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清南眸色很沉:“我很關心,也非常在意。”
“……”
蘭貴的天氣本就炎熱,之前是頂著太陽幹曬,這會兒太陽沒了,烏雲壓頂,整個世界便顯得悶熱又潮湿。
在聽完周清南給出的回答後,程菲胸口猛地突突兩下,頓覺心跳混亂耳根起火,雙頰火燒火燎地燙。
是熱也是慌,她心跳太急,血液流速太也快,掌心湿漉漉了還不算,脊背滲出的薄汗將背上的衣衫也打湿,大腦內心全都兵荒馬亂。
——為什麼關心,為什麼在意?
程菲看著幾步遠外的男人,喉嚨輕輕滾動了兩下,這幾個字眼已經滾到了舌尖唇齒,險險就要出口。
目光交錯,無聲對視,隻在短暫的兩三秒。
最終,閃電劃破天際,又是一道雷聲在天際乍響,比之前那次更大也更悶長,將程菲從混亂的思緒中驚醒。
夏雨傾盆,一點不細膩,豆大的雨滴從天空墜落,沒有從小變大的過程,一來便瓢潑張狂。
雨水打在程菲身上,瞬間將她垂落耳際的發絲浸湿,黏在臉頰。
“……雨太大了,快走吧!”她抬起兩隻手擋住眉毛上方,隔著雨串珠簾匆匆又瞥周清南一眼,然後便再不敢多留,逃也似的小跑離去。
隻留給他一個倉皇失措的纖細背影。
周清南站在原地,沒有動,安靜地目視那道身影。
姑娘離玻璃門很近,沒幾秒鍾,她便大步衝回了室內。
雨越下越大,雨珠也越連越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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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酒還沒有醒透,腦子依然殘餘一絲暈眩感,用力甩了甩頭,也動身準備回去。
人高腿長,先天便佔優勢。周清南踏著步子往玻璃門方向走,邊走邊摸褲兜裡的煙,敲出一根白色香煙的同時,他人已經在用餐區的封閉空間裡。
或許是天降大雨的緣故,走廊這片很熱鬧,人聲喧哗。
有包間的客人帶著小孩出來吃飯,小朋友吃飽了坐不住,撒丫子滿走廊地跑,大人就跟在後面追。實在追累了,索性抱起孩子走到落地窗牆前看雨。
“雨,下雨——”孩子的奶奶柔聲教導。
一兩歲的小寶寶便咿呀跟著學,奶聲奶氣地發出“yu”聲,粉嘟嘟的臉蛋圓潤可愛,像傳統年畫裡的小福娃。
普普通通的平凡人縮影,卻有種說不出的溫馨。
周清南瞧著一旁的小奶娃和懷抱寶寶的阿姨,揚揚眉,眼底神色變得柔和,摸出的煙在指間轉了兩圈,又放回去。
也抬眸去看外面的雨景。
酒精作用下的大腦有點失控。耳畔嘈雜喧嚷,各色聲響都愈發密,周清南在恍惚之間,卻仿佛墮入了異度空間,被真空似的隔絕開。
耳畔的喧哗聲,他聽不見,窗外的雨打芭蕉,他看不見。
腦子裡不受控制地浮現出年輕姑娘在雨中奔跑的一幕。
隻有一個背影。
她今天穿的是件連衣裙,襯衣樣式珍珠扣,大方而得體。可是那樣得體的裙裝,隨她奔跑的動作,裙擺上滑,隨著雨水的澆灑,湿潤黏膩。
周清南清楚地記得,剛才有無數滴雨水,湿潤了她雪白纖細的腿。
神思飛轉之間,他幾乎是頹然而潰敗地微合眸,抬手,在臉上抹了把。
人走火入魔是什麼樣?
就是連雨水都嫉妒。
嫉妒那些雨滴,憑什麼能那樣肆無忌憚,親吻她妖娆如雪的腿根皮膚。
突如其來的大雨中斷了蘭貴縣連續數日的大晴天。
等程菲去洗手間整理完著裝儀容,重新回到吃飯的雅間時,縣委的韓秘書已經買完單。
這時,飯桌上除了周清南、梅景逍、張書記以及許副書記之外,其餘人酒過三巡,都有點兒高了。
梁主任端起自己還剩小半壺的分酒器,穩住步子來到周清南身前,笑著說:“周總,上回見面沒能好好敬您幾杯,這次我可要補上。我先幹為敬,預祝貴司跟咱們臺的合作圓滿成功!”
周清南臉色冷漠,看都沒看梁瀚一眼。
梁瀚正在興頭上,也沒注意到這位爺是什麼反應,徑自仰頭,把分酒器裡的酒喝了個空。
分酒器容量比酒杯大得多,小半壺也是一兩還多,梁主任敢直接在梅四少面前幹大杯,也是仗著自己廝殺酒場多年的經驗。但他低估了67度白酒的威力,本來就有點暈乎,最後這一兩還多的白酒,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梁瀚徹底高了,神思混沌腦子也打不過轉,咂咂嘴,眼風無意識往周清南身側瞟了眼。
隻見邊兒上,梅四公子一雙長腿優雅交疊,似笑非笑,正用一副興味盎然的眼神瞧著剛被自己敬完酒的周總。
梁瀚注意到什麼,微皺眉,冷不丁便抬起一隻手,指著梅景逍的嘴角詫異地咦一聲,完全不過腦地道:“梅總,你這臉怎麼了?”
