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大小姐的控制欲總是很強的,比如莊嵐就說一不二,從不允許別人忤逆她。
程砚靳想到自己即將要重歸自由,不免有點心神向往,衝她擠眉弄眼:“等下我帶你去見聿哥。”
林琅意不做他想,原楚聿現在與她的關系已經很熟稔了,大宗市場的事穩中有進,應山湖才能起死回生。
是該好好謝謝人家。
程砚靳帶著她重新回到大廳,原楚聿身邊一直圍滿了人,高腳杯中的酒液升升降降,他皆遊刃有餘。
一圈應酬完,他才得空往這邊眺來一眼,程砚靳遙遙抬了下酒杯,嘴裡還沒個正形地吹了個口哨。
原楚聿收回眼神,與周圍的人微微點頭致意,幾句話的功夫就拿著酒杯過來了。
林琅意挽著程砚靳的手臂,瞧著原楚聿一身霧青色的襯衫,銀白色提花的絲質領帶質感翩翩,定制的雙排扣西裝領襟上還掛著一根青金石的駁頭鏈,頗有禁欲高嶺之花的感覺。
他右手兩根手指捻著高腳杯,左手慢條斯理地整理了下另一邊的袖口,那隻酒杯因而微微傾向一邊,杯中香檳隨著他從容不迫的步伐淺淺地一晃一晃,直到走到林琅意前三四步才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
程砚靳煞有介事地介紹了一番:“這是原楚聿,嗯,我未婚妻,林琅意。”
林琅意奇怪地斜眈他一眼,心說這又是吃錯了什麼藥。
“你上次不是給我看手機裡的初戀照片嗎?我當初是不是說你眼光不行?”程砚靳壞壞地瞧她一眼,嘚瑟道,“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你得多見見世面,就瞧不上那些粗茶淡飯了。”
林琅意被說得雲裡霧裡,還以為他又開始犯病了:“你的意思是多看看你?”
他挑了下眉,手伸到她面前,用食指和大拇指捏住她的臉,而後緩緩地轉向原楚聿。
視線交織,兩個人皆愣住了。
窗外忽然竄起一聲嘯長的禮花聲,流星一樣的煙火尾巴眨眼掠過,下一秒就在黑色蒼穹中炸開絢爛的煙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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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第一發像是某種敲響的鍾聲,酒莊外備好的禮花齊齊綻放,像是一場盛大的瀑布焰火。
“禮花!等下還有無人機表演。”
“生日快樂!”
“生日快樂!”
不知道是誰招呼了一聲,人群往落地窗那邊靠過去,吵吵鬧鬧地哄笑贊嘆。
三人卻站在原地,紋絲不動。
銀河一樣璀璨的星光爛漫一遍一遍地映亮側臉,巨大的禮花聲讓一切都難以聽清。
林琅意的腦子一片空白,根本沒來得及反應,程砚靳已經雙手按在她的肩膀上,將她推搡著往落地窗趕,好像剛才的事隻是隨口的一句渾話:“走啦,去看煙火表演,不去搶位置就隻能看後腦勺了。”
她被趕到人群中,扭回頭時隻看到程砚靳已經重新往大廳中央走去。
在那裡,原楚聿依舊一個人背對著窗戶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她心裡騰起某些異樣的情緒,可身後很快圍上了其他宴客,她的視線被完全遮擋住,隻能皺著眉重新看向窗外絢麗的煙火。
程砚靳回到大廳中央,繞回原楚聿面前,一抬臉就看到對方寡淡沉寂的臉色。
他似乎看見原楚聿的嘴唇動了幾下,可禮花太吵,他分辨不出他說了什麼。
程砚靳並未想太多,隻挨到原楚聿耳邊將前因後果一通說,這些話他早就在腦子裡過過不知道多少遍,此刻才能如此流暢。
他並未留意到原楚聿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一句“開放式關系”才堪堪說出口,他的領子忽然被人大力攥緊。
程砚靳一口氣卡在喉嚨口來不及呼吸,整個人就被用力往後推搡著踉跄了兩步。
原楚聿的臉色很冷,眸光沉沉,眉眼都蓄著無盡暗色。他緩緩地收緊手指,指骨凌厲凸起,指節發白,幾乎想要透過領子掐斷程砚靳的脖子。
“你喝多了就滾回休息室去睡覺。”
“我才喝了一杯而已。”程砚靳被原楚聿一瞬間爆發的怒氣弄得不知所措,斷線的大腦好不容易連上,連忙大喊冤枉,“不是,哥,我沒犯渾,這事是我跟林琅意一開始就說好的,她也知道這件事!我今天跟你說這件事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你聽我說,你不知道我在她手裡吃了多少苦,我當初提這個就是為了表達出誠意,表現自己的大度和寬容,我在感情上不管她,她在生活中不管我,我們統一戰線……因為跟她作對隻會天天被抓起來誦經!”
他見原楚聿依舊眼神凌厲如刀,手上也根本沒有要松開的意思,急忙打補丁安撫情緒:“其次,我仔細想過了,你還記得之前說的那跟她初戀非常像的豆芽菜吧?我在寺廟裡每天都在想這事,越想越覺得這樣不行,我總不能真的沒有自己的生活天天圍著她轉去監視她,所以不如我給她介紹個得不到的高配版轉移注意力——你!”
“我這是對症下藥,這是談判要踩中客戶的痛點才能成功的商業宗旨。人要是見過山珍海味,那還能看得上清粥小菜嗎?”
