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頂太陽明晃晃的,曬得人有點睜不開眼。
油頭男掂了掂背上的大書包,打開手機看時間——下午兩點二十分。
離老板交代的引爆時間,還有最後十分鍾。
油頭男仰起脖子,很愜意地伸了個懶腰,最後一次認真感受世界的晴好陽光。
就在這時,一道精銳視線從數米遠外投射過來,瞬間便鎖定住那道身著灰色套裝的身影。
便衣特警凜目,對著頸側的微型通訊儀低聲道:“三號目標人物‘遊蛇’出現,一身灰,背個黑色耐克書包。張記餃子館兩點鍾方向,準備抓捕。”
短短零點一秒,隱藏在人群中的特警們便都收到了指令,不動聲色地朝遊蛇靠近過去。
近了。
最先接近遊蛇的是一名短發女警。她個子高挑神情淡漠,一邊舉著手機假裝打電話,一邊繼續朝遊蛇走近。
然而,就在隻差幾步遠時,遊蛇的目光突然和女警的視線對在了一起。
四目相對。
遊蛇年紀雖然不大,卻實打實和警方打了多年交道,他幾乎一眼就認出,那個打電話的女人是個條子。
察覺到情況不對,遊蛇轉身就朝反方向快步疾行。
不料腳下步子剛邁出幾米,竟直接和一個中年男子撞個面碰面。
中年男子穿件尋常不過的中老年夾克衫,其貌不揚,目光卻灼灼如炬,一把鉗住遊蛇的肩膀將人擒住。遊蛇意識到這也是個特警,當即咬牙,飛起一腳將穿夾克的中年人踹開,拔腿就跑。
火車站廣場到處都是人,熱浪滾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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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蛇身形瘦弱,當真就像是一條靈活的水蛇遊進了人潮,半分鍾不到,居然很快就把背後的幾名警察甩開數十米。
遊蛇往後看了眼,心下冷笑,正得意,卻猛然被一隻不知從哪兒伸出來的腳給絆了下。
他始料不及,往前撲了個狗啃泥,瞬間被一名身形壯碩的便衣給狠狠制住。
“操!放開老子!”遊蛇直接爆出一句粗口,又氣又惱,拼命地掙扎,兩邊腕子卻已戴上冷冰冰的手銬。
便衣特警神色沉肅而冷漠,拎起那個黑色書包,打開一看,裡頭赫然是數枚最新型的化學炸彈,全部都定了時。
滴滴滴。
計時器上數字鮮紅,一跳一變化,正在倒計時。
還剩下最後的七分鍾。
高個兒特警臉色冷峻,把書包遞給後面趕來的一個中年男子,問:“還剩七分鍾,抓緊時間。”
“嗯!”拆彈專家小心翼翼將書包接過,在眾人護送下去了空曠地帶。
遊蛇被押上了警車。
高個兒特警拉開車門坐進副駕駛席,掏出手機撥出一個電話,須臾,對聽筒那邊道:“高局,國安局的同事情報無誤,火車站的這個恐襲分子已經落網。”
濱港西郊,梅氏莊園。
轟——
一聲巨響從書房內傳出,窗外樹枝上的幾隻鳥受了驚嚇,紛紛撲閃著翅膀嘶鳴逃竄,一眾佣人也被嚇得臉色發白,不明所以地看向樓上。
“操他媽的!這幫死條子。”梅鳳年勃然大怒,掀翻一個博古架還不夠,又直接拿起兩個古董茶杯狠狠砸地上,“又讓老子白幹一場!”
周小蝶在旁邊皺眉,過去扶住梅鳳年的胳膊,柔聲安撫:“好了好了,最多也就是損失了五個人和一點炸藥,沒什麼大不了的。可能是消息不小心走漏了出去。”
“之前幾次我都是提前布局把計劃搞出來,可是這次,我行動開始前四個鍾頭才開的視頻會!”梅鳳年氣得咬牙切齒,百思不得其解,沉聲道,“謹慎再謹慎,提防再提防,還派了阿南坐鎮,居然還是被國安局的搶先一步。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周小蝶也感到蹊蹺。
她低眸思索了會兒,沒想出什麼結果,隻能輕嘆一聲,勸梅鳳年道:“這種事隻能慢慢查,你急也不急來。好在這回周清南沒讓條子抓住,要是把他賠了出去,咱們才真是沒地兒哭呢。”
兩人正說著,一個聲音卻從門口方向傳來,聲線溫雅而柔和,笑著道:“爸爸派了六個人去炸烏川,五個人都被抓了,就剩下周清南一個。這反而才奇怪吧。”
聞聲,周小蝶下意識扭頭看向門口。
梅景逍踏著步子悠哉哉地走進來,眉眼清俊,如珠似玉。
周小蝶眯了下眼睛,心中隱約猜到什麼,低聲:“四少是懷疑阿南?”
梅鳳年臉色如冰,沉吟幾秒鍾後,搖搖頭:“不可能。江博士不敢在我眼皮底下耍花招,信得過。周清南每年至少都要用兩次藥,測謊儀的數據也一目了然,他不會有問題。”
“排除所有可能,剩下唯一一個,再不可能也有可能。”梅景逍舉目看向梅鳳年,溫雅道,“爸爸,這次恐襲行動,南哥是負責人,現在行動失敗,他怎麼都得拿一個說法出來交差,是吧?”