話音落地,距離最近的張書記和許副書記臉色都是微變。
梅四少剛才還好好的,跟周總出去透了個風抽了根煙,回來臉上就掛了點兒彩。張書記和許副書記都瞧得真真的,但聰明人不管別家事,他們看見了也隻當沒看見。
哪成想,這濱港來的梁主任是個大腦空空的蠢貨,居然敢老虎背上拔毛。
張書記不悅地皺了下眉,看梁瀚的眼神裡也多出幾分嫌棄。
周清南臉色涼涼,瞥了梅景逍一眼。
梅四少爺眼中迅速掠過一絲狠戾。但表面上還是那副儒雅溫和的謙謙君子樣,直接拿面前腰粗膀圓的中年人當空氣,轉而朝張書記道:“書記,外面下大雨了,看來今天做不成什麼事。”
“今天是您和周總來蘭貴的第一天,還是以休整為主。”張書記笑盈盈地答,“等明天,我親自帶二位去白楊村,不知道周總、梅總意下如何?”
“我沒什麼意見。”梅景逍神色溫雅,用餘光掃了掃周清南,“聽周總的吧。”
周清南淡漠地笑了下:“客隨主便,張書記您安排就好。”
“那就這麼定了。”張書記笑著點頭。
醉醺醺的梁瀚幹杵在邊兒上,見面前的幾位大佬沒一個想搭理自己,臉上有點掛不住,隻能賠著笑打個酒嗝,搖搖晃晃地回到自己座位。
張書記和許副書記說其他事去了。
主位這邊,梅四少垂眸,從西褲褲兜裡取出手機,點亮屏幕發消息,之後又重新熄滅手機屏,若無其事端茶喝。
周清南把玩著打火機,有一搭沒一搭的,臉色冷淡。
而後便開口,用隻有他和梅景逍能聽見的音量,沉聲說:“你這次來蘭貴是為了做公益。凡事悠著點兒,別給我做太過。”
梅景逍聽後,扭頭看向周清南,嘴角揚起抹譏诮又溫柔的笑,也低聲:“誰說我是來做公益的?我明明是為大嫂來的。”
周清南的臉色眨眼間沉冷若冰。他側目回視梅景逍,眸色極冷,沒有吭聲。
梅景逍玩味兒地與周清南對望,稍稍停頓了下,又傾身靠近周清南耳畔,嗓音溫和而清冷:“南哥,千萬看好她,眼睛都別眨一下。因為我們的遊戲,才剛剛開始。”
接風宴吃完,張書記等人又派了專車將程菲、周清南、梅景逍等考察團一行送至酒店。
這家酒店的檔次其實隻算個三星級,但在蘭貴這座小城裡已經算是最優選。
代表梅氏集團的幾個高層都是上流社會的人上人,過慣了錦衣玉食的生活,乍一瞧見這種小酒店,心裡難免嫌棄,但也別無二選,隻好勉強地住下來。
下午兩點左右,程菲在趙逸文的陪同下來到自己房間所在的樓層。
“程助理,考慮到你是考察團裡唯一一個女孩子,所以我給你安排的房間跟梅總周總不在一層樓,想著這樣你會方便一些。”小趙主任幫程菲拎著她的行李箱,笑容滿面地說,“當然了,如果你對這樣的安排有什麼意見,也可以立馬告訴我,我這就給你調整。”
“這樣挺好的!”程菲朝趙逸文露出個感激的笑,“謝謝你啊,小趙主任,你想得很周到。”
趙逸文被她明豔的笑臉弄得有點不好意思,撓撓頭,忽然就腼腆起來,“別這麼客氣,你們是貴客嘛,想周到一點是應該的。”
兩人隨口聊著,之後便在一個房間前停下。
程菲抬頭看了眼門牌號:516。
趙逸文將房卡遞給她,又說:“這層樓最安靜的就是這間房,離電梯廳、樓梯口和布草間都遠。”
聽見這話,程菲更加對趙逸文感激不盡,開了門將行李箱拖進屋,為表謝意,還打開箱子拿出了從家裡帶出的零食分給他。
趙逸文本想推辭的,可架不住程菲的強力要求,隻好收下。
“對了。”
忽的,趙逸文想起什麼,又從褲兜裡掏出一張餐券遞給程菲,說:“晚飯給你們定的餐廳自助,就在2樓,你可以憑券用餐,6點到8點之間。”
“好的。”
送走小趙主任,程菲關上房門,臉上強撐了大半天的笑容瞬間瓦解殆盡。她累得不行,想著下午沒什麼事,索性直接往床上一倒,蒙頭睡去。
閉上眼,視野隻剩一片黑暗。
身體很疲乏,腦神經卻詭異地活躍異常。
反復回想起,之前在露天兒童樂園的那個場景。
男人幽沉的黑眸直勾勾盯著她,目光灼灼,回答她“我很關心,也非常在意”……
程菲翻了個身,用被子將整顆腦袋捂住,卻仍舊控制不住地心跳飛快,思緒大亂。
當時,她是想問他的。
想問他,為什麼如此在意她對其他異性的看法。
但是最後,並沒有問出口。
程菲兩手分別攥著棉被的左右角,在黑漆漆的被窩裡眨了眨眼睛,一絲微不可察的酸澀和憂傷,縈繞上了她的心尖。
她好奇周清南的答案,又畏懼他的答案……
“煩死了。”程菲閉上眼低咒了聲。
明明說好,要對那個黒幫大佬揮刀斬情絲,可是她認真努力地斬了這麼久,對他的喜歡卻好像一點也沒有減少,甚至還有越來越無法自拔的趨勢。
實在不妙。
程菲嘆了口氣,翻過身,終於在這種亂成麻線的思緒中迷糊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