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引狼入室》, 本章共3952字, 更新于: 2024-11-27 19:01:09

  屋子裡鴉雀無聲。


  林琅意將視線停在林廖遠臉上,時間太久,以至於林廖遠被她盯得後腦勺漸漸抽緊了。


  恍惚之間,也許是剛才球場上林琅意跟原楚聿忽然有了過密接觸,林廖遠不知道為什麼這個時候想起了原楚聿看人時深邃沉寂的眼神,跟此刻自己向來八面玲瓏的女兒有那麼一瞬間是如此相似。


  林琅意似乎隻是在說一個常識,語速如常:“如果你們見過吃同伴的倉鼠,你們就會知道,你把手指伸進去想要搶救悲劇時,那隻倉鼠會連帶著咬傷人的手指,一點不留情。”


  “我想,它最想吃掉的是把它關進籠子裡的人,隻是它沒辦法像吃掉另一隻倉鼠一樣啃食掉一個人。”


  林琅意輕微地蹙起眉,面上好像真帶了點困惑,求知若渴地看著神色各異的眾人,詢問:“如果它有機會,你們覺得它會吃嗎?”


  “珠珠……”林廖遠被她說得雞皮疙瘩都浮了一層,“我們聽懂了,當時安排你們兩個孩子認識也是因為各方面因素,你又懂事,識大體,所以才——”


  “懂事,識大體。”林琅意點點頭,“我跟程砚靳一開始磨合的時候——”


  她學著林廖遠的口吻咬重字:“也是因為各方面原因,都是我在維護,但現在我不想奉陪了。”


  程砚靳心慌意亂地看著她,越聽越是發慌。


  他原本確實是拿著異地的借口說開的,但剛才他在來路上聽到了球場上的事,也知道程揚康等人起了疑心,這才轉而編造了一口黑鍋,試圖將事情蒙混過去。


  但林琅意好像並不想以這種方式,甚至因為他的自作主張,她連什麼異地的借口都不想扯了,像是想要直接將桌子掀了,將所有難聽的話都說個遍。


  程揚康也坐立不安地將兩隻手張開又握成拳,跟著勸:“先前,我們也知道程砚靳這小子是什麼性格,小意你辛苦了,以後……”


  “什麼以後?”林琅意忽然笑起來,在程砚靳徹底將心沉下去時,他聽到了那句,“以後坐主桌來喝我跟別人的喜酒?”


  封從凝面色驟變,下意識坐直了身體,把心裡最想問的話問出口:“你跟原楚聿是什麼關系?”


  林琅意重新將球踢給了程砚靳,她好整以暇地看著他,唇邊還掛著笑,問:“你說還是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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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砚靳臉色煞白,林琅意根本沒給他多少反應的時間便抬起頭,聲音清脆地回答:“對啊,正如你們猜測的,我跟他——”


  “是原楚聿喜歡她!”程砚靳猛地轉過身面向神情震驚的程揚康等人。


  他這句話說得痛苦又剜心:“原楚聿喜歡她很久了,我一開始對這段聯姻不上心,還跟他提什麼開放式關系。”


  “你,你……”程老爺子活到這個歲數都不知道“開放式關系”是個什麼詞,他的腦子一片空白,指著程砚靳的手指抖了又抖,最後臉色鐵青地憋出一句,“你有沒有腦子?!”


  “所以,你們現在還覺得這個感情能培養嗎?”林琅意一個個地看過去,她從自己的包裡摸出手機,翻找聯系人,“今天問話,你們少叫了一個人,但沒關系,我幫你們叫過來。”


  “小意,小意,”程揚康連忙來攔,封從凝也幫腔,可林琅意手往邊上一揚錯開他的阻攔,那個電話就這麼撥出去了。


  這個電話讓她覺得爽快非常,讓她想起那次吃飯時她中途離席開著機車去兜風時的感覺,她甚至衝林廖遠晃了晃手機亮起的屏幕,挑釁似的。


  一直都是她在“顧全大局”,好想看看她掀了桌子後,別人來“委曲求全”的樣子。


  林廖遠從來沒把原楚聿和自己女兒的名字放在一起過,他不知道那“開放式關系”中原楚聿是主動方還是被動方,嚇得也過來攔她,不想牽扯到更多人。


  “原總這幾天家裡剛出了事,我們還是不要輕易打擾他……”


  “有意思。”林琅意冷笑,“不想我打這個電話過去是因為不想跟他對峙?那你們問我的時候還挺帶勁的,怎麼,到這個份上了,還在看人下碟子呢?”


