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哪位是病人家屬。”醫生出來詢問。
林琅意驀地收回視線,抱住程砚靳的手剛舉起來就被他按下去。
他臉色不善,也不看她:“我是。”
“顱腦外傷,顱內情況暫時來看沒有太大問題,但出血量有點大,從CT情況看,也許有輕度腦震蕩,傷口縫針處理了。”
林琅意有些緊張:“他剛才昏迷了。”
醫生點頭:“醒了,這段時間都注意下有沒有嘔吐、頭痛、眼睛痛之類的症狀。”
“哦,那就是沒事了是吧。”程砚靳捏著林琅意的手腕,趕人,“那沒事了你就回去吧,守在這裡幹什麼?”
林琅意被推搡了幾步,正要開口,醫生補充:“他凝血功能一般,需要輸個血……你們先去繳費。”
“你坐著。”程砚靳那張臉看不出喜怒,“沒你的事,少操心。”
林琅意被他不由分說按在座位上,扭頭就見他青著一張臉直接去付錢了。
醫生話還沒說完就見程砚靳大步流星地走了,隻能轉而面向林琅意:“我們這裡,輸血的話需要先獻血。”
“那……”她剛站起來,肩膀處就搭上一隻手,隱隱用力。
“我來。”依舊是不鹹不淡的語氣。
她霍然扭頭,看到了神情淡漠的原楚聿,一張英俊的臉在醫院冰冷慘白的燈光下透出一種無機質的冷淡。
結果到頭來林琅意什麼也沒幹,就看到兩個男人一個面無表情,另一個滿臉譏諷。
邊述需要住院觀察,他已經醒了,扭過頭看到林琅意握著他的手陪在床前,身前的衣服都來不及換,表情頓時一暖,正要開口說話,病房門就被一腳踹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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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排的單間,程砚靳付這個錢的時候止不住地冷笑,進來看到兩個人疑似深情對望,更是氣不打一出來。
邊述躺在床上,驚詫地看著這位不速之客。
林琅意以為他欲言又止是想喝水,問:“給你把床搖一點起來?”
邊述的目光還停在程砚靳身上,剛點了下頭,程砚靳就又是一聲譏笑,走到床尾跟踩橢圓機似的“嗖嗖嗖”把床搖起來。
“诶诶诶你慢點,他頭受傷了會暈!”林琅意連忙阻攔。
程砚靳被她責怪了,越發陰惻惻地往邊述那裡盯。
邊述用手扶了下頭,閉了閉眼又睜開,往林琅意那裡看去。
心中的疑問還沒出口,門又一次打開,這一次開門關門非常沉穩安寧,就像那位邁步進來的男人一樣,沉靜穩重。
他左手的袖子挽到手臂上方還沒放下來,肘彎處貼著一塊四角方正的防水止血貼,也許是沒按好,雪白的敷貼上滲出一抹紅。
林琅意的反應很奇怪,邊述發現她迅速往來人那裡望了一眼,視線似乎在他手臂上停留了一下,然後馬上又扭回了頭。
原楚聿就這樣敞著手臂,看到林琅意往他胳膊上的敷貼處看了眼後才若無其事地用右手手指按在上方按壓止血,走到病床對面靠著牆,居高臨下地睨著病人。
程砚靳方才繳費時才遇見的原楚聿,驚詫之下對方說怕事出突然他需要幫手,所以過來幫忙,一時心裡無比熨貼。
關鍵時刻,還是好兄弟靠得住。
彼時他握拳錘了錘原楚聿的胸膛:“聿哥,我剛才電話裡隻是太著急了,有些話你別往心裡去。”
“不會。”原楚聿拿著抽血單子徑直往採血大廳走。
“我來吧。”程砚靳過意不去。
“你早點回林琅意那裡。”原楚聿半垂著眼,密而長的睫毛淺淺遮住眼裡的情緒,“邊述醒了。”
第59章
邊述往前看, 是神色寡淡的原楚聿。
往邊上看,是抱臂冷笑的程砚靳。
邊述心中隱有不安,卻說不出是什麼情況。
隻有林琅意, 渾然不覺此刻三足鼎立的奇怪氛圍, 隻蹙著眉,擔憂地望著他。
邊述太久沒有見到她, 更遑論這樣滿心滿眼都是他的眼神, 根本無力抵抗。他在這一群神色各異的人的面前連基本的偽裝都做不到,隻知道定定地盯著她瞧。
因為即使在夢裡, 她也通常是背對著他堅決要分手的決絕模樣,不管他如何懇求挽留, 她都不肯回頭看他一眼。
到後來, 他甚至在這樣痛苦又絕望的一遍遍輪回夢境中學會了自虐,哪怕她在夢中要提分手,哪怕知道她會說那些刺痛人心的話語,哪怕她用冷漠無情的面龐對著他,他也學會了微笑地注視著她, 安靜地聆聽著那些萬箭攢心的話。
總好過她不入夢, 也唯恐難得的一場重逢的夢境就因為他的出聲而消散。
“珠……”他甫一出口就停住, 想起她的提醒,嗓音低下去,“小意, 你別擔心, 我沒事的。”
