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白天暫時躲過一個大劫,程菲心情放松幾分,又低著頭繼續往前走,連語氣都變得輕快起來,“走吧,你開車來的嗎?我送你到樓下停車場。”
“不用了。”周清南冷靜地說,“你進屋睡覺。”
程菲費解:“為什麼不讓我送你?”
“你如果送我上車。”周清南更加冷靜地說,“不出意外的話,我應該會把你拖進車裡再親一頓。”
程菲被哽住,面紅耳赤,道:“滿嘴騷話。那你自己走吧,拜拜。”說著就跟受到了什麼驚嚇似的,一個箭步便閃現回家,反過手,關上了大門。
周清南站在樓道裡,給自己點了一根煙,然後才過去摁亮了電梯按鍵。
咬著煙,他高大身軀慵懶靠在牆壁上。
對面就是電梯的鏡面門,裡頭映出一個模糊的人像,他試圖看清,卻怎麼都看不清,仿佛隔著瘴氣迷霧。
裡面的人就是周清南自己。
片刻,周清南忽然自嘲似的勾唇,無聲笑起來。
其實梅鳳年有句話說得對,幹這行當的,哪個不是人不人鬼不鬼。
在梅家的這些年,他看遍人間煉獄,歷經生死磨難,這副身體早就千瘡百孔面目全非,沾滿了無數的血汙和泥濘。
有時照鏡子,周清南甚至都認不出自己。
唯有今夜,唯有在那個姑娘面前,唯有在向她袒露心扉的瞬間。
周清南終於聽見了自己真實的心跳。
讓人如何不沉迷,如何不眷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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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汙穢,陰暗,傷痕累累,置身深淵,唯有一顆愛你的心,鮮活溫暖,還幹淨得像二十年前的初雪。
我衝破重重枷鎖,翻越千山萬水,來到你身邊,隻為讓這個故事有一個開頭。
即使隻是黃粱一夢,即使短暫如流星消逝,即使代價是粉身碎骨。
我也絕不後悔。
我深愛一個姑娘。我要拼盡全力,給她一個故事。
送走周清南,程菲進浴室洗了個澡。
直到回到臥室躺回床上,她的腦子都還處於一種有點眩暈的狀態。
今晚的一切都很突然,驚喜,幸福,夢幻,甚至是有些失真。
看著黑暗中的天花板,程菲握著手機發起呆。
足足過了好幾分鍾,她才眨眨眼,回過神,指尖微動觸亮手機屏,開始編輯消息。
【我戀愛了】
敲下這四個漢字後,程菲心口莫名一陣發緊,輕咬唇瓣,遲疑了會兒,才又輕輕點了下對話框旁邊的“發送”鍵。
咻的聲,信息發送成功。
沒一會兒,對面的回復便來了。
溫舒唯:???
看著好友發來的這串碩大問號,程菲抿了抿唇,正準備回復,一通語音電話卻直接撥了過來。
程菲接起來,笑笑說:“夜貓子又不睡覺,當心明天黑眼圈。”
“不是。”聽筒裡,溫舒唯的音量比平時直接高出兩個度,像是驚訝到了極點,“你跟誰戀愛了?到底什麼情況!”
程菲有點不好意思,沉默半秒,回道:“就我一直跟你說過的那個人呀。”
溫舒唯:“……你們正式確定關系了?”
程菲:“嗯。”
溫舒唯:“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完全不知道。”
“就剛才。”程菲正色,“我真的是第一時間就把這個消息告訴你了。”
“……”聽筒對面的溫舒唯已經不知道說什麼了,沉默數秒後,隻能長嘆一口氣,苦笑道,“如果你脫單的對象是個正常帥哥,我這個時候肯定開心死了,會非常真誠地祝你們幸福。可是菲菲,你這個對象……我現在都搞不清楚他到底是幹什麼的,是個黒社會頭目?還是像你說的,是個臥底警察?”
程菲笑意不減,回道:“不管他是誰,我隻知道,我真的很喜歡他。”
“可是跟他在一起,你有沒有想過自己會經歷什麼事?”溫舒唯低聲,“如果他是個黒社會,哪天黒幫火拼就沒了,如果他是個臥底警察,哪天任務失敗,也就沒了,你以後會一直過這種提心吊膽的日子,你明白嗎?”
程菲靜默須臾,說道:“唯唯,你後悔過和沈寂在一起嗎?”
聽筒那頭,溫舒唯沒有半秒的猶豫,回答道:“當然沒有。”
程菲:“所以你應該是世界上最懂我的人。”
溫舒唯一怔。
程菲聲音輕幾分,道:“唯唯,不要把我當成什麼都不懂的小孩子。我做這個決定,早就深思熟慮過了,我喜歡他,喜歡到不在乎會有一個什麼樣的結局。我隻想把握當下,珍惜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
“……我真的不太明白。”溫舒唯感到困頓,“你和他之前又不認識,隻是去了一次蘭貴,為什麼忽然就有這麼深刻的感情?”
這一回,程菲捏著手機的指收緊幾分。
她深吸一口氣吐出來,而後才平靜地說:“因為,我懷疑他就是我一直在找的那個人。”
話音落地,聽筒對面的溫舒唯瞬間大驚:“你說什麼?你懷疑那個壞男人,是你的小哥哥?”
