到了她身上,眉眼間由剛才的無視變成了笑意。
擔心葉秀慧又婆婆媽媽一大堆,孟思期假裝無事和江盛聊了兩句:“對,剛回來。”
江盛說:“你們那個路鶴是個什麼樣的人啊,我怎麼感覺特別軸,你說吧我們龍城企業清白無比,他還要各種調查,結果你也看到了,什麼都沒查出來,我江盛向來坦蕩,可是他一個小警察能誹謗的。”
孟思期聽來非常反感,什麼叫誹謗,那是正常調查。她也沒有反駁以免鬧得不愉快,當下說道:“江總能配合調查就行,如果沒有別的事,我還要去忙一會。”
“哦,思期也別這麼急掛電話,你上次要的那些資料我都給你打印出來了。你有空可以來拿一下。”
孟思期有印象,那是遊美華、遊勝華在龍城企業籤署的拆遷賠償合同復印件,不過現在調查的方向根本不在遊勝華那邊,她不需要,當然如果後面有需要,她也會叫同事去取,她馬上說:“暫時局裡還沒通知,江總先放著吧。”
“那行,我都放這。對了,思期,明天我有點空,在法蘭西名都,我訂了一個位置,我去接你吃個飯。”
孟思期抿了抿唇,笑著說:“明天任務特別多,江總就別費心了,而且我目前沒有別的計劃。”
“哦,理解你們的工作,這樣吧,再找個時間……”
“江總沒有別的事,那掛電話。”
孟思期掛完電話,發現葉秀慧伸長腦袋在聽。葉秀慧嘴角上揚,“怎麼地,什麼時候一起吃飯?”
孟思期拿起吃了兩口的梨子啃了起來,笑了笑:“我說,你這麼關心我的婚事。”
“我不關心誰關心?”
“是不是孟庭哲比你還關心?”
葉秀慧的笑容收斂了些:“媽媽和哥哥關心你的終身大事不很正常嗎?”
的確很正常,如果孟思期沒了解,那麼還要對他們千恩萬謝,如果不是知道孟庭哲商場經營困難,想把她作為取得投資的籌碼,她一定會感恩戴德。
她大口吃了一口梨,很不屑地說:“那麼謝謝你們的關心,我呢不喜歡江盛這樣的人,也麻煩你們以後不要再撺掇我的婚事。”
“哎,你怎麼回事啊!”葉秀慧面色下沉,“我到底對你怎麼了,是哪裡對不起你,你的規矩去哪了,是不是沒人教過你,我對你的好,你當成狼心狗肺了!”
“你對我好?你心裡沒點數嗎?這麼多年是誰一個人在農村長大,她沒有好衣服穿,沒有錢讀書,是一對善良的農家夫婦靠賣茶葉雞蛋供她念書。你嫌棄我沒有品位,嫌棄我是個土包子,嫌棄我沒有規矩,是啊,我連一個橡皮擦一支鉛筆都買不起,可是我靠著極限條件,努力考上了警校,我成了一名光榮的警察,到現在你仍然覺得我一無是處,你覺得我配不上孟家,可是你自己不能反省反省,這一切是誰的責任,是你!是你把我弄丟了,可是你卻毫無悔意……”
孟思期說得很大聲,她了解原主的過去,那是不幸的童年,也是幸福的童年,她不怪誰,但她也不允許誰來置評她。
本質上她並不想和這個家徹底鬧翻,因此她隻是將話點到為止,沒有說得那麼難聽,她說罷,走到門口,吹著涼風,繼續吃起了梨子。
常姨抹了下眼淚,這個家她隻是一個保姆,她更沒有權利置喙誰的不是,她憑自己的良心在對孟思期好。
葉秀慧根本沒有反應過來,她全程呆呆地看著孟思期,聽完她說完這一切,直到孟思期走出門,露出夜色裡的背影,她才像是大夢初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