  鈴聲響了兩下立刻接通了,音樂戛然而止的瞬間,所有的吵鬧再一次銷聲匿跡,大家都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一樣不敢發出一丁點聲音。


  原楚聿還是沒有第一個出聲,林琅意盯著自己手機屏幕上一秒一秒往後走的通話時間,忽然說:“以後你不用等我先開口了。”


  那廂默了兩秒,溫和的聲音響起:“好。”


  “你在哪兒?”


  “在車裡。”


  林琅意下意識往窗外看去一眼,可是老宅四方牆體框得嚴實,窗外還有修剪出別致造型的紅楓擋住了視線。


  但她知道他在外面。


  他問:“我方便進來嗎?”


  林琅意一直設置著免提,她往前將手機放在茶幾上,衝程揚康攤了攤手:“我問問,畢竟不是我家。”


  程揚康硬著頭皮,每一句話都像是擠牙膏一樣擠出來:


  “剛才砚靳說了點家事,您……”


  “嗯。”原楚聿淡淡應了一聲。


  什麼話都還沒說就答應了,彼此心照不宣,這還有什麼好說的。


  程揚康隻覺得自己的顱壓一路衝上了天,他扯住自己的衣領,好像在給自己寬限一點氧氣:“都是程砚靳這小子無法無天,還把你拖進來,我一定好好教訓他一頓,把事情都問清楚——”


  “問清楚?”原楚聿很淡地笑了下,“我來,就是讓您有什麼想問的都問個明白。”


  “清楚了清楚了。”程揚康忙不迭地回答。


  “清楚了,那我叫法務和律師進來了。”林琅意俯身將通話畫面退出,轉而點進微信,“之前程砚靳大約佔了公司10%的股份,要切割,今天就把事情都算清楚。”


  “我轉給你。”程砚靳直接道。


  林琅意的目光還停留在屏幕上,不為所動:“那是林向朔跟你聯系的吧,既然是正常投資,那我就按照正常市價問你收購。”


  “這個股份……”封從凝心疼極了,原本想著林琅意壟斷了林氏所有的產業,新進軍的海珠線也手握著核心技術,怎麼想,以後這些股票市值也不會隻有現在這點。


  林琅意偏過頭看向封從凝,屏幕上的光將她的臉映出森然的白,她笑:“剛才程伯父也說了,程氏與林氏的合作相較以前緊密了不少,不管是醫藥行業還是護膚品,如果我沒記錯,應山湖給的價格和質量都跟市面上現有的普遍淡水珠有一定的差別。”


  程揚康猛地按住了封從凝躁動的肩膀。


  今非昔比,共贏,那是雙方都獲利的買賣,不是一方高攀另一方。


  應山湖供貨一直穩定且物美價廉,因為長期合作,所以程氏相關條線的發展也一直很順利,從未有後顧之憂。但如果突然之間要更換最大供貨商,中間驟然增加的成本不是現在嘴皮子一動可以承擔的。


  每一個貨品,隻要做到了行業領頭羊的位置,它一定是不愁賣的,但買方不一定能買到。


  程揚康也是商場裡摸爬滾打起來的人精,一瞬間腦子裡轉過各種思量。


  連聯姻都可以完全利益導向,談到生意,那更該小心謹慎。


  林琅意的手指在屏幕上“噠噠”地敲著,她漫不經心道:“不過程氏家大業大,也不是非得做這幾條線,如果這樣的話,我就讓法務回去了。”


  她將自己的包重新拎起,起身往門口走去,衝孟徽等人說:“話都說完了,我們走吧。”


  封從凝聽出了林琅意的言下之意,情急之下著急道:“明明是你劈腿在先,你怎麼能還是這個態度!”