梅鳳年拄著拐杖緩慢踱出幾步,低著眸,眼底陰霾遍布,似乎在思索什麼。
周小蝶擔心梅鳳年的身體,緊緊跟在他身邊。
片刻。
梅鳳年轉眸看向身旁的女孩,嗓音出口,字字陰沉,拼湊成森冷而沙啞的一句命令:“給阿南打電話,讓他馬上回來見我。”
這道眼神陰鸷入骨,就連周小蝶都有些被嚇到。
她定定神,點頭應了聲好,隨後便拿出手機,撥出了周清南的電話。
接通。
沒說兩句,電話便掛斷。
梅鳳年回身坐到了辦公桌後方,給自己點了一根煙,半眯著眼睛神色莫名,沒有出聲。
“南哥怎麼說?”梅景逍涼聲問周小蝶。
周小蝶沒有語氣地回答:“更早的航班賣光了。周清南說他已經定了晚上的票,凌晨三點能到濱港。”
今夜格外黑沉,仿佛有一隻無形的黑色巨手籠住了天空,月色星光全都在濃雲背後,透不出半點微光。
整座梅氏莊園安靜到極點,庭院中風吹葉動,樹影悽涼。
忽然,兩束車燈將林蔭道盡頭的路照亮。
值守的佣兵注意到那些光線,紛紛站直了身體,不多時,便瞧見一輛純黑色的加長賓利緩緩朝鐵藝大門的方向駛來。
體魄彪悍的外籍佣兵看見車牌號,認出車主身份,不敢有攔車檢查的動作,揚手示意開門,放行入內。
賓利徐徐開進去。
佣兵低眉垂首,隻在車輛經過自己時悄然抬了下眼,看見賓利車後座的車窗半落著,裡頭的男人眼眸微合,正靠著座椅假寐,留給他一副冷漠到不沾絲毫人氣的側顏。
賓利開遠了,沿著莊園的車道一路往裡,在前方的噴泉池旁轉了個彎,不見了蹤影。
平南暴雨,航班晚點,周清南到西郊梅宅時已經是凌晨四點半。
日出東方之前,恰好天空最黑暗的時刻。
賓利車停下。
駕駛室內,陸巖眼神中蓄滿沉重。
紅狼組織是梅家的秘密,除梅氏集團的幾個核心人物外,外人別說參與,連了解聽說的途徑都沒有。
陸巖並不知道烏川發生了些什麼,但是他跟在周清南身邊多年,心思自然敏銳。他猜也能猜到,梅老大半夜把周清南叫過來,肯定不會有好事。
陸巖透過中央後視鏡看向後座的周清南,沉聲道:“老板,我陪你一起。”
“不用。”周清南擺擺手,漫不經心地就給拒絕了。
陸巖皺眉,還想說什麼,周清南卻已徑自推開車門,下了車。
在徐叔的帶領下走向洋房後面的花園。
凌晨四點多,花園的空氣中卻彌漫著一股燒烤味,遠處依稀有嬉笑熱鬧的人聲傳來。
周清南跟在徐叔身後往前走,繞過花園正中的一棵參天大樹,點點跳躍的燈光閃爍如星,映入周清南沉黑的眸。
花園的空地上支著一個巨型天幕,旁邊的燒烤架上擺著各色烤串,裡面的長桌上也全是美食,海鮮燒鵝港式茶點,豐盛無比,還有專業大廚在旁邊服務,似乎在搞什麼聚會。
“外公!”
忽然,一個奶聲奶氣的聲音吸引了周清南的注意。
周清南垂眸看去,見是一個穿著小紳士服的漂亮小男孩,兩三歲的年紀,個子小小的,正拿著一個仙女棒到處轉圈亂跑,笑聲清脆如銀鈴。
“康康!別跑了!媽媽好累追不上你!”梅景薈在後面追得上氣不接下氣,好不容易把搗亂的小家伙捉住,便一把將他抱起來,低聲數落,“哪個小朋友像你啊,這麼晚還不睡覺?”
周清南走過去,嘴角勾起一個寡淡的淺笑:“薈姐。”
“阿南回來了呀。”看見周清南,梅景薈的表情並不意外,又低頭對懷裡的兒子道,“康康,說叔叔好。”
小男孩一隻手捏著仙女棒,黑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望著周清南,然後才說:“叔叔好。”
“真乖。”周清南笑,捏了捏小朋友的臉蛋。
“這些都是爸爸為了給你接風準備的。可是這個臭小子,好久沒見到外公興奮得很,聽見花園裡動靜就怎麼都不睡覺,非要過來玩兒。”梅景薈無奈地笑,接著又道,“走吧,爸爸等你好久了。”
周清南頷首,與抱著康康的梅景薈一道,來到了天幕之下。
梅鳳年翹著二郎腿坐在椅子上,正在抽煙,手邊還擺著一杯紅酒。
“爸爸,阿南回來了。”梅景薈笑著上前,將懷裡的小家伙塞進梅鳳年懷裡,說,“馬上天都要亮了,折騰一晚上,我必須帶這家伙去睡覺了。快跟外公說再見!”
康康皺起小臉蛋,賴在梅鳳年懷裡說:“外公睡!外公睡!”
梅鳳年在小外孫的臉蛋上親了親,滿臉的慈愛,柔聲哄道:“乖寶寶,明天晚上外公帶康康一起睡,今天跟媽媽睡。”
說完,梅鳳年把小外孫還給女兒。
梅三小姐抱著孩子走了。
少了調皮活潑的小朋友,現場的氛圍瞬間便冷卻下來。
周清南臉色平靜,恭謹喚了句:“梅老。”
“坐。”梅鳳年掸了下煙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