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馥一默然許久。
覃漪的這條消息,她幾度想不出怎麼回復。
是為了舒清晚嗎?
——可能她從小到大的每一天,都沒有想過會被覃漪這樣對待。
覃漪知道她的感受,但還是狠著心,沒有心軟改變主意。
她冷靜地在切開他們的生活。
外面傳來阿姨的聲音,是舒清晚到家了。
她起身過去。
禮服都已經放在了女兒房間,過去換上就可以。
以往,她都是陪馥一去試。馥一也早就習慣這樣的生活,對於各家的禮服她都有自己的見解和喜好,往往會按照自己的眼光挑剔一番。
可她的女兒,對這樣的生活還是陌生至極。
還不曾被他們好好地疼愛過。
其實隻要細想,就能明白舒清晚的心結。
那是二十五年的精準剝奪。
不是普遍式的,也不是所有人都這樣。而是隻有她一人。
舒清晚一邊跟阿姨說著話一邊走進來,阿姨去給她做她喜歡吃的甜點。覃漪已經收拾起了情緒,她拾起笑,陪女兒去挑禮服和化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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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好久沒有見到人,想得不行。
而她上次跟著一起去安城,也沒有告訴女兒。
最終完成的妝造很簡單,搭配著一條像月光一樣絲
綢的長裙,戴的首飾不多。
很高級的一身。如果首飾過多,反而破壞美感。但覃漪在旁邊看著看著,還是覺得有點少。
她去取了樣東西回來,親自彎腰,拿出來給女兒戴上。溫柔道:“這是當年外婆送給媽媽的。”
舒清晚微愣,看向鏡中的那對鑽石耳環。沒有想到,這麼重要的東西,覃漪就這樣給了她。
而覃漪顯然並沒有在意這些。
鑽石的光彩襯著這條裙子,格外合適,她終於流露出了滿意之色,指尖輕撫了下鑽石流蘇。
覃漪其實也有私心,過去二十幾年太空白,她想跟女兒多培養一點屬於她們之間的記憶。
有些酸澀,她自己嘗得太深。
她有時候都不知道該怎麼去補償。
看著如玉般的女兒,她扯扯唇,甚至有點舍不得,想將人藏起來。
林稷年的這場生日辦得熱鬧,匯聚了圈子裡的不少人。
不單是一些舒清晚認識的,放眼望去,更多的都是沒見過的生人。
那是屬於林稷年和覃漪多年來積攢的人脈。聽說,有不少人都是從世界各地過來。
歌舞伴著,觥籌交錯。
她的禮服其實並沒有多簡單低調,燈光輝映,落在裙子上時很是惹眼矚目。
舒清晚嚴重懷疑,如果她不是二十九歲,而是八九歲的話,他們應該會很樂意將她誇張地裝扮一番。
林稷年牽著她去認識人。在走過去之前,會小聲地先跟她介紹一下對方的身份與社會地位。
她隨意地挽上父親的手,認真聽著。可能因為身份復雜、不尋常,也難記,所以她聽得很認真。
舒清晚還沒有像這樣被父親帶著交際過。在回林家之前,她已經很久沒有和舒父一起出門,更沒有和他一起會友。
高中時偶爾幾次和他一起出門,他的朋友們總會問及舒嘉越。可能是人以群分,在他們那群人眼中,更加看中男丁。彼此影響,彼此加重這份“看重”。
即便後來她拿著京大的學歷,在他們眼裡也是不以為然。女孩子總是要嫁人,再怎麼厲害,也比不得生個兒子有用。
她厭惡這種性別論。久而久之,就算舒父要帶她,她也不願意一起去。
而眼前的場合
,顯然不同。
一群優秀卓越的人士,他們反而更加懂得平等與尊重。性別在他們眼裡,並不是障礙與區別。
舒清晚自心底喜歡這樣的氛圍。
她看著認真和她說著待會要帶她認識的人的林稷年,忽然輕輕喚了一聲:“爸爸。”
這樣“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的感受,原來有朝一日,她也會擁有。
林稷年一愣,他好像看出了她眸中的很多情緒。心不由一軟,他道:“不要緊張,他和我認識很多年,不用跟這個叔叔客氣。以後到了上海那邊,有事盡管找他。”
她知道,他的這句話並非誇大。
舒清晚點點頭。
她想,她應該會慢慢忘記舒父。
或許他們對她也有愛。但可能很久遠的以後,她已經會忘記他們了。
…
今晚人太多,林家為了剛找回家的女兒特地大操大辦,不是什麼秘密。
談微在跟朋友交際時,目光總是時不時旁落。
直到聽見虞杳杳在喊“容二”,她順著看過去,眸光如水般輕動,終於找見了熟悉的身影。
容隱在跟別人談著事情,不緊不慢地撩眼掃向虞杳杳。
流水般自然的矜貴落拓,會叫人不可控制地著迷。
談微掐著指尖,正好也有事跟他說,她輕提裙擺,走過去找他。
舒清晚就在旁邊不遠處。
虞杳杳這一聲,不止吸引了談微。
但她沒有太關注,輕易在桌邊,看著前面的人們跳舞。
她剛跟林稷年分開。
林稷年怕拘著她,讓她自己過來玩。走著走著,一不小心就走進了熟悉的圈子裡。
她仍站在原地,手裡還端著杯酒。
和容隱說話的人談微也認識,是認識多年的一個朋友。
這幾年,他越站越高,尋常宴會一般不會出席,今晚恐怕找他寒暄的人都要不少。朋友好不容易逮住他,先跟他說著自己的事情。
他的領口微敞著,神色散漫。
聽完後,隻道:“回頭聯系我助理。”
這便是能辦的意思。朋友合手道:“感謝感謝!”
