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程菲的話,周清南眯了眯眼睛,瞬間就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
拿手機掃完牆上的付款碼,大步跟出。
夜深人靜,街道上空無一人,吹過來的晚風也夾雜著滾滾熱浪。一盞路燈懸在夜空下方,玻璃罩外有幾隻飛蛾,圍著燈光撲來撲去,在地面上投落巨大的陰影,看著怪異又可怕。
程菲在餐館外的馬路牙子上站定,左右環視一圈,見這附近不像有出租車的樣子,隻好又從褲兜裡掏出手機,準備叫個網約車。
將目的地設置為“蘭貴縣人民醫院”後,她點擊了“發送訂單”。
正焦灼地等待接單,忽聞背後有腳步聲傳來,沉穩有力。
程菲微怔,下意識回頭看了眼,眸光驚跳。
程菲愕然地說:“……周總,你就吃完了嗎?”
周清南看她一眼:“你都走了我還吃什麼。”
“……”?
我走了跟你吃飯有什麼關系?
沒有我你就吃不下飯了?
程菲被嗆了下,默了默,又問:“那你現在是回酒店嗎?”
“你不是要去醫院。”周清南說,“我陪你。”
“……周總,你是不是沒聽清楚,我是去醫院。那又不是什麼好地方。”程菲又納悶兒又費解,很誠懇地道,“我跟梁瀚是一個團隊的,加上他又是我的上級,他受傷我是必須去看看。你又不待見梁瀚,跟著幹什麼?”
周清南目光微沉,直勾勾盯著她:“誰管那個姓梁的是死是活,我隻關心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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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菲愣怔住,耳根發燙,一時間腦子都有點空白了,隻能呆呆地望著他。
“程菲小姐,如果你記性不好,那我再最後跟你強調一次。”
周清南嗓音微沉,道,“梅家那個小少爺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這次的蘭貴之行,也不會如你期望的那樣順利。背後盯著你的眼睛太多了,隻有我,會全心全意保護你,也隻有我,有這個能力護下你。”
話音落地,平地起了一陣風。
程菲幾縷耳發被風吹得翻飛起舞,發尖掃著臉蛋,酥酥麻麻的痒。
周清南本就氣場冷峻,沉下聲音說話時,侵略感更是強到無以復加。
程菲有點被嚇住了,無意識地輕咽下一口唾沫,看著他,忽然說:“其實一直很想知道,萍水相逢,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關照?”
周清南深邃的眸牢牢鎖住她,看她須臾,將目光移開,極其冷靜地道:“一開始你就不應該卷進來。現在開弓沒有回頭箭,我們既然被綁在了一起,我就有責任護你周全。”
責任?
這個說辭的說服力顯然有些不足。
程菲心口一陣一陣地發緊,眼簾低垂下去。片刻,不想再對這個問題刨根問底,便做了個深呼吸,點點頭,換上輕松的口吻應道:“好吧,那你就跟我一起去醫院。”
周清南:“不止是醫院,不止是今天。”
程菲沒懂他話裡的意思,白皙的臉蛋上流露出一絲迷茫。
周清南面無表情地說:“在你回到濱港之前,你必須24小時跟我待在一起。”
程菲:“……”
程菲卡殼,額頭滑下一滴豆大的冷汗,隻覺他這個要求實在強人所難。
頓了半秒後,她換上一副微笑臉,用最溫和的語氣柔聲道:“我們是一個考察團的,白天本來就會一起行動,待一塊兒倒說得過去。可是周總,晚上我們總要回各自的房間睡覺,怎麼可能24小時都待一起?”
周清南:“睡覺的事我再想辦法。”
“……”這還能想辦法?
周清南筆直注視著她,態度強勢霸道,竟不容反駁般:“總之,你不能離開我的視線。”
程菲無語,抬手捏了捏眉心,念頭一轉想起梁主任還在縣醫院的急診科裡躺著,頓時也沒心思跟這位大佬瞎扯了,舉起雙手作投降狀,妥協道:“行吧,我覺得可以。暫時就按你說的辦。”
程菲緊接著又道:“所以我們現在先打個車去醫院好嗎?”
周清南正要說話,就在這時,背後小餐館的老板卻走了出來。
老板是個熱心腸的本地人,見這兩個小年輕在自個兒門口杵了半天,已經猜到他們在為交通工具發愁。
於是笑著用一口蹩腳的普通話,問:“你們這是要克(去)哪兒嘛?”
這句話程菲聽明白了。她趕緊朝胖老板露出個笑容,回答說:“是這樣的老板,我們有個朋友生病了,在縣醫院,我剛才看了地圖,這兒離縣醫院還有將近三公裡,走路肯定走不過去,我就想在網上打個車。”
老板:“網約車啊?哎呀,我們這個縣總共才那點兒人,白天你想叫個車都不容易,莫說晚上咯。”
聽見這話,程菲頓時焦灼起來,蹙眉道:“那怎麼辦啊……我們現在必須要趕到醫院去,情況很緊急的。”
胖老板抹了把禿瓢的腦門兒,眼神在程菲和周清南身上打量一圈。
這兩個外地人衣著光鮮,看起來不像是缺錢的樣子。
胖老板又問:“美女,你們外地來的,住哪兒?”
