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怕。”林琅意讓他往船中心坐,自己也跟著站在船心,長杆一抵,船便悠悠地離了岸。
原楚聿身材颀長挺拔,四肢纖長,坐在船上時長腿若是舒展開會佔據了不少空間,他便支著腿,也不往周邊水域環境觀察,隻一瞬不瞬地專心瞧著劃船的林琅意。
還沒劃出十幾米,他就體貼問道:“你累不累?要不我來?”
林琅意正是一身勁無處抒發的時候,立即擺手表示小菜一碟:“我在水邊長大的,我很小就在這種船上跑來跑去瞎玩了,劃船我也很在行!”
兩人一路避開開放日遊客多的片區,往成串的浮標漁網處劃過去,她動作熟練,四兩撥千斤地隨手用長杆挑起一處網兜勾進船裡,每兩個浮標中間都有七八個河蚌。
她邀請:“來吧,抽獎環節,你自己挑,小tips,要選肥一點的比較好。”
原楚聿挑選了兩個,兩人又換陣地,越揀越多,林琅意提醒他:“明碼標價,小的10元,中等25,大的40元一個,我們按照養殖年限區分水域的……對,你現在撈的都是40的。”
他“嗯”了一聲,富貴公子的做派,根本沒打算收手,繼續大刀闊斧地挑了幾個扔進桶裡。
林琅意劃船的工作也被早早接手,隻用坐在船上吹風。
原楚聿膝前平置著船槳,右手手腕輕輕轉動撥弄,毫不費力地控制著船速和方向,偶爾用船槳一挑,左手從網兜裡揀出幾個,還能有闲情逸致跟她闲聊:
“之前被惡意投放病害蚌的事,後續有處理嗎?”
林琅意雙手託著臉,嘆了口氣:“報警了呀,警察把人帶回去一頓問話,可是沒有直接證據能證明是他們投放的,他們隻表示自己水域中的珍珠蚌得病了,不承認我們水域中的病害,說是蒸發後降雨這種水循環傳染的……胡說八道。”
“放出來了?”
“對,剛放出來沒多久,前幾天又來上門問我們要不要買下他們的水塘,明裡暗裡挑釁威脅,價格也談不攏。”
原楚聿沉吟:“還是要買下比較好,一勞永逸,況且應山湖之後的發展一定翻天覆地,你的養殖塘隻會不夠用,趁著現在不景氣的時候收購最好。”
“是的,可價格實在太離譜。”
Advertisement
原楚聿將船槳放下來,兩人已經劃到了人煙稀少的地方,就由著船慢慢地漂著。
他斟酌詞句道:“如果他們有求於你們的話,也許就會主動願意降價了。”
林琅意抬眼望向他。
他依舊是一貫波瀾不興的表情,虹膜上覆蓋著一層水面倒映的光,即便如此,瞳仁依舊漆黑。
他溫和地看著她,不緊不慢道:“他剛被放出來,應該對你們也很有怨言吧。”
一隻灰色的蒼鷺忽然“呼啦”一下收了撲騰的翅膀,在船頭停了兩秒,隨機又抖了抖翅膀飛到遠處的水面上。
林琅意盯著他的眼睛,心裡明鏡似的,她說幹就幹,拿出手機發了幾句話過去,然後若無其事地將手機收回去。
原楚聿用食指在腿上點了幾下,停下,兩個人像是打啞謎似的,可是誰都知道在說什麼,他建議:“我可以當這個餌料,或者,你有更好的人選嗎?”
林琅意眼睛瞪得滾圓:“怎麼能讓你上啊?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怎麼辦?”
他輕輕斂起睫毛:“那你是找了程砚靳嗎?”
“不。”林琅意搖頭晃腦著,笑得蔫壞蔫壞的,“我有個絕佳的人選。”
兩人將話題停在這裡,林琅意見他腿邊的水桶裡已經是滿滿當當兩桶戰利品了,撐杆一轉,就要回頭。
船身忽然輕輕一晃,腳步踩上去的實感在船上能放大無數倍,她還未回頭,把住撐杆的手往下兩寸的位置被人握住。
原楚聿就側身站在她身後,因為單手繞過來搭扶住撐杆,幾乎將她半圈在懷裡,他全身上下沒有一處碰到她,卻似乎哪裡都是他的氣息。
他眉心微蹙,討教道:“我從來沒有用過這種撐杆劃船,你能教教我嗎?”
