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往車庫裡掃了一眼,卻發現幾輛車都停著沒動,原本想要撥個電話的手放下。
那可能是在書房裡辦公,聿哥家裡隔音效果極好,他這人裝修房屋的時候非常在意對空間資源的利用和隱私安靜的平衡。
程砚靳隨手將酒放在門口,一條腿踩在門口臺階上,單手“噠噠噠”將字打完,正要發送出去的一瞬間手指卻猛地停住。
夜色濃重,唯有前院的綠化叢中的地燈散發著清冷的白光。
程砚靳刪除了聊天框裡所有的字,收起手機繞過去,從連接客廳的大落地窗處往屋內眺望,薄紗窗簾隻留了一條縫,隱隱約約隻能看到白日裡見過的小貓的足球小帳篷。
隻是酒太名貴了,所以放在門口不安全,也不放心。
程砚靳這樣對自己說。
他沿著塑木地板走到庭院的背面,踩過草皮在羅漢松背後的那幾盆花團錦簇的鐵線蓮面前站定,數了下,搬起第四盆,底下是房屋的鑰匙。
原楚聿時常換密碼,大概是小時候落下的陰影,裝電子鎖的時候也是選用的機電分離的智能鎖。管家不清楚他的密碼,一直用鑰匙開門,程砚靳當然也知道這裡有一把備用鑰匙。
他將手指插進鑰匙圈裡,轉了幾圈,重新站回到門前時心裡居然騰起一股奇異的緊張。
他說不出這股緊張從何而來,但知道他想要進屋去瞧一瞧那隻小貓。
那隻理應洗過澡的小貓。
門打開,程砚靳的手還扶在門把上,屋內漆黑一片,從外面灑進來的那點稀薄光線可以看清玄關處整齊擺放的拖鞋。
原楚聿不在家。
程砚靳將手中的鑰匙捏進手心,忽然不敢再發出一點響聲。
主人不在,這種偷摸登堂入室的心虛心態終於後知後覺地壓倒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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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明明,以前他也曾多次不打招呼就進屋,將書包一扔,打開冰箱開冰鎮啤酒,上樓進影視廳“哐哐”大聲播放電影,或者將自己帶來的遊戲卡碟扔了一地,在巨大的投影幕布前席地盤腿而坐,打得昏天黑地。
程砚靳脫掉了鞋子,甚至沒有換上拖鞋,就這樣赤著腳走進屋子,死一樣的寂靜中,他叫了一聲:“咪咪?”
沒有動靜。
程砚靳停住腳步,少頃,又刻意放軟了聲線喚:“貝貝?”
依舊毫無反應。
他折返,重新回到玄關處,“啪啪啪”幾聲將燈全部點亮。
房子內終於亮如白晝,程砚靳徑直往裡走,途徑西餐桌時將那裝著那兩瓶酒的袋子往桌上一放,腳步不停,往足球小帳篷前走去。
那些貓架子、貓抓板、空心實木通天樹、懸掛著小魚的芝士奶酪綿窩……哪裡都沒有小煤球。
程砚靳不知道為何,一處找不到,心裡的石子就壓下一塊,兩處、三處……石塊越積越多,壓得他喘不上氣來。
原楚聿自打收養了這隻貓以後,對它寵愛至極,除非出差不在家,否則不可能將小貓寄養,沒道理人在A市,貓不在家裡。
程砚靳一邊到處找貓,一邊安慰自己,人和貓都不在家,可能是還在洗澡呢……但是十一點,十一點寵物店還開著嗎?
他在房子裡轉了二十多分鍾,心思沉沉地將要放棄時,終於在客廳角落裡的一個破紙袋裡看到了一攤黑漆漆的玩意。
程砚靳猛地定在原地,目不轉睛地盯著袋子,看到棕黃色的袋子鼓動了一下,忽然感覺壓在天靈蓋的重物倏地消失。
“你這隻傻貓!”他居然笑起來,劫後餘生的樣子,一邊爽朗地笑罵一邊把小貓從紙袋裡薅出來,“你爹給你買了這麼多玩意,你居然鑽破袋子玩。”
小貓死抓著心愛的破紙袋,被人拖過去也不肯松爪子,“嘶拉”一下扯出一大條口子,立刻“喵喵喵”地憤怒叫起來。
程砚靳把貓翻了個身,將臉埋在貓肚子上猛吸了一口,聞到了很淡的櫻花香味。
確實洗過澡了。
不是借口。
這個判斷浮現在腦海中,積壓了一晚上的胸悶頃刻間蕩然無存。
程砚靳樂呵呵地將貓貓撸了幾把,看到它身上的毛明顯比白天要蓬松順滑,笑容更大:“我剛視頻裡看林琅意,她洗完頭發跟你差不多,絨絨的。”
他將貓放進小帳篷,點著手指:“睡覺了知道嗎?”
