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隱給舒清晚打去電話。
那邊還沒生,但是已經開始疼,林檐去給她買所有她目前想吃的東西。接到丈夫的電話,舒清晚原本想和他說幾句話的,但是忍不住輕吸氣。
她那邊的動靜通過話筒清晰地傳過來。
她的難受也都被傳遞了過來,她疼一分,容隱就要擰三分的眉。
他已經快要在車上坐不住。
隻能和她扯著各種話,想分散一點她凝聚在疼痛上的注意力。
杭助在副駕駛,將後座的聲音聽了個全。怎麼說呢……容總又在刷新他的認知下限!他還沒聽過容總這種語氣。
不是那種刻意拿來哄女人的油腔滑調,而是摻雜了心疼而不自覺變得小心翼翼的語氣。
仿佛在對待掌上珍寶。
也
是因此,才更加令人心驚。
聊了幾句別的,舒清晚很快就失去了耐心。容隱沉吟了一秒,落下車窗,目光深遠地看向車窗外,正好落在一棵梧桐樹上,他的眉心始終蹙著。
“晚晚,知不知道我給我們的寶寶起了什麼名字?”
杭助一邊和上司一樣著急,在關注前方的路況,一邊忍不住豎起耳朵。
——他也好奇。
舒清晚告罄的注意力又被他吸引了過來。她問過他,但是他跟她賣了個關子。這會子提起,她的好奇也被勾起,“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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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隱低眉輕笑了聲,不答反問:“你起了沒有?”
她想過幾個名字,都記在紙上了。
但她更想知道他起的。
容隱不緊不慢地和她闲聊著,“不急,先看看是男孩女孩?”
舒清晚嘟囔:“你真的太壞了。”
他輕笑了聲,胸腔震動。
好在,這邊道路終於疏通,他所乘坐的車暢通無阻地抵達了醫院。
這一天,北京天氣難得的好。
…
舒清晚還在疼,一陣一陣的,這會子剛過去,林檐給她喂著東西吃。
小桌上擺滿了林檐剛拿回來的吃食,剛進房間就被各種美食的香味撲了一臉。
舒清晚在林家住的時候,經常半夜和林檐開車出去覓食。
相比起她,林檐從小在北京長大,又有自己一群老北京人的發小,總能帶她鑽進各種看似普通的店找到最好吃的東西。
兄妹倆的革命友誼發展迅速。
容隱開門進去,她正在問:“二哥,這是哪家買的?我怎麼沒吃過,好好吃。”
林檐睨她一眼,“這算什麼?他們家還有一道招牌,那味道才叫絕了。等你生完,坐完月子,我帶你去。”
他也有自己的小心思。自古以來生孩子都是一道風險大關,他這是想讓她平平安安生產,拿的“糖”引誘。背後藏的全是擔心和關心。
舒清晚看他幾眼,彎著唇點頭:“好啊。”
容隱將門關上,走過去,接過了他的工作。
林檐樂得清闲,往旁邊一坐。
——總算是來人了。
天知道,讓他一個人挑起這麼大的膽子他有多緊張!