林琅意還沒開口,程砚靳在身後跟一尊門神似的嗤笑:“哦, 邊先生沒事啊,那太好了!我看這大動幹戈的, 心裡別提多擔心您的安危呢。”
邊述看他一眼,轉回目光,見林琅意隻狠狠地瞪了人一眼,並沒有要介紹的打算。
既然如此,邊述也不提,隻管往下說:“重來一次,我還是會擋在你面前的……真好,你安然無恙。”
“你還想重來一次?”程砚靳調整了個站姿,頻繁插嘴,不耐煩,“用不著你了,我以後自然會每日接送她,務必保證她的安危。”
邊述又一次望向他,表情漸漸凝固。
程砚靳轉到林琅意身後,兩條胳膊搭在她肩上,圈住人,彎下腰,將下巴擱在她腦袋上衝人一笑:“這都是未婚夫應該做的。”
這一句話說完,邊述臉上的血色“唰”的一下褪得幹幹淨淨。
即使隱有預感,但真正聽到這句話後他依舊覺得頭暈目眩,喉間發澀,像是忽然從食道裡衝上了苦澀的膽汁,怎麼咽都咽不下去。
能想過她交了男朋友,他也努力寬慰自己走不出來的有他一人就足夠了,他不能強求林琅意將時間定格。
但是,是未婚夫……
“唔……”邊述的頭忽然跟要炸開了一樣疼,氣血上湧,一偏頭狼狽地探出床沿,難受地幹嘔了一聲。
“你是不是想吐!”林琅意想起醫生的囑咐頓時如臨大敵,一把甩開程砚靳霸道圈住的雙手,差點打到他的臉。
她才不管程砚靳瘋狂比著自己說“我被打到了!”,隻顧問邊述:“頭暈嗎?或者眼睛痛?”
邊述撐著手臂往邊上探出身子,胃裡翻江倒海,嘔不出也說不出話,隻徒勞地搖搖頭。
林琅意連忙託著他的臉,伸手在他背後輕拍:“要不要叫醫生?”
程砚靳見到林琅意如此關心則亂,氣得眉毛鼻子都亂飛,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方才那點瞧見邊述被自己一句“未婚夫”ko的爽感立刻褪得無影無蹤。
他不滿地去抓她的胳膊:“拍什麼拍,吐出來就好了。”
林琅意冷笑:“你以為是你?喝醉了吐完就好了?”
他縮回脖子,到底不敢忤逆她。
“看起來邊先生的狀況還是不太好。”一直靠著牆冷眼旁觀的原楚聿忽然開口,“腦外傷不可小覷,如果沒有治好,以後留下後遺症就麻煩了。”
他從口袋裡掏出一支不知道什麼時候從醫生那裡取來的筆,又摸出一張紙,那是方才採血時的單子。
他一邊展開紙一邊提步往床邊走,直到林琅意旁邊站定,就在她眼皮子底下開始寫聯系方式。
“今天多虧邊先生見義勇為,挺身而出,我們作為林琅意的未婚夫和——”他往林琅意面上看去一眼,收回眼神,聲線平穩,“朋友,也非常感謝邊先生的仗義,所以對您的身體健康自然也非常關心。”
筆尖在紙上“沙沙”作響,原楚聿又恢復了平日裡標準化的客套和禮貌,以及那揮之不去的淡淡的疏離和冷淡:“A市的神經外科不算頂尖,國內這方面最好的醫院在W市,正巧,我在那裡稍有些人脈,可以即刻為邊先生辦理轉院手續,務必保證您得到最好最優質的醫療服務。”
W市,林琅意想起來,那就是跟池疏未來的工作地點是一個城市,都離A市十萬八千裡。
原楚聿同樣提到了池疏,頭也不抬,顧自繼續往下寫:“剛好,邊先生的學弟池疏未來也在W市高就,他鄉遇同窗,也算是人間重逢。”
林琅意隱約覺得原楚聿這話夾槍帶棒的,可具體哪裡有問題也說不出來。
她見原楚聿隻剩最後幾個電話號碼數字就要寫完了,腦子裡突然靈光一閃,立刻擲地有聲地阻攔:
“不行,邊述不能走,他就在這兒!哪兒也不去!”
“次啦”一聲,話音剛落,原楚聿最後那個數字落筆重了,筆尖將紙劃破了一小條裂縫。
他左手五指還撐著按在紙上,半晌都沒有提筆,隻沉寂地垂著眼,看著自己浩浩蕩蕩寫下的一長串聯系方式和地址。
筆尖在紙上很快暈出一小塊圓斑。
林琅意斬釘截鐵:“他去W市人生地不熟,在這裡我好歹能過來看他。”
當然,最重要的是,她還等著從邊述這裡開口認識漢弗萊·霍爾教授,邊述自己的研究方向就與應山湖息息相關,這麼專業對口的高層次人才,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
那哪能啊!
林琅意心裡拿定主意,無論如何都不肯讓這隻煮熟了的鴨子飛了,堅定道:“同窗,我也是他同窗,他是為我受的傷,我肯定要好好照顧他,去別的地方我不放心。”
原楚聿眼睫一顫,嘴唇抿出一條筆直的線,五指稍稍用力,將這張紙撐得緊繃,那條被筆劃破的裂縫收不住力,一點點擴大。
邊述因為林琅意的這番話重新提起了一點精神,他抬了下手想要去拉林琅意的袖子,被程砚靳眼疾手快一掌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