他一頓自認為邏輯嚴密的一二三四講完,再抬眼,原楚聿神色冷峻地看著他,眼裡慍色濃重。
程砚靳自認為智多星的笑容慢慢消失,終於發覺原楚聿似乎比預想的還要生氣。
他有些茫然,也有些心虛。以前圈子裡大家偶爾也有揶揄玩笑的時候,原楚聿每次都直截了當地避嫌拒絕,但由於平日裡彼此熟知,場面上倒也不會上綱上線地大動肝火。
今天他還特意將其他人都隔開,私底下與其商量,這還是第一次見原楚聿因為一句戲言般的可能性而慍怒成這樣。
“哥,那個……”
“這種話,以後不要再讓我聽到第二次。”原楚聿面色冷峭,語調發寒,“也別拿這種混賬話去外面宣揚。”
“我沒有跟任何一個人說起過!”程砚靳急忙賭咒發誓,“今天跟你說是因為我知道你嘴很嚴,所以不會有第四個人知道我跟林琅意之間的約定;另外就是上次豆芽菜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所以思來想去,跟林琅意提出的開放式,你是知情者裡最好的對象。”
“她喜歡長得好看的,真的,還說過喜歡能力強別給她找麻煩的。我一想這不就是你?而且我也不是真讓你怎麼樣,我隻是給林琅意一個表態,也把她的注意力往邊上引開,沒別的意思。”
原楚聿冷然望向程砚靳,渾身上下都是不可冒犯的清冷感,可好歹終是撤回了手,程砚靳這才終於能彎下腰捂著喉嚨急促咳嗽幾聲。
禮花間隙,程砚靳清楚地聽到那句冷淡如斯的:
“我對別人的未婚妻不感興趣。”
理應如此,程砚靳緩下呼吸,松散了肩膀和心情,像往常一樣慵懶地屈肘壓在原楚聿的肩頭上借力靠著,重歸吊兒郎當:“我知道啊,我還能不知道你?不然我為什麼找你?”
他摸著自己被絞紅的脖子笑:“你肯定不會啊,我信不過別人,還能信不過你的為人?所以我才說你是最好的對象。”
程砚靳說完這話,還扭頭往落地窗邊的人群掃視了一圈,立刻在眾多賓客裡看到了同樣抽空轉頭看向這裡的林琅意。
他賤嗖嗖地衝她做了個鬼臉,立刻換來她緊鎖的眉頭。
她的眼神一直在他和背對著窗戶的原楚聿之間來回轉,看起來有些不安。
程砚靳知道她是因為剛才與原楚聿對視時猜到了自己的意思,這才驚慌。
程砚靳暗自有些發笑,心說第一次看到林小豬表情管理失敗還真是有意思,看她嚇成那樣,也不想想原楚聿是誰,他那生活作風規律嚴謹得跟電腦程序似的,哪可能隨便牽條線就真成了?
不會真以為在清北校門口拍張遊客照就能進去上學了吧?
聿哥的為人他再清楚不過,不可能做出這種假戲真做的道德敗壞事,而今天在林琅意面前經由自己做出高配版介紹還顯得他格外有誠意,也給她一種跳一跳能摘到蘋果的錯覺,吊著她,這才是引開注意力的最好辦法。
至於外面的男人,程砚靳撇了撇嘴,誰知道是什麼東西?稍不留意就會撲上來佔據林小豬的注意力,真有可能破壞聯姻,那怎麼行?
送十畝田可以,因為沒有;送一頭牛不行,因為家裡真的有一頭牛。
程砚靳心裡那點小九九想得格外清楚,越發堅定地決定要堅持不懈地勸說林琅意做人要有原則,眼光要放高遠一些,寧缺毋濫。
他將一切都想得很圓滿,心滿意足,面露微笑,再轉回頭看向自己的好兄弟,發現原楚聿微低著頭,一直半垂著眼看向地上大理石的花紋,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聿哥?”
原楚聿一下子回神,依舊興致不高,很淡地瞥了他一眼,冷著一張臉轉身就走了。
程砚靳知道他還在生著氣,他潔身自好,確實向來不喜這種玩笑。
煙火表演落幕,林琅意徑直朝著程砚靳走過來,臉上相當嚴肅,開口就問:“你剛才跟原楚聿說什麼了?”
程砚靳知道女孩子臉皮薄,剛才那樣虛虛實實的提示已經夠了,沒必要將話說個十成十。
他搖頭聳肩,一如既往地沒個正形:“沒說什麼啊。”
林琅意有些不放心,皺著眉警告:“你可別說些什麼渾話。”
程砚靳覺得她現在這幅小臉緊皺的模樣格外生動,笑嘻嘻地挨近她:“聿哥瓜田李下,這種玩笑從來都是絞殺在襁褓中的,他不知道我們之間的約定,隻會當一陣風,聽過就消散。”
這種玩笑?
林琅意根本沒空管這個沙包,用酒杯用力抵著他的臉頰匆匆推開,有些緊張地去觀察原楚聿的臉色。
他似有所感,在高朋滿座中,在喧鬧鼎沸的人聲中往這裡望過來。
一瞬間,林琅意的心都高高地提起。
然而,他並沒有看向她,而是平滑地掃過空氣,很快收了回去。
程砚靳自然也順著林琅意的視線將一切都目睹。
早就料到是這個結果了。
他美滋滋地看回林琅意,雙手一攤,還要裝成愛莫能助的可恨樣子,遺憾道:“我就說吧,聿哥難搞定。”
林琅意面無表情地抬起高跟鞋,狠狠往他腳上碾去。
“啊啊啊——”他抓住她的胳膊痛呼,“你幹嘛你幹嘛。”
“程砚靳!如果原楚聿因此擱置了與我的合作,你這輩子都別想從寺廟裡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