就算是當年初出茅廬就直接被林稷年扔下去歷練的時候他都沒有這麼無措過。
要麼都趕不到,一個到就接連全都到。很快,一個兩個的全都到了。
可能是家裡妹妹是孕婦,林檐最近在網上不小心也刷到了不少相關的段子。
有一條還挺逗,說是孕婦在生之前,先交代閨蜜團,一個看著老公,不許他玩手機;一個看著婆婆,不許她不著急;一個看著手機,誰都不許碰。
但她被推進去生產的時候,林檐抬眸一看,容隱的手機壓根不知道在哪,他弓著背而坐,雙手交叉,一言不發。宋棠音早就急壞了,也沒心思去碰什麼手機,雙方父母連話都不說了。
林檐一耷眼,最終,將舒清晚的手機妥妥當當地放在口袋裡——也算是給做一件。
容隱垂眸,無意識地轉動著無名指上的婚戒。這一枚,是她親手給他戴上的,他平時不摘。
在外應酬,戒指擺在那,明眼人都看得見他已婚。
不是哪裡買的,而是她親自設計。
他的指腹撫過它的形狀和紋理,靜默不作聲。
因為要生產,舒清晚身上戴的所有首飾都被摘了下來,收在他的西裝口袋裡,包括她的婚戒。所以這一對戒指,現在隻有他在戴著。和他此刻的狀態一樣,空寂得不到回響。
按照他原先的打算,在一年之前,他也沒有想過他會在這一年有了個孩子。
他們之間,他強求成功。她重新愛上了他,她的愛赤忱又熱烈,衝擊得他都要甘拜下風。
手術進行了多久,他就安靜了多久。
旁邊人來人往,話匣子開了一輪又一輪,始終被他屏蔽。他像是自己生活在一個孤島。
直到手術室的門打開,他眸底的那片貧瘠於那頃刻間恢復了鮮活。
生產很順利。
護士抱著新生兒出來,掃過一眼家屬,將孩子穩穩當當地交給了容隱。
剛剛來到這個世界上的小家伙第一個落入的是爸爸的懷抱。
她太小了,看起來可愛又可憐。
護士交代著各種信息,而後,在家人們都看過一圈後,她才將襁褓從肢體有些僵硬的爸爸手中抱走。
容隱隻記得耳邊的那一聲:
“恭喜
爸爸了哈,母女平安。”
周圍所有人都在歡歡喜喜地說著話,家裡添丁,這是大喜。唯獨他,眼底湧上潮熱。
於他三十五歲這一年,他真的和她有了個女兒。
不可思議到他覺得像是一場夢。
舒清晚出來的時候,第一眼看見的就是他。他哪兒也沒去,就在這裡等著她。
可能是剛才疼得厲害,攢了一肚子的委屈,一看見他,她的眼眶就紅了。容隱俯首下來吻著人,舒清晚隻察覺到手指上一涼。
她微愣,抬起手來一看,他將一枚新的戒指推進了她的無名指中。
她愣了一下,都來不及再去想疼痛和委屈,隻好奇哪來的戒指。
她原來的首飾被他收著,生完後他還給她就好了,怎麼還帶變出來一個新的?
幾個護士都一臉新奇地圍在旁邊看。
哇,好會哄人的男人。
看,她都忘記哭了。
容隱貪戀地又吻了下她的唇角,笑說:“獎勵我的寶寶這麼勇敢。”
孩子誕生,意味著他們進入了人生的新一個階段。而他也送給了她一枚新的戒指。
——他真的很喜歡送她戒指。偏偏她也喜歡收。
容隱將另一枚放進她手心。
舒清晚問:“這個是?”
她手心裡的這枚戒圈很小很小。
他溫聲道:“是給我們女兒的。”
他給她準備了一枚,甚至給女兒也準備了一枚。
她還那麼小,剛剛出生這麼一小會,來到這個世上都還沒有一天。
她的父親就送給她人生中的第一枚戒指。
她的這一生,在父母親人的期待中降生,也會以父親的寵愛拉開序幕。
嘖嘖嘖——護士們不想再看。
看多了也沒用,他們又找不到這種男人。
舒清晚收攏手心,她被他哄好了,彎起了唇,將剛才的情緒拋之腦後。
“你見過她了嗎?長得好看嗎?”
容隱不好違心地說自己剛才完全沒有注意。他看過,但是心思都還牽掛在裡面的她身上,畫面完全沒進腦子。
他面不改色道:“好看,很好看。”
反正她跟他的女兒,還能不好看到哪裡去?
林桉覷了他一眼。哄人也不帶這樣睜眼說瞎話的啊。就那麼一個小紅猴子,哪裡好看了?
旁邊的爺爺奶奶外公外婆剛才都已經圍著看過一圈,也稀罕過了一圈。給足了夫妻倆膩歪的時間,見他們聊夠了,才紛紛給予附和:“小寶貝可漂亮了!”
“哎喲,那眉毛,那眼睛,跟小晚一模一樣,長大以後肯定和媽媽一樣漂亮。”
“對對,鼻子像爸爸!你們又都生得白,等她身上的紅一褪呀,肯定也可白可白了!小家伙,哎呀……”
他們稀罕得不行。生產時擔憂,現在母女平安,便是一個賽一個的歡喜。
外婆和奶奶都忍不住想上手抱娃了。
林桉滿頭黑線。開始懷疑起自己和他們看的到底是不是同一個孩子?