談微也加入了其中。
光線落在他身上,使得他
的輪廓更加分明。
隻是,她的目光忽然一頓,停在了某處。
他微敞著的領口間,有一抹不算隱蔽的痕跡。直接刺痛她的眼睛。
都是成年人了,談微不會不知道,那明顯是親密時留下的印記……
而舒清晚回國,前不久她剛剛見到。
這個痕跡會是誰留下的,好像不難得知。
吞咽一下子都變得艱難起來,她就連對於表情的控制都失去了感知。
眸光閃動,指尖不自覺地越掐越緊。
她沒有想到,會看見他和另一個女人親密的痕跡。
笑意斂起,談微指尖點了點自己脖間的位置,猶豫著提醒:
“二哥……”
舒清晚輕偏了下頭,好奇地落過來視線。不過兩秒鍾,倏然懂得了談微在提醒什麼。
第58章
容隱似乎沒有反應過來:“嗯?”
他的眉眼染著散漫,帶著點不羈。
會突然讓人覺得,或許在他這樣的人眼裡,這點事情也不算什麼。
曖昧的吮痕很刺眼。談微的嘴角都漫開了苦澀。
仿佛被當面直擊。
沒有什麼比當面看見心上人身上的曖昧痕跡還要狠。
好在,很快朋友就笑著提醒了他,容隱並未在意,長指動著扣子,將襯衫的第一粒扣子扣上。
嚴謹矜貴,這個男人重新恢復了不可染指的模樣。
舒清晚剛才的酒杯都已經碰到了唇邊,動作僵住,無聲地又落下。
她就在不遠處,圍觀了這個插曲的全程。
櫻紅的唇瓣輕抿著。
也不知道是沒注意,還是他想做什麼?
可能是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容隱似有所覺地撩眼看過來。
與她的視線輕碰上。
眸光沉靜。
舒清晚放下酒杯,離開了這裡。
沒過一會兒,在比較安靜的一個廳內倒是遇見了談微。
對方也是明顯一頓。
她們上次好好地見面與說話,還是在幾年前。交集本來就很淺,一晃眼都已經幾年沒見。
談微不知道怎麼會在這裡碰到她。
輕彎了下唇,主動打招呼道:“上次見面都沒跟你打招呼。”
舒清晚朝她輕一頷首。
她們之間的關系,似乎會有點微妙。也不是能好好打招呼的關系。
想到剛才那個痕跡,談微的心便是一沉。能在那個位置留下那樣的痕跡,一切都不必多說。
明明她才回來沒有多久……而且,談微原以為,他們已經分開。
她們面對面而站,舒清晚聞見,她的身上還是幾年前那個熟悉的味道。
和他最初時所用的味道同一基調的香水。
舒清晚沒有太大的反應。
她當初離開,談微本來應該已經和容隱在一起了。但是她回來,看到的還是目前這個情況。
談微一頓,輕垂下眼,忍不住苦笑道:“當年我們之間本來很好,是我太任性了。”
她的語氣,是很熟稔的親近。仿佛她與他,都是自己人。
這句話也沒有多空泛。她確實一直在想,要是她沒有放手,沒有一氣之下出國,或許他們之間還能好好地繼續下去,而不會是現在這個場景。
舒清晚靜看了她幾秒,眸光冷靜:“你好像一直在誤導我。”
從香水開始,就是她的誤導。
很細節的小事,但是曖昧就是藏在這種細微末節之中。
包括現在也是。
談微想誤導她,他們當年很是相愛。
談微一愣。她看著舒清晚的眼睛,從她的眼神裡,談微感覺自己仿佛在被剝開。
幾年不見,她似乎更加清醒睿智。
她們之間的對視,雖然無聲,卻在泛開波瀾。
談微慢慢地冷靜了下來。沒有接下她的話,垂下眼,退了一步道,“當年聯姻,是兩家人商量的結果。畢竟兩家門戶相當,能有利於牽起很多合作。”
談微想告訴她,他們是門當戶對。
談家和容家這樣的階級,會選擇強強聯合很正常。這些大家族之間,本就是相互聯姻,選一個家世普通的女孩,那是童話裡才會出現的故事,現實中很少。
她承認,在舒清晚面前,她一直有點優越感。——在家世方面。那是無法逾越的鴻溝。
但她從來沒有直說過。
也不會直說。
舒清晚不置可否,神色依然淡淡。
沒有再像當年那樣傻,輕易泛起漣漪。
也是這時,有人過來找談微。看見與她對面而站的舒清晚時,打著招呼:“林小姐。”
舒清晚輕輕頷首。
談微卻倏然看向來找她的人。
她在叫誰?!
林家隻有一位千金,眾所周知,已經不再是林馥一,隻有新認回來的女兒才是。
今晚林家大肆操辦,也是為了這個女兒。
可她現在對著誰在叫“林小姐”?!
舒清晚這幾年不在國內,很少參加各種宴會,隻有關系比較親近些的人家相互見過。林家和談家私下的交集不算多,談微也不在林家的圈子裡,並沒有見過她。
朋友疑惑地拉拉她手,她不知道嗎?
“這位就是林小姐,林伯伯的掌上明珠呀。”
他們這樣的家族,子女都很多。關系
亂一些的,私生子私生女都一大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