  孟徽今天的話少得稀奇,但她在這個時候不亢不卑地回了一句:“這話說的,且不說兩個孩子之間開放式這種混賬話是誰提出的,要說劈腿,我們珠珠的腿就沒在這裡過吧?”


  “聯姻是兩家人的事!”封從凝強調。


  程揚康一把將封從凝指過去的手指按下,這幾條線才剛起步,前期投資這麼大地扔進去,那些都是沉默成本,不是氣話上頭時一句“不做了”就可以拍拍屁股走人的。


  生產線和廠房都在運行中了,現在跟應山湖掰了,他們能討得什麼好?更遑論究其根本,這樁感情事中能提出“開放式”的程氏根本不佔理,說出去,都是兩敗俱傷的結局。


  再者看剛才原楚聿的口吻,心早就偏到林琅意身上去了,到時候不僅是應山湖,再加一個應元,那程氏受挫需要補上的窟窿不知道有多少。


  程揚康心念急轉之下連忙起身將亟待離開的林廖遠留住,給人將面前的茶滿上,軟下口吻:“廖遠,不管怎麼說,我們兩家總也算是有過一段蜜月期,雖然沒走到最後,但這關系也比普通人家要更近吧……哎,你坐,你坐。”


  林廖遠繃著臉不願坐下,他說:“我女兒都說了不喜歡,我做爹的,一開始沒做好,不至於現在還倒幫著別人賣女兒,珠珠把話都說得這麼明白了,你們要是願意交割就交割,不願意——”


  他往林琅意臉上看去一眼,第一次覺得自己女兒手握公司控制權是多麼硬氣的一件事,也第一次真正感覺到她將應山湖拉扯到今天這個模樣,有了跟程揚康這樣針鋒相對著討價還價的資格是多麼暢快的一件事。


  他以前喝酒、應酬、說笑,一圈努力下來,最後真正帶著家族興盛的是遠在天邊、近在眼前的女兒。


  林廖遠胸腔起伏,振聲道:“如果不願意,說句難聽的,不影響我女兒的控制權,最大股東一直是她,我們家裡肯定全力支持她。你們不過是分了點紅,這點利益,跟應山湖與你們的長期供銷合同來比,你們自己考慮吧。”


  “給,是該給。”程老爺子忽然開口,“兩個孩子鬧到今天這個地步,是在坐的,包括我在內的所有長輩做的錯事。”


  “我聽出來了,該說感情的時候你們不說感情,到後面說股份和合作了,又開始說感情,不怪兩個孩子翻臉,是你們既要又要。”


  程揚康連忙承下話:“是啊是啊,是我們考慮不周,本來隻是想讓兩個孩子接觸接觸,是我們的問題,哎!”


  他急著表明態度:“今天這裡的事,大家就當忘了吧,好聚好散也是緣分,那些個股份,原本結婚後也該是小意的,現在隻是物歸原主。”


  “而且取消聯姻後,大家看到我們依舊將股權轉讓出去,且沒有影響兩家的正常商業往來,一來,可以破除某些流言,二來,這也是和氣生財嘛,和氣生財!”


  這些話說完,大家依舊不約而同地將視線匯聚到林琅意和程砚靳身上。


  程砚靳情緒很低,但這個決議他一點意見都沒有,直接點了點頭:“登記的我的名字,我盡快。”


  林琅意動作還要快,這樣的股份轉移協議她已經擬定了不知道幾遍了,她將電子版協議發給程砚靳,言簡意赅:“價格如果有異議,可以再談。”


  程砚靳努力想憋出一個笑,可那笑容還沒掛上唇角就掉了下去。


  他想,他不用看都能知道她是用如何公正客觀的市價在擬定,就像她斷崖式離開去到G市一樣,在分開的時候,她總是討厭拖泥帶水,也討厭一切因為虧欠而有可能在將來重新聯系的可能性。


  所以她才不喜歡他剛才把所有過錯都攬在自己頭上的做法吧,因為不想再欠人情,因為想到此為止。


  那些本該爛在肚子裡的秘密說出來後,就真的覆水難收了。


  他想要瞞住她,沒有成功,想要瞞住長輩,也沒有成功。


  就像天上劃過的流星,再努力,也注定隻能留住曇花一現的閃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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