第119章
產後需要休息,收拾了一通後,舒清晚舒舒服服地睡著。
因為疼痛還沒有消失,即便是在睡夢中,她的眉心也還輕蹙著。容隱抬手去撫,輕輕捋了幾下,才將其撫平。
從身體裡誕育一個生命,想也知道對身體的損傷有多大。
容隱心疼得不行,他的姑娘這次受了大罪。
以前連做個胃鏡都怕疼,還得他用答應一個條件做魚餌誘惑,才能哄好了去做的人,這次卻是這樣厲害地生下了他們的孩子。
知道她愛幹淨,他沒讓別人來,自己幫她又擦了一遍臉和手,而後便沒有離開,隻是捉著人的手放在唇邊輕吻。
她這一覺不知要睡到什麼時候,容隱等了很久,沒等到她醒。等到夜色深了,他才放輕手腳起身。
他聽見外面的動靜,知道護士將孩子送了過來。
——從她出生到現在,他都還沒能分出心神好好看上一眼。
宋棠音和覃漪正在看著呢,明明就那麼一個孩子,就那麼一張臉,睡著以後安安靜靜的,可她們愣是看了一遍又一遍,目光細細地描摹著小家伙的五官,怎麼看都看不夠。
她們火眼金睛,小寶寶確實如她們看到的第一眼時所說的那樣,眉眼和媽媽特別像。沒有人看見能不心軟。
她穿著粉色的小衣服,整個人也都跟那件衣服一樣,軟乎乎的。
見他終於來了,宋棠音感慨不容易,可算是將目光分給了他女兒一點。
她小聲說:“睡著呢。”
容隱抬眉,嗯了一聲,走過去加入觀察大軍。
覃漪問說:“名字起好了嗎?”
容家是個百年世家,多年沉澱,底蘊深厚。
容隱他們這一輩的名字都是容老爺子親自敲定。回看一眼——
簡、隱、眠。
無一不是彰顯著家風和教養,帶著容家一貫的低調內斂。
容隱的女兒是這一輩的第一個孩子,又是容隱的長女,取名自然也得認真慎重,容家那邊的長輩都會上心來問。
這孩子誕生的消息早就通知到了兩家的長輩那邊,容老爺子連說了三個“好”字,也遞了幾個字過來。
容衍打開看過,確實都是極大氣的好字,老爺子對這個長孫女的看重可見一斑。
不過老爺子現在年紀大了,加上這幾年經歷得多,性格溫和了不少,不似以前強勢。字遞是遞過來了,但主要還是看孩子父母的意思。
容隱頷首道:“起好了。”
在得知妻子懷孕的那天,他靜坐了一夜,無意識地在紙上寫了幾個字。不過那些太草率,後面他全都劃掉了。
…
舒清晚睡了很長的一個覺。
夢裡掠過很多個畫面,具體夢到誰她也記不清了,隻記得在最後夢見了容隱,然後她就醒了。
而她醒來的第一眼,看到的也是他。
他眉目溫和,鳳眸裡含著笑,“醒了。”
舒清晚慢慢回過神來,她“嗯”了一聲。
容隱往她手心塞了一張紙。
她好奇:“什麼?”
他說:“孩子的名字。”
他剛才寫下來給兩個媽媽看,得到了她們一致的點頭。現在那個名字就在她手裡。
她要是同意,待會就讓人送去老爺子那邊,過一遍他的眼。
舒清晚心中一動。好奇多時的問題,現在答案就在手心。
她打開紙條,上面龍飛鳳舞地寫著兩個字。第一個字是姓,第二個字——
舒清晚抬眸,輕輕念出:
“梧。”
容隱點頭,啟唇道:“鳳凰鳴矣,於彼高崗;梧桐生矣,於彼朝陽。”
鳳凰、梧桐,可見他對她前路的期許與展望。
是高潔出眾,是吉祥繁榮,更是他的掌上明珠。
舒清晚捏著紙條的指尖微緊。她已經喜歡上了這個名字。
而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