“就住旁邊的酒店。我們是電視臺的人,來這裡搞扶貧的。”程菲說著,將隨身攜帶的工作證拿出來,給老板看。
胖老板便不再有顧慮,說:“這個樣吧。你們要是不嫌棄,給個10塊錢租車費,我把我的爛摩託借給你們,你們用完也不用管油錢,騎回來還給我就是了。”
“你是說機車?”程菲窘迫,支吾著道,“可是我不會騎……”
她話還沒說完,一旁的周清南卻已經摸出一盒煙,給老板丟了回去。
“車費回來給。”周清南隨口說,“這個就當押金。”
胖老板仔細一瞧,見是包軟中,臉上頓時笑開一朵花,邊應著“行行行”,邊從旁邊的犄角旮旯裡推出一輛黑灰相間的機車。
頭盔就一個,周清南臉色淡淡,隨手取下來丟給程菲。
程菲下意識舉起雙手接過。
再抬眼時,那位爺已經長腿一跨騎上去,轟隆一聲,擰燃引擎。然後側過頭來瞧著她,說:“上車。”
程菲有點猶豫,挪著步子走過去,跨坐在了後面的後座位置。
戴上頭盔。
她系著下巴底下的卡扣,完了微僵,兩手不知往哪兒抓,隻能往後摸索,抓住了後方凸起的鐵欄杆,盡量不讓自己的身體和周清南接觸。
“你確定自己可以?”程菲望著男人漂亮的後腦勺,小聲嘀咕,“不會出什麼事故吧。”
“膽子這麼小。”周清南上半身微弓,語氣漫不經心,輕嗤,“真不知道汽修廠那天晚上,是誰給你的勇氣衝我跟前來。”
糗事被重提,程菲囧了,紅著臉低嗔:“……好好騎你的車。要是把我摔溝裡,我就隻能去縣醫院陪梁主任了!”
“怕什麼。”周清南淡淡地說,“真摔溝裡,不還有老子給你當人肉墊。”
程菲:“……”
“坐穩。”
話音落地,機車“轟”一聲飛馳而出。
程菲低呼出聲,整個身子在慣性作用下猛往前甩,額頭瞬間撞上男人硬邦邦的背部肌群。慌亂間,完全是本能尋求庇護的舉動,她兩隻胳膊一把抱住男人勁瘦的窄腰,與他貼得嚴絲合縫。
夜晚的小城風聲消寂,機車仿佛一支箭,在街道上暢通無阻,穿雲破霧。
狂風凜凜,周清南身上的襯衣鼓起了風,黑色短發也被吹得凌亂。
街燈流轉的光線一點一滴,墜入那雙深邃如海的眸。
察覺到腰腹的收束,他視線微不可察地下移。
姑娘兩隻纖細的胳膊環在他腰上,不知是害怕還是慌亂,十根手指在他腹部交握,抱得死緊,全然依賴與信任的姿態。
周清南目光收回來,看向那條混沌黑暗充滿未知的前路,嘴角很輕地勾了勾。
機車速度太快,風聲如雷,灌徹耳際。
程菲抱著周清南的腰,貼得太近,他的體溫如此陌生又熾熱,隔著單薄的衣衫布料,幾乎灼痛了她的皮膚。
如此順理成章的親近,不需顧及世俗,也不需思考未來。
她眨了眨眼睛,目光透過頭盔的玻璃前擋,怔怔望著身前的男人。
餘光裡斑駁街景急速倒退,一切都是模糊的,鏡花水月如夢似幻,唯有他真切存在,每寸血肉都如此鮮活,會用血肉之軀為她擋去所有風浪。
“……”程菲輕輕合上了眼眸。
忽然生出一種詭異的希冀。
希望這條隻有他們兩個的路,永遠、永遠都到不了終點。
不知過了多久。
程菲冷不丁啟唇,輕喚了一聲:“周清南。”
“嗯?”
“你有沒有想過,以後如果不幹這行了,打算做點什麼?”
周清南頓了幾秒,回答:“沒想過。”
程菲對這個回答似乎並不詫異,安靜了會兒,又問:“從來沒考慮過未來嗎?”
“沒有。”周清南平靜地說。
程菲眼底泛起一絲細微的惆悵,沒有再說話,隻是沉默地抱緊他,悄悄將臉頰輕貼上他的背。
周清南薄唇緊抿成一條線,眸色極深,將油門轟到最大。
風聲更烈了。
身不由己的人,好像從來沒有資格考慮未來。
拂曉未至,愛意難言。
隻是,如果有如果。
第50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