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砚靳倒不會拂面子,來敬都陪,但不似以往那樣一杯見底。
他剛飲下一口,拍了拍對方的肩膀豎了個大拇指,才回過頭回答蕭璞城:
“不是跟你說了,老婆管得嚴,我醉醺醺的回去像什麼樣子。”
“真變了。”袁應賀點頭,“我妹也常說,身上有酒味難聞。”
程砚靳用手指捏住高腳杯的細柄,轉了轉,忽然問:“诶,你妹最近不是都在應山湖嗎,忙不?”
袁應賀說:“我妹還好吧,她們不用天天坐班,不過她做事認真,常常去,之前確實是忙,最近好一點了。”
“哦,那她應該沒林琅意忙。”
“那肯定啊。”袁應賀無語,“這能一樣嗎?林琅意是老板啊。”
程砚靳點了點頭,筷子在手裡握著就是不夾菜:“你每天都接送你妹?”
“是啊,有時候晚上才下班,怎麼能讓女孩子一個人回家啊。”
程砚靳夾了一塊魚到碗裡,想了想,點頭:“你說的對。”
今天聚餐開始得晚,飯吃到一半就已經有家屬電話打進來問候了。
程砚靳抬頭看了一眼被老婆催促的哥們,復又低下頭,繼續悶著頭在碗裡挑刺,碗盞旁的手機毫無動靜。
他夾的魚尾巴,也不吃,就用筷子一縷縷撥開,將那些細小的刺一根一根撥到碗壁上粘著,細膩的魚肉像是嫩滑的豆腐一樣堆在另一邊。
有朋友又過來敬酒,意思家裡人催,賠罪先走一步。
程砚靳放下筷子,如常站起來,也如常爽快義氣地與對方碰杯飲酒:“行,你路上慢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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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靠,到底是有家室的。”蕭璞城感嘆,“靳狗你以前不盡興可不放人走,現在終於當人了?林琅意真是居功至偉。”
程砚靳放下杯盞,卻沒坐下,而是拿起自己的手機往外走:“打個電話。”
他徑直往外走,一路走到男廁隔間,鎖上門,給林琅意撥去了一個電話。
冗長的呼叫聲反復響起又熄滅,他以前從來沒有數過一個電話會響起幾聲,可今天卻不由自主地跟著音律一次次往上疊加數字。
就像他在梳理每一根魚刺一樣。
機械女聲響起,他緘默片刻,才將手放下來,看了眼屏幕,掛斷,轉到微信電話撥過去。
依舊杳無音訊。
程砚靳在隔間裡轉了個身,再換視頻電話,還是無人接聽。
再打,不接,再打……
不知道打了多少個電話,他終於放棄,可臉上卻陰雲密布,表情難看。
他也不知道怎麼想的,最後一個電話還沒響完就主動切斷,然後手指放誕地在列表裡狂放地滑了下去,氣息不穩地尋找另一個頭像。
“Y”的名字一閃而過,他緊急剎住,大拇指快速往回拉,點進原楚聿的名字二話不說就撥了個視頻電話過去。
這一次,他的心髒都高高提起,每一聲撥號聲響起都被他刻意記下,仿佛那些魚刺不再貼在碗壁上,而是轉而變成每一秒過遲接起的電話,狠狠地扎在他的心尖上。
程砚靳不知不覺地咬住了口腔內的軟肉,他的鞋底在地上無意識碾過,在沒得到結果之前先開始忐忑不安地為自己尋找借口。
若是原楚聿也不接電話,有沒有可能他晚上在加班。
心思急轉之間,電話倏地被接起。
程砚靳心一跳,咬住腔肉的牙齒松開,聽到對面熟悉的聲音和音調。
“什麼事?”
對了,是視頻電話。
程砚靳將舉在耳邊的手機放下來,平視,看到原楚聿躺在黑灰色的床鋪上,露出的半個肩膀穿了家居服。
在家裡啊。
而且這個床單顏色,跟他床頭櫃旁邊的四件套一模一樣。
“聿哥。”程砚靳也沒想好說什麼,但鏡頭裡沒有什麼異常,他將自己那些無中生有的直覺和猜測掃到一邊,覺得壓在胸口的大石頭驟然被移開。
是啊,原楚聿怎麼可能會主動去找林琅意,兩個人一個接了電話,另一個沒接,總不會是在做同一件事。
而且要抹除嫌疑的話,怎麼想,也該是林琅意接起電話,原楚聿不接才更符合常理。
原楚聿通過鏡頭看到了他在廁所,擰眉:“你總不是讓我來給你送紙的?”