貓貓憤怒地摔了下尾巴。
程砚靳才不生氣,一路將燈都熄滅,哼著歌離開了房子。
……
這麼中途一轉,到家已經快到夜裡十二點了,程砚靳從車裡下來時心裡一陣猛打鼓,居然有兩分晚歸的心虛。
以前可不是這樣,十二點回家那叫做早退,三四點都是常態。
他想起先前在老宅那次,林琅意攔著他不肯讓他離開,最後回去的時候還被關出門外罰站了大半個晚上,不免覺得今夕何夕,現在想起居然有一種甜蜜的喜悅。
也有一點在老婆面前夾起尾巴做人的老實勁。
程砚靳一路電梯上了16層,電梯打開後踏入走廊的那一步就提前抽緊了皮,輕手輕腳地走到門前,小心翼翼地開了門,為了防止開門時連接的合頁發出“吱呀”的聲音,他甚至雙手扒住銅門慢騰騰地拉開又悄無聲息地關上。
連燈都沒敢開,程砚靳摸黑換了拖鞋,本想先去洗個澡再去主臥,可是一路過房間,那臥室仿佛有一種吸力,讓他心痒痒地想先偷偷看她一眼再去洗漱。
躡手躡腳地打開了門,出乎意料的是,臥室內窗簾沒拉上。
皎潔月色灑進來,床上空無一人。
*
時間回到一小時前,珍珠協會的許會長突然給林琅意發了一條信息,說是今天下午B市一所全國Top10的高校舉辦了一場學術交流會,出席人員有一位特邀嘉賓,是M國的生物工程師大牛,還帶著兩個博士生前來訪學交流,以期許未來可以聯合創辦2+3模式的生物技術專業。
這些本與林琅意並沒有什麼關系,可是那位頭發半白的和藹老頭在演講時為了論證生物技術在未來的前景時舉了不少例子,唯一一個國內的例子選取的就是應山湖的池底曝氣增氧專利技術,滴管喂養技術以及將養殖塘“搬到”室內培育的模式。
那位老教授誇完後圖窮匕見,說了一句:“但是如果國內的生物技術發展能更上一層樓的話,其實珍珠養殖可以人為縮短培育時間,還可以令海水珠增大產量,這正是我的一位學生的研究方向。”
這所高校的生物博導與許會長是發小,當即就把這一段視頻發了過來,許會長自然萬分感謝,轉而迅速發給了林琅意。
林琅意:這鉤子不咬那還是人嗎?!
她給許會長打了個電話,得到了老教授會在國內交流十天的消息,當即就決定無論如何也要與那位大牛見一面。
再不濟,也要跟那位專業對口的學生見一面。
許笑珊:“我跟老梁說過了,漢弗萊教授本就打算來應山湖現場參觀一趟,我還在確認具體的行程安排,快的話這兩天就會到,你準備準備。”
林琅意二話不說,當即就換了衣服回公司連夜加班去了。
深夜的應山湖到處如墨一般濃稠漆黑,因為水域廣闊,光靠現有的路燈並不能完全覆蓋。
更何況因為莊氏資金到位及時,不少地方已經撬了地在翻新勘測,部分電路暫時切了用以供給建築項目,所以照明路燈還比之前少了。
林琅意在腦中規劃了一下部分道路封閉後沿河參觀的路線,又開車沿著走了一圈,最後將車停在停車場,徒步將公司門口的那條路走了一遍。
她腦子裡一直在想到時候也許會被提問到的各種問題,心念轉圜之間,拉開公司大門後沒有從內部鎖定封閉。
一路上到辦公室,她開了電腦,將以前做過的報告和PPT都翻出來,正打算將這個臨時任務通知發到宣傳部,走廊外忽然傳來一聲石子滾落的聲音。
她短暫地分了下神,以為那是科普視頻中提到的“彈珠聲其實是多孔板變形聲”,並未太在意,繼續在群裡編輯“辛苦大家,加班後可以輪流調休”。
群裡陸陸續續發出“收到”後,林琅意又徑直上樓去了核心區研究室。
聲控燈隨著她的腳步亮起,身後寂靜無人,少頃便會一盞盞熄滅。
林琅意進入核心區時將手機等物品都收進儲物櫃,換了實驗服戴了手套進去檢視了一圈。
她花的時間有些久了,返回到接近門口的培育皿時,實驗室的鋼化氣密移門忽然打開了。
突然的動靜,林琅意嚇了一跳,猛地扭回頭,門外卻什麼都沒有。
她靜了兩秒,直起身往後退了幾步,目光上下掃視過感應器,奇怪自己站得這麼遠怎麼會讓感應門自動打開。
門外燈光冷亮到在這種寂靜無聲的夜晚裡顯得有些瘆人,林琅意終於想起自己進公司後沒有開啟鎖定模式。
她終於覺得背後發毛,就連胳膊上都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移門外的聲控燈亮起不能說明什麼,畢竟開門的聲音也會點亮燈光。
偌大的公司像是一座巨大的迷宮,不知道走到哪個角落會突然冒出吃人的怪物。
她沒敢直接出門,先往後往兩邊退了幾步斜著觀察了下移門邊上是否有人,在看到依舊半點人影都沒有時才快步上前,手速極快地直接將核心區的門完全鎖定,把自己徹底反鎖關進裡面。
密閉的空間終於給人安全感,林琅意迅速摘掉手套,從儲物格裡取出手機立刻給崗亭值班的保安打了個電話。
電話接通,林琅意的語速有些快:“譚叔,您那兒監控裡有沒有什麼外來人員進入的登記啊?就現在這段時間。”
譚叔“啊?”了一聲,老實道:“停車場的車都是白天錄入的,晚上八點後就沒有車進來了,除了您。”
“那人呢?”
“人的話,那多了……西邊不是在造房子嗎,最近是有不少工人。”
“我現在不在信息中心查不到內部的監控,麻煩您幫我看看,我進來後公司大門有沒有人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