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間,林琅意徹底洗漱完畢後一邊吹頭發一邊去翻看手機,正在斟酌如何用詞與原楚聿開口,才發現自己手機上有好幾條消息,而原楚聿早在十五分鍾之前發來一條微信:
【稍後我在房間等你,我們可以就珍珠大宗市場的事商量一下。】
林琅意猛地關了吹風機,也不管發梢還潮湿著,換了衣服就去隔壁敲門。
敲到第二下,門就開了。
原楚聿換了新的浴袍,他的頭發完全沒有吹幹,乖巧服帖地貼下來,滾落的水珠在浴袍上暈開淺淺的圓斑,整個人水汽氤氲。
“請進。”他退開兩步請她進去。
林琅意路過浴室時發現裡面還霧氣騰騰的,有些不好意思:“我是不是打擾了?你還在洗漱?”
“沒有打擾,剛剛好。”原楚聿習慣性在關門後上了鎖,鎖芯扣緊聲一出才覺不妥,立刻反手擰開了。
林琅意笑:“原來聿哥洗澡這麼慢。”
他明明是最早回到房間的,可現在頭發湿潤,浴室裡也霧氣彌漫,顯然是才洗好。
原楚聿的睫毛輕輕垂下,斂起眼睛說:“平時沒有這麼慢的。”
他將她帶入會客室,沒有選擇坐在雙人榻那邊,而是將另一邊的單人軟皮沙發移過來,沉重的椅子腳擦過地毯發出窸窣的摩擦聲,直到移到與她的位置兩兩相對,這樣幾乎堪稱“促膝”的距離讓這段談話變得更加平等隨和,也更加私密。
他見她動作間又有些拘謹起來,也不說破,往她背後塞了一個柔軟的靠枕讓她靠得更加舒適一些,試圖讓她從戒備緊張的狀態中放松下來。
茶幾上早早預備好了點心和洗淨的杯子,他提起一壺溫熱的花茶,壺口茶煙熱氣嫋嫋,散發出馥鬱飽滿的香氣。
他問道:“喝茶嗎?劇烈運動後補充一點水分比較好。”
“啊,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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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側身為她倒茶,舉手投足之間姿態優雅斯文,動作純熟講究,行雲流水,還真有兩分闲時煮茶度光陰的賞心悅目之感。
他似不經意問:“你年紀還小,怎麼這麼早就定下婚約了?”
“早嗎?”林琅意嗅了嗅這盞花香茶骨,“我聽說像您這種身份的人,在高中時家中世交就開始接觸了。”
“我沒有。”
“您眼光高,應元也是非池中之物,當然會更加慎重。”
原楚聿修長如玉的手指在杯壁上摩挲了幾下,側身瞧她,唇角帶著笑:“是挺高的。”
林琅意嘗試進入主題,斟酌道:“原先生,我——”
“你叫我什麼?”他忽然打斷她。
林琅意腹中草稿一斷,沒來得及回話,隻見他用長指點了點杯壁,松開手往後舒展開靠在椅背上:“砚靳跟我十多年的交情,不是親兄弟勝似親兄弟,他叫我一聲哥,你……”
他頓了兩秒,淺笑:“我自然也會把你當做自己人。”
林琅意舒一口氣,拉近距離:“謝謝聿哥。”
他聽到她這麼叫他,臉上笑意加深,眉眼微翹,徐徐說完了下半句話:“不過,林氏珍珠自身實力過硬,即便你不是砚靳的未婚妻,我也會和你合作的。”
他在咬字“不是未婚妻”的時候格外重,林琅意卻未多想,隻是瞬間欣喜起來。
她的臉蛋因為激動而變得紅潤,眼睛閃爍著期待的光芒,半個身子往沙發扶手傾過去靠近他,連續道了幾次謝。
原楚聿也跟著溫和地笑,他的一條胳膊不知何時松松搭在她的扶手處,用一種更加平易近人也更加具有隱秘的侵佔性的動作,不動聲色地靠近她。
他慢聲道:“珍珠價格雖然上漲了,你們家又品質優越,但總體比起海珠還是低值,品牌效應也一般,我是想著利用線上交易“一點及全國”的優勢,產銷同臺。”
他看她一眼:“誰在這個平臺能確立行業內的基準價和參考價地位,就能強化定價權和話語權。”
“另外,平臺上的珍珠統貨都會集中進入標準庫,金融機構、交易所和其他第三方共同參與背書,如果急需融資,持有者可憑入倉單從銀行直接取得低成本貸款。”
他細細地瞧著她的臉龐,誘哄似的:“很適合現在的林氏……說是解了燃眉之急,也不為過。”
林琅意的手指興奮地摳著扶手處的皮層,絲毫沒有注意到兩人的小指幾乎已經挨在一起,輕微的皮膚接觸讓對面的男人呼吸微亂,睫毛連續戰慄了幾下,耳際又開始蔓上淺薄的紅。
他正在考慮要不要將話說得更直白一些,隻要她推掉家中安排的聯姻,一切都將——
房門忽然被“砰砰”敲響。
“林琅意,我的房卡是不是也在你手裡呢?”
