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分開後,他卻無意識地用手指摩挲了一下房卡,兩張房卡被女孩子捏在手心,已經有了稍許的溫度,就好像夏日午後突然降臨的一場雷陣雨,雨滴落在皮膚上是有熱度的,潮湿,悶熱,然後又被淋得渾身湿透。
他提起眼皮掃了她一眼,密閉的空間,他刻意讓蕭璞城擋在前方,好像這樣就能掩耳盜鈴般避免把視線投向那個方向。可她還是闖了進來,不由分說地將東西塞進他的手裡,就像她這個人本身,在初夏的一個夜晚,忽然蠻橫又不講道理地闖進了他的世界。
可夏天的雨都是很短暫的,轟轟烈烈地來,聲勢浩大地將一切浸透,最後又幹淨利落地停,隻消一兩個小時,地面上的水痕就能蒸發得幹幹淨淨,好像從來都沒有來過。
“錢付過了。”他把房卡還回去,還是捏著短邊,與她的手指隔了一整個長邊的距離,他低聲說,“玩得開心。”
“不是,你付過了??”蕭璞城幾乎要跳起來,“什麼意思?什麼意思?跟哥說要自己出錢,給人家免費,靳狗是兄弟,我不是兄弟是吧?”
原楚聿乜他一眼,屈著腿往後靠,漫不經心地反問:“你卡也被凍了?”
“這是卡凍不凍結的問題嗎?這是兄弟感情的證明!好小子,萬惡的資本家資本到哥頭上來了,不行,你趕緊給我也免了。”
林琅意被逗趣,樂得一直衝蕭璞城笑。
恍惚間好像看到原楚聿低頭查看了一下手機信息,然後很快朝她這裡滑過一眼,可她光顧著看蕭璞城跳腳,並未分去眼神。
“叮——”的一聲,電梯到了。
林琅意靠近門邊,她按著開門鍵往邊上退開一步,依舊體貼地請他人先出去。
蕭璞城率先一腳邁出去,她剛要回頭看另一個人,按鍵忽地被另一根手指按住了,那隻手掌心寬厚,虛虛地籠罩在她的手背上。
她詫異地往後抬起下巴看人,隻看到原楚聿流暢的下颌線,漂亮的皮囊緊密地貼著骨頭。
他垂下眼睛看她,眼皮很薄,雙眼皮的褶皺因為垂著看人顯得更加深邃,讓那雙漆黑幽深的眼睛宛如一汪深井。
她又一次下意識地想起那句俗語,水綠則深,水黑為淵……真是奇奇怪怪的聯想。
“女士優先,”可他帶著溫和、細膩的笑容,一如既往的得體,“往右手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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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奧。”林琅意回神,抽出手時難免擦過他的掌心,原楚聿一動不動,目光追著她出了電梯,才慢吞吞地收了手跟著出去。
他的手掌自然垂在腿兩側,輕微地收攏了一下,很快又舒展開。
林琅意往右轉後徑直走到了房間,對了一下房號抽出一張房卡,身後的聲音又不急不緩地響起,原楚聿禮貌地詢問:“另一張卡能暫時給我嗎?”
“啊?”林琅意已經“滴”的一聲打開了門,她轉過身,原楚聿的下巴往邊上那間房點了點,眉宇間輕輕攢著,有些抱歉。
“我沒有房間,砚靳不在的話,能讓我暫時借用一下嗎?我下午就離開了的,走之前會讓阿姨來清掃一遍。”
“當然。”
林琅意立即將房卡遞過去。
錢是人家出的,地方是人家的,再加上現在她聽到程砚靳三個字就想揍人,當即表示沒問題。
原楚聿斯斯文文地接過,走到幾步之遙的隔壁,刷卡,進門,關門,這才取出震動的手機看了一眼,上面明晃晃的楚關遷三個字。
“阿聿,今天下午可以不著急回公司,你那邊好好招待客人,都來了吧?”
原楚聿有些意興闌珊地坐在床沿,兩條長腿隨意交疊,原娉然自然會把這裡的所見所聞告訴楚關遷,何必多此一舉。
“聽娉然說,莊家女兒也在,你要好好照顧人家。”楚關遷用開會的公事公辦的語氣道,“砚靳不是也要收心定性了麼,你還比他大上幾歲,也該上點心了。”
原楚聿失笑:“您哪怕無所謂我的想法,也該考慮下莊嵐的想法,知道程砚靳要聯姻了,她可是哭過一場,您平日裡眼光如此老道,在這種事上看起來還是差了點。”
楚關遷:“所以莊嵐不是跟程家沒可能了嗎?她從小喜歡跟在你和程砚靳後面跑,有什麼區別?”
原楚聿臉色淡下,腔調一轉,古怪地“啊”了一聲,邊頷首邊說:“聽起來像是菜場買菜,青椒可以炒牛肉,也可以拌辣椒。”
楚關遷沒想到被回敬了這麼一句諷刺,原楚聿除了工作上手段強硬,私底下他歷來不怎麼動氣,以前提到這個話題他也都是打著太極轉了話題,少有疾言厲色的時候。
他還沒想好怎麼回答,自己兒子已然冷冷開口:
“如果應元未來需要靠聯姻鞏固地位,靠綁定一個女人來擴大勢力範圍,”原楚聿輕笑一聲,自小孕養出來的懾人的精英氣息終於浮現出來,傲慢得淋漓盡致,“那我覺得,應元還挺沒用的,也挺掉價的。”
“在股東大會上聽那群一桌子人發瘋撒潑還不夠,回到家再面對一張不愛的臉裝作歲月靜好,”他的唇畔染上些微冷峭的弧度,鮮少露出這樣凌厲逼人的表情,“這方面我的確還需要向父親多多學習請教。”
楚關遷被明嘲暗諷了一頓,也冷聲道:“程砚靳可以,你不行?”