程菲:“對。”
“……菲菲,你是不是最近工作壓力太大,太累了?”溫舒唯言辭間盡是擔憂,“你怎麼會有這麼無釐頭的聯想。”
“他有一本畫冊,還有跟他相處的很多細節,甚至是我對他那種說不清楚的信任感、熟悉感……我就是覺得,他是。”程菲說。
溫舒唯倍感無奈:“感覺?光憑感覺,怎麼能斷定呢。”
程菲微抿唇,又道:“今天,槐叔看見他了。”
溫舒唯聞聲反應過來什麼,道:“……對。槐叔當年和你們一起生活在桐樹巷,他肯定是見過那個小哥哥的。”
“不止見過。”程菲道,“槐叔和餘叔的關系非同一般,他對小哥哥的記憶不比我少。”
“那……”溫舒唯試探地問,“槐叔見到了這個黑老大,有沒有跟你說什麼?”
程菲回答:“槐叔沒多說,隻是約我們明晚一起吃飯。”
聽筒對面的溫舒唯陷入了一陣沉默。
過了會兒,溫舒唯又低嘆出一口氣來,苦澀地笑了下:“菲菲,在我心裡,你一直就像個燦爛的小太陽,無懼任何風雨。無論如何,我由衷希望你和你愛的人,都能幸福。”
程菲彎唇,哽咽道:“溫老師金口玉言,一定成真。”
陳家槐是個糙漢,向來不喜歡什麼太精致太高檔的場合,因此,他約兩個年輕人吃飯的地方,是城西夜市的一家大排檔。
夏季白天長,晚上七點多,濱港的太陽都還沒完全落山,殘留半輪懸在城市的邊境線,光芒柔和,將西邊的晚霞染成深橘色。
幾隻飛鳥撲扇著翅膀飛過去。
大排檔這一帶人聲鼎沸,桌子就擺在露天,食客們大多都是光著膀子的男人,喝酒劃拳吹牛皮,個個情緒高漲。
不多時,一輛黑色越野駛入大排檔附近的地下車庫。
副駕駛裡,姑娘正掰落座位上方的小鏡子,對著鏡子仔細抹口紅。
開車的男人停車熄火,扭頭往身旁看了眼,隻見女孩兒濃密的黑色卷發柔順披在肩頭,略施淡妝,明眸皓齒,身上穿件淺綠色碎花吊帶裙,一雙胳膊瓷白如玉,細而圓,一點也不柴,充滿了一種健康又粉潤的肉感。
看著莫名撩人得很。
“槐叔酒量很好。”程菲邊塗抹口紅,邊隨口說,“今晚第一次跟你吃飯,很有可能會灌你酒,到時候我們兩個見機行事,你要是喝不了了,我就假裝有什麼急事把你救走。OK?”
周清南在旁邊直勾勾盯著她,聞聲,眉峰微抬,回了句:“我酒量也還可以。”
“那你也不能喝太多。”塗好口紅,程菲對著鏡子抿了抿唇,這才轉過視線看他,正色道,“反正我先告訴你,今晚你要是喝大了,我是不會照顧你的,最多幫你叫一下陸巖。”
她皮膚白,紅色唇膏一抹,整個人顯得又嬌又豔,故意板起臉說話也毫無殺傷力。
周清南被那紅豔豔的小唇勾得心痒,傾身貼近她些許,低聲道:“當媳婦兒的這麼嫌棄自己男人,合適麼姑娘?”
“不是嫌棄。”程菲臉微紅,聲量弱幾分,小聲嘟囔,“是我覺得……你清醒狀態下都老是對我不規矩,我怕你喝醉了酒更可怕。”
周清南揚眉:“在你嘴裡,我都不是人了。是禽獸。”
“……也沒禽獸那麼誇張吧,就是你以前比較冷淡,現在突然這麼……熱情似火。我還有點不適應。”
程菲頓了下,又想起什麼,紅著小臉提醒他:“對了,槐叔是個長輩,一會兒在他面前,你千萬別又動不動就摸我手親我臉。保持點距離。知道嗎?”
話剛說完,忽覺下巴一緊,被兩根長指捏住。
“保持距離?”
周清南視線牢牢鎖住她,像是聽見什麼好笑的話,懶洋洋道,“一見你就來火,恨不得死在你身上。程小姐倒是教教我,怎麼跟你保持距離?”
程菲:“……”
第64章
程菲臉紅了個透,睜大眼睛瞪周清南,嘴唇蠕動半天才憋出來一句話:“你知道嗎,我有時候真想找瓶強力膠水,把你這張嘴給黏起來!”
周清南聽完,還是那副漫不經心的神態,輕輕挑了下眉,目光在她臉上細端詳:“在你黏我嘴之前,能先問你個事兒麼。”
程菲狐疑:“什麼事?”
周清南食指微曲,拿指背輕輕刮了下姑娘緋紅的臉蛋,輕聲,問她:“你為什麼這麼容易臉紅。”
程菲本來就兩頰滾燙心跳混亂,讓他拿手指頭一撩,不由慌急了眼,抬手一擋,將周清南的右手輕輕拍開,小聲嗔道:“不是我容易臉紅,是你太騷了!”
周清南:“……”
周清南盯著她,輕微眯了下眼睛,而後,捏著她的下巴貼她更近,用極低的音量說:“誰給你的膽子動不動就罵我?”
程菲心亂如麻緊張得很,但表面上卻不甘示弱,下巴一抬,答得非常坦然:“周先生您給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