原楚聿猛地一怔,嘴角的笑容驀地僵住,像是被不速之客粗魯地從大夢中搖醒。
“啊,來了。”林琅意馬上起身去開門,兩人如小動物依偎取暖靠在一起的小指也因為她毫不留念的抽離而立刻落入空落落的孤寂。
房門一開,程砚靳大步跨進來,還沒往內裡望一眼就急匆匆地對著林琅意倒苦水:“程揚康可真是動作快,跟你父母一起把我們兩家將要聯姻的消息披露出去了,真是為了股價——。”
林琅意背對著房內,用指甲狠狠地掐了他一把。
程砚靳被她掐得一激靈,剩下半句“為了股價無所不用其極”立刻吞了下去,衝她嚷嚷:“你幹嘛啊……”
林琅意松開指甲,手指無事發生般自若地順著他的手臂滑下去,好像做過千百遍一樣熟稔地牽住了他的手。
程砚靳頓時跟觸了電往回抽手,臉上立刻紅了:“你,你幹嘛啊……”
林琅意死拽著他的手把他往裡面帶。
剛才原楚聿都說了,這是親兄弟,看在親兄弟的面子上,再加林氏珍珠本身的實力,那不更是錦上添花?公布聯姻消息,好事啊,讓原楚聿相信她真是自家人。
林琅意半拉半扯地將程砚靳拉到原楚聿面前,兩人的手十指相扣,她貼著他站,在那高大健壯的身體面前驟然顯得小鳥依人起來。
程砚靳這樣一身肌肉的一個人,嘴巴上不依不饒,身體倒是柔弱不堪地被她一步步拉著往裡走。
他乍一看到原楚聿還驚了一下,下一秒就習慣性熱情地叫了一聲:“聿哥。”
叫完這一句後程砚靳才發現原楚聿潮湿的頭發和松松散散披在身上的浴袍,心裡不知為何生出一股奇怪的感覺。
他詫異道:“你怎麼在我房間?”
原楚聿的目光不輕不重地落在面前如膠似漆相握的十指上,他的手臂已經從林琅意剛才坐著的沙發扶手上收了回來,那張清雋幹淨的臉在此刻有一種天然的冷感。
林琅意笑得格外開心:“剛才聿哥在跟我談合作。”
程砚靳聞言頓然松了一口氣,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剛在那一秒為什麼吊起了心……啊,原來是大宗市場的事情啊。
可是他居高臨下地站著,原楚聿松弛隨意地靠在椅背上,從上而下的角度能讓人瞧見他流暢的肩頸線條和弧度凌厲的鎖骨,凹陷處還有幾點未擦幹的水痕。
程砚靳心裡那股奇奇怪怪的念頭又升了起來……原楚聿以往談生意的時候哪怕不是西裝革履,也是得體大方的,可沒見過這番居家隨性的樣子去跟人談正事的,就像跟自己人相處一樣。
林琅意應該是第一次見到原楚聿才對吧?
程砚靳反握住林琅意的手,莫名其妙的,把她整隻手包在掌心裡,拉著她往後退了一步。
他甚至還扭過臉快速覷了她一眼,想看看她有沒有留意到原楚聿未合嚴實的浴袍下若隱若現的肌理。
林琅意的腦子裡除了生意就沒別的,興高採烈地強調:“聿哥說你們關系匪淺,所以把我也當做自己人。”
程砚靳見她高興成這樣,點了下頭,嘴賤地頂她:“可不是麼,都叫上聿哥了。”
他側了一步,擋住林琅意半個肩頭,以保護者和主導者的姿態對坐在沙發上自始至終不置一詞的原楚聿說道:“她在我耳邊念叨了幾天了,煩得很,哥,你要是覺得她家生意能做,就看著照顧一下唄。”
原楚聿不響,少見的面無表情。
他沒笑,可依然點了點頭,波瀾不興地說:“在大宗市場列一個品上去,不是在商場櫥窗裡放一塊蛋糕,今天想起,今天就能放……我在幾個月之前就開始著手準備這件事了。”
他望向林琅意,語氣平靜:“隻是正式確定,是在大半個月前。”
林琅意一怔,想起大半個月之前正是原楚聿來林氏參觀的那天。
他從最初就打算與林氏合作了,這次爛鳃病事件他也心知肚明,可他並沒有打算將林氏作為一枚棄子一腳踢開,而是依然打算扶持一把。
林琅意心裡有些五味雜陳,說實話,她與原楚聿相處時總是收束著的,因為她一直覺得世家子弟在不牽扯道利益的陌生人面前當然可以優雅有修養,可當利益衝突時,或者是背地裡,誰又知道是怎麼樣的光景。
她沒想到原楚聿真的是一個豁達君子,也許正如他身邊朝夕相處的司機所贊美的,他就是光明磊落的。
林琅意誠懇道:“之後相關的手續……我再與您聯系好嗎?之前邀請您去養殖塘,您一直沒有時間。”
原楚聿望著她,知曉她說的是他一直在微信上不回復的事,原本這件事可以重新提上日程,
可是,可是……
他扯了下嘴角,笑得很淡:“又是您?”
“聿哥。”
“嗯。”他垂下眼簾,很平靜地移開了視線,“之後我會讓負責這個項目的幾個經理跟你聯系。”
“好的!”林琅意笑彎了眼睛,事情圓滿結束,她打算搭乘下一班渡船離開,喝完這杯花茶就先回房間了。
房間裡剩下兩兄弟,因為程砚靳來了,原楚聿便打算把房間還給他,兩人闲坐了一會兒,程砚靳依然藏不住話:“聿哥怎麼在這個房間?長包的總統套房住厭了?”
原楚聿掀開瓷白色的蘇打釉茶壺茶蓋,用細柄勺慢慢將裡面的白茶、玫瑰、山楂和陳皮一一撈出來濾幹再丟棄,然後提著壺柄走到盥洗室把淺紫紅色的茶湯一傾而盡。
程砚靳跟過來,抱臂靠在門框上看他慢條斯理地清洗茶壺,臉上的神色有些古怪:“什麼時候開始喝花茶了,這種不是女人喝的玩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