兩人同站在船的一頭,船隻微微翹起,林琅意才挪動了一步,手肘就撞到了他的肋骨。
他沒有去揉被撞到的胸膛,反而將她的肘部包進掌心,充當著肉墊道:“小心。”
她一站穩,他即刻若無其事地松了手,毫不留念,好像真的隻是體貼地怕她重心不穩或者手臂撞疼了。
“沒問題呀。”林琅意今日主打一個金主至上,方才看他劃槳的姿勢就知道他一定是會玩的,心想既然有基礎,學會這種撐杆一定也是小菜一碟。
她鬥志昂揚地側開一步,先是面對面地教了一遍,又把撐杆塞進他手心,讓他自己感受一下。
她才放開手,原楚聿手上的撐杆就不聽使喚,船隻搖搖晃晃,開始有原地打轉的趨勢。
“不是這樣的,”林琅意又帶著他一起操控撐杆,船隻繼續往前走了十幾米。
“你帶著我我才有點感覺,”他面露苦惱,“你一松開手我就又亂了。”
“要不,你方便抓著我的手讓我感受一下用力方向和力度嗎?”他身上的塑料雨披讓他看起來毫無威懾力,好像真成了一朵小白花,“我以前看那些教發音吐字的視頻,老師會讓學生觸碰自己的喉結,讓學生體會震感。”
“好主意。”林琅意熱情地同意了。
她試了試,發現原楚聿肩背寬闊挺拔,她沒法站在他背後將手臂越過他教導,便半側著身子站在他面前,將手覆在他骨節分明的手背上,抓緊了,帶著他將長杆沒入水下,一直觸到底,然後輕輕轉動手腕,與他一起撥動撐杆。
船隻悠悠調轉了方向,水面上泛起一層層漣漪,將兩人似依偎在一起的倒影剪碎。
她全然投入,不知不覺地走進了他的懷抱,纖塵不染的皮鞋安靜地抵著她的鞋後跟,蟄伏一般,而他靠她很近,陰影籠罩下來,很久都沒有說一句話。
他學了很久,始終差點意思。
林琅意心裡嘀咕著原來他也有不擅長的東西,原楚聿恰到好處地開口自責:“是我先入為主了,總會不自覺地用船槳的老方法用力,所以才學成這樣。”
林琅意扭頭找補:“沒事,這麼點時間,你已經學得算快了。”
她這一轉頭,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完全被他虛虛圈在懷裡,咫尺的距離讓她扭頭時長發都掛了一縷在他胸膛處。
她急忙捋了下頭發,可磨擦間頭發帶了點靜電,幾番理順都會往他身上飄去。
原楚聿忽然抬手,用食指和中指夾住那一縷不聽話的烏發,溫柔地從上到下梳理了一遍,同時人往後退,離開了她。
他微微地笑著,似乎根本沒有將剛才的事放在心上,提議:“那我們回岸邊去吧?我看看今天能開出什麼好東西。”
於是十分鍾後,他就被安排著坐在小雞黃的板凳上無措地現場開蚌。
但很快,他又喜歡上了這個體驗。
因為林琅意也搬來了一個小板凳,陪他一起開蚌。
大大小小,圓潤或者異形,純白,橘色,紫金色……滴滴答答的聲音落在盆中,大珠小珠落玉盤。
“愛迪生可以做耳釘,巴洛克可以做項鏈。”林琅意邊介紹邊詢問,“你要不要在我們這裡加工?”
原楚聿伸手在盆中撥弄了幾下,發出像是在沙灘中劃拉沙粒的沙沙響聲:“有點多,我想等下去買兩個成對的玻璃工藝品,把這些珍珠裝進去,上面可以插幾株仿真花,放在書架上應該會很漂亮。”
好有藝術審美啊!
林琅意點頭贊許,他偏頭看了她一眼,忍不住又笑了:“那麻煩我們專業的林大小姐幫我把把關,看看這些珍珠中哪顆成色最佳,我想先穿個孔,可以做首飾。”
“隻要一顆啊?”林琅意立刻開始挑選,“不過今天你手氣不錯,高品質的能挑出好幾顆。”
原楚聿微微躬著身,兩條胳膊隨意撐搭在膝頭,偏著頭細細地看著林琅意挑選珍珠。
他唇邊含笑,注視著她的眼神堪稱溫柔得夢幻,似乎完全陷入了沉醉浮華日光之中。
他說:“嗯,我隻要一顆。”
岸邊的遊客,不知道是誰的手機響起來,鈴聲是一首英文老歌,慵懶渺遠的女聲將愛意唱出了粉身碎骨的焚身浪漫,讓人想起上世紀的貼滿海報的塗鴉敞篷車,英俊高大的青年與紅唇熱烈的女孩一同逃離,駛向遙遠到與天際相連的遠方,願意為愛赴死。
林琅意最後挑出了六七顆品質絕佳的珍珠,實在難以抉擇,便將決定權交還給了原楚聿。
他低垂著頭,仔細挑選過去,不經意地問她:“你喜歡哪顆?”
林琅意點向了一顆月光白的正圓珍珠,它的形狀和色澤都相當頂級,幾乎能暈出海水珠一樣高貴冷豔的白光。
“其實邊上那顆紫色的,哦還有這個茶金色,那顆水滴形的也漂亮……都很好,我選這個純粹是個人審美和眼緣。”
原楚聿順著她的手指望過去,毫不猶豫地揀出了林琅意選中的月光白珍珠:“那我就要這顆。”
“沒問題。”林琅意將這顆珍珠包起來,“打孔之後,你要去選銀飾配件嗎?做項鏈還是什麼?”
原楚聿搖頭:“隻要打孔就行了,不用銀鏈。”
“好啊。”
她帶著他回到公司一樓助加工的辦公室,幾臺機器都開著,等待加工處理的遊客在一旁指揮著想要什麼樣的成品。
“這麼忙啊?”林琅意進門笑嗔了一句。
員工百忙之中回答她:“因為今天泰彌港那兒的夜市一條街開廟會,好多情侶晚上要去那裡約會,連帶著我們這兒生意也好了。”
“哦,難怪。”
林琅意自己開了一臺機器,將珍珠洗淨並處理好,按照原楚聿的要求完美地打了直徑偏大的孔後裝入塑封袋交給他。
原楚聿仔細地放進了口袋中,再抬起頭時問道:“剩下的珍珠我想放入玻璃瓶中……這裡附近有什麼地方能買到嗎?”
林琅意想了一會兒,為難道:“我們這裡隻有銀飾啊,18k金鏈,鍍金鏈這種……倒是沒有玻璃工藝品。”
那邊員工一邊忙著操控機器一邊遠遠回答:“那去夜市啊,夜市到處都是這種小攤和小店,隨便挑。”
林琅意恍然大悟,用力一拍手,立刻轉頭詢問原楚聿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