“哈哈。”程砚靳心頭放松下來,人也顯露出往日的不羈懶散,“我不小心打錯了,沒吵著你睡覺吧?”
“沒。”
程砚靳將手機換了隻手拿,打量了一圈:“這時間也還早啊,你這麼早就躺床上了?”
“我前幾天重感冒,輸了液才好下去。”
“哦對,那你好好休息。”
沒什麼可聊的,掛電話之前,程砚靳忽然喊了一句:“聿哥。”
原楚聿的手指已經碰到屏幕了,聞言道:“嗯?”
程砚靳看了他一會,突然沒頭沒尾地說了句:“我之前說了不少诨話,做了不少混賬事,你別當真。”
原楚聿眼皮都沒抬,輕輕揭過:“你做的錯事還少?我哪次上綱上線了?”
“行。”程砚靳爽快地笑了,“掛了。”
屏幕熄滅,原楚聿將手機往身旁一丟,“咚”的一聲砸到另一隻手機。
屏幕亮了又暗,“叮咚叮咚”接連跳出昵稱為“刑滿釋放”的消息,催命似的。
原楚聿瞧了兩眼,拿起來,手指一滑,將主屏幕上的消息提示都刪了。
做完這些,他才用手肘撐著坐起來,偏頭往房間外瞧了一眼。
房子隔音效果很好,不仔細聽,在客房無論如何都聽不到主臥內嵌浴室的水聲。
他下床走到主臥,隔著水聲潺潺的浴室門溫柔問:“要不要吃水果?剛才來的路上新鮮買的。”
“好啊。”隔著水流,輕盈悅耳的女聲應得幹脆。
第57章
程砚靳最後終於等來了林琅意的回復, 他這裡也快散場了,卻連這一點時間都等不住,急不可耐地回撥了一個視頻電話。
林琅意接起, 人在家裡, 頭發披散在背後,柔軟蓬松, 看起來似乎已經洗漱完了。
“你剛才在幹嘛啊……”他看著視頻裡昏黃溫暖的床頭燈將她籠出一層溫馨的光華, 原本焦慮煩躁的語氣不知不覺地緩下來,有幾分親昵的埋怨, “我給你打了好幾個電話,發了好多信息。”
“手機靜音了沒聽見。”林琅意把手機一轉, 鏡頭裡露出半盒果切, “吃了水果,又去洗漱護膚吹頭發,弄了半天。”
“哦好,我現在回來了。”他邊拿著手機邊往外走,走出俱樂部將車鑰匙給了代駕, 直接坐到了後座, 目光一刻不停地往手機裡瞟, 好像離不得人似的,“你別掛,我跟你說說晚上的趣事唄。”
他講故事是假, 目不轉睛地盯著人瞧個不停是真, 嘴巴叭叭的有它的意識,腦子裡除了她的臉蛋根本沒有其他玩意。
林琅意聽了一會兒就將手機放在床上, 她的臉才脫離出鏡頭,手機那邊的人就急得不行, 連聲喊:“林琅意林琅意你人呢你人呢,我看不到你了。”
“別煩,舉著累。”
他被她罵了也不生氣,反倒是因為聽到她搭理他的聲音而興致勃勃,繼續纏著人說:“我等下回來的時候給你帶水果好不好?你想吃什麼?我剛才看到你那份果切是火龍果和鳳梨,我等下再給你帶點。”
“沒事你直接回吧。”
她說完後突然湊近了手機,那張秀麗的面容驟然在屏幕前放大到一低頭就能吻上的距離,令他的呼吸都霎時止住。
她在屏幕上點了點,他這才反應過來她大約是在看消息,才剛按下胸臆間的驚濤駭浪,她便匆匆留下一句:“我有點事,先掛了啊。”
屏幕就熄滅了。
程砚靳瞪著黑漆漆的手機,無精打採地放下手,跟代駕說:“哥,麻煩開快點唄。”
“诶,我知道,但這兒限速,我不能讓您吃張罰單啊。”
程砚靳擺弄著手機,車輛一個轉彎,放在一旁的酒瓶磕擊出清脆的玻璃聲,他闲散地往邊上掃了兩眼,腦海裡忽然詭異地冒出一個念頭,衝代駕道:“诶,我給你導個航,你幫我先開去一個地方吧。”
……
程砚靳重新回到了原楚聿家門口。
今天酒沒有喝完,餘下兩瓶都沒開封,他打算直接還給原楚聿。
按了門鈴久久都沒有回應,程砚靳往後倒退六七米,仰著頭往二三層張望了幾眼,沒看到有燈光亮著。
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