“哦?原來應元的定位和程氏是一樣的?您要是隻有這點抱負當初何必委曲求全。”
楚關遷被這一連串連諷帶貶的回擊懟得啞言,他一時有些轉不過來,隻覺得電話那頭的兒子像是被人奪舍了,才會忽然如此咄咄逼人地說出這些本不該是他該說出來的話來。
“你……”楚關遷遲鈍片刻,忽然靈光一閃,“怎麼了今天是?反應這麼大,有喜歡的女孩了?”
剎那的停頓都沒有,一句堅決的“沒有”立刻脫口而出。
兩邊都安靜了下來。
楚關遷並未多想,剛才那些話重新在腦海裡閃過,被震驚短暫壓倒的怒氣終於燒了起來,扔下一句“什麼時候能把你的姓改了再說這種話吧”便冷冷地掛斷了電話。
原楚聿松了松肩膀,隨手將手機往床上一扔,走到盥洗室裡細致地洗了個手,他反反復復地衝洗,最後再用紙巾一點點地按掉水分。
轉出盥洗室,他面色如常地擰開一瓶礦泉水,一口一口灌下去。
喝完半瓶,垂眼時他瞥見自己隨手丟在桌上的房卡,默了兩秒,伸出一根手指在上面撫了幾筆。
一個字越寫越慢,到最後沒寫完就收了手,佇立良久,他才短促地悵然笑了下,而後重新回到盥洗室打開水龍頭反復掬起涼水撲在臉上。
物理降溫讓頭腦徹底冷靜下來,起碼他是這麼覺得的。
他單手撐著臺面抬起頭來,額前的發絲也被衝湿,軟趴趴地貼在臉上,水珠順著蜿蜒的痕跡簌簌往下流,將他領口處的衣服布料也洇湿了幾處。
他微微挑起下巴,用手背粗魯地蹭了下下巴處的水珠,手背處皮膚下的血管起伏明顯。
原楚聿想把那些紛雜的思緒連著灼熱的熱度一起用水衝洗掉。
沒有。
沒有的。
第11章
休息了不到四十分鍾,袁翡在微信上喊林琅意去西樓十層。
那一層有一整個空中花園,圓弧背後則是半敞開式無邊界泳池,最遠端可以升起一塊巨大的投影幕布,供人品著紅酒時欣賞影視來享受闲暇時光。
林琅意出門前還去隔壁敲了敲門,斜對方蕭璞城率先打開門,他手上沒有多餘的裝備,一看就是連泳褲都換好了。
他見她站在本該是程砚靳的門口,打了個哈欠問道:“他來了?”
林琅意自然知道這個他指的是誰,搖頭:“是原……聿哥。”
蕭璞城那個哈欠還沒打完,閉上嘴之前猛地瞪大了眼睛:“他不是有個常年包著的套房嗎?”
門忽然打開了。
蕭璞城:“你怎麼回事,自己房間住膩了?”
原楚聿也什麼東西都沒帶,可他身上的穿著明顯是不打算下水:“我等會就走了。”
蕭璞城“哦”了一聲,蹿過來用手肘頂了頂他的胸膛:“什麼意思?不想炸魚是吧,蝶泳選手不屑與我們過家家是吧?”
這話一出,林琅意的目光就止不住地往原楚聿的胸膛和腹部幽幽望過去。
可是原楚聿換了件簡單的寬松T恤,下面也是簡單的黑褲子,掩得嚴嚴實實,隻能看到他優越的肩頸線條和舉手投足間偶爾才泄露出的那一點隱藏的風光。
隔著衣服不好猜啊。
原楚聿似乎感應到了那股探尋的視線,他往林琅意那兒短暫地掃了一眼,回答:“砚靳不在,人數成單,我就不下去了。”
林琅意舉手:“我沒帶泳衣,我不下水,你玩吧。”
“你想玩嗎?”原楚聿問,“旁邊有泳衣賣的。”
蕭璞城忽然反應很大地朝原楚聿望了一眼,表情有些古怪。
林琅意並沒有留意,她擺擺手笑道:“不用麻煩了,先去看看吧,大家也沒那麼嚴格非得七對七,少幾個人也能玩。”
幾人一同前往泳池,整個西樓十層被包了場,花園亭子裡有各種精致的下午茶茶歇。
林琅意終於找到了金沙溪島一日遊的價值,立刻約上袁翡去花園裡吃小甜點了。
想嘗的口味很多,許多漂亮的甜品越看越誘人,不嘗一下總覺得錯過,而一個又太佔肚子,林琅意和袁翡就兩人分食一個,這樣可以空出肚子來多吃幾種。
正興致勃勃地試了兩種小蛋糕,侍應生忽然進來恭敬地打斷了幾人,將茶歇桌上的甜品又切成了更小份。
這可太好了,幾個女孩子都挺開心,林琅意轉頭望了一圈,隻看到原楚聿在另一個隔了老遠的亭子裡,臉上蓋了一頂鴨舌帽,似乎在閉目養神。
“你看什麼?”莊嵐警覺。
“看樹。”林琅意收回目光,用小叉子叉了一小塊荔枝慕斯,新鮮的荔枝肉清甜可口,蛋糕體還有淡淡的茉莉抹茶味,相當美味,她點評,“我覺得這個口味最好吃!”
另一個女孩子陶姝立刻湊過來:“真的嗎?”
林琅意幫她夾了一塊:“真的!不是很甜,口感清爽,你試試。”
“你看什麼樹?”莊嵐卻不肯輕易放過林琅意,仍然虎視眈眈,“這裡都是花,有什麼值得看的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