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不是我說了算。”
梅景逍微側過頭,清秀無暇的面容猶如雪色般純淨,佯作苦惱:“你忘了,我是她們新欄目的贊助商,濱港電視臺想和梅氏集團籤長期合作協議,巴不得抱緊我的大腿。我要是真的不理她,她回去沒辦法跟臺長交差啊。”
周清南眸色驟凜,指尖將煙頭碾得稀碎,沉聲:“我再說一次,不準碰她。”
這冷戾的慍色取悅了梅景逍。
四少爺端詳著周清南盛滿怒意的面容,片刻,忽地低低笑出聲。
他笑了好幾秒才停下來,微動身,從秋千上站了起來,低眸整理衣擺,儀態優雅而從容。
“那個趙逸文是挺討厭的,我也看不慣。”梅景逍沒頭沒尾地說了句,抬手習慣性地敲了下額頭,語氣溫雅,“這個人你不用管,我來幫你搞定。”
周清南冷冷直視著他,沒有出聲。
梅景逍整理好身上的黑西裝,徑自便邁開長腿往用餐區的方向走,經過周清南身側時,稍頓步,傾身側頭貼近他左耳。
梅景逍低聲說:“周清南,你絕對不能死在除我以外的人手裡。你的女人,當然也隻有我能上。”
話音落地,周清南冷著臉站原地,像是覺得有點兒可笑又有點兒無釐頭,他嗤的輕笑出聲。笑完,反手便是狠狠一拳砸向梅景逍,眸色陰狠徹骨。
梅景逍沒料到這人會忽然動手,略微怔了下,回神時那記重拳已經照著他的左臉砸過來。
“……”梅景逍被揍得歪過頭,唇舌間嘗到了腥甜,是嘴唇被牙齒磕破了皮。
他惱怒,眼中兇態畢露,正要還手時,一陣輕盈腳步聲卻從用餐區的方向傳來,漸行漸近。
梅景逍餘光瞥見什麼,眸中的戾色頃刻間消失殆盡,拿手背將嘴角的血跡拭去,又恢復成往日高山白雪般不染纖塵的美少年。
腳步聲越來越近,緊接著便是一個聲音,驚愕地問:“周總,梅總?你們怎麼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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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菲微皺眉。
她剛上完洗手間出來,看見這兒有個兒童樂園,就想過來溜達溜達,誰知道剛推開露臺大門,就瞧見了這兩位爺。
又是什麼情況?
程菲又驚又疑地走到兩人身旁,看看周清南,又看看梅景逍,暗搓搓地打量。
周清南瞥了程菲一眼,臉色不善,沒吭聲。
旁邊的梅景逍卻笑著開口,溫和地說:“程菲小姐也出來透氣?”
“是呀。”程菲笑著點了下頭。
兩人隨口聊了兩句,梅景逍便提議一起回雅間。
程菲應聲好,轉過身正準備和四少爺一同離去,背後卻又冷不丁響起一嗓子,冷冷地喚道:“程助理。”
程菲下意識停步,不解地回過頭去。
梅景逍眼中浮起耐人尋味的笑色,拍拍程菲的肩,低聲提醒她道:“程菲小姐,咱們周總這會兒不爽得很,路過的狗都得挨兩腳,你小心點。”
程菲:“……?”
之後,梅景逍便施施然地走了。
兒童樂園這邊隻剩下周清南和程菲兩個人。
前者臉色冷峻陰鬱莫測,後者一頭霧水十分迷茫。
一秒鍾過去,兩秒鍾過去。
平地起風,天空中的流雲被吹動,大片大片堆疊起來,擋住了太陽,原本還晴好的天空瞬間陰沉下來,黑雲壓城。
程菲仰起脖子看了眼頭頂:“好像快下雨了,我們還是……”
話沒說完,便被男人給硬生生打斷。
“為什麼對姓趙的笑得那麼甜。”周清南嗓音微沉,語氣卻很冷靜,問。
程菲:“?”
周清南更加冷靜地問:“自己有多勾人,是真不知道還是裝不知道?”
程菲:“……”?
第47章
天空北方的濃雲緩慢傾軋而來,將晴朗吞噬,整片天色仿佛都籠在了暗影中。
分明是午後,青天白日,露天兒童樂園這裡卻因過暗的天色而顯得格外壓抑沉悶。
但此時此刻,比天色更暗的卻是男人的眼睛。
或許是因為67度的本地酒實在衝腦,隔著幾步遠的距離,程菲清楚地看見,周清南平日裡清淺淡漠的眼眸此時竟黑沉沉一片,筆直不移鎖住她,像兩口不見底的墨淵,要將她溺斃。
心跳錯亂和愕然都隻在一瞬。
下一秒,程菲很快便回過神,暗自做了個深呼吸,盡量用很淡定的口吻說:“周總應該是醉了。還是回雅間裡坐著休息,喝點湯喝點茶,醒醒酒。”
話音落地,對面的周清南靜默片刻,竟忽然側過頭閉上眼,輕摁著眉心嗤笑出聲。
笑裡帶著幾分輕諷的味道,在嘲弄他自己。
醉了?
當然醉了。
哪怕隻剩下七成清醒,他的理智也不會允許他說出剛才那兩句話。
質問她為什麼對那個大學生笑那麼甜,質問她為什麼不懂得收斂美色和身上那種致命的吸引力。
上回是梅景逍,他還能有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因為梅景逍居心叵測城府極深,打從一開始接近她就沒安好心。他可以理所當然地用這種說辭告誡她,要她遠離梅四,要她乖乖躲在他的羽翼之下,要她隻信任他。
但現在對象變了。
人家一個願意告別繁華的都市生活,毅然來到窮鄉僻壤搞扶貧的大學生村官,壯志滿懷,家世清白,他又拿什麼由頭來要她拒絕,要她遠離?
周清南合著眸,掐摁眉心的指愈發用力,薄唇緊緊抿成了一條線。
想想多荒謬。
他和她是什麼關系,憑什麼對她提這種非分又無理的要求?憑什麼阻撓她正常交際、去接觸優秀的異性同齡人?
看來自己是真醉了。
忽地,穹頂一陣悶雷響起來,天色變得更黑。
程菲見對面的大佬半天都未作聲,狐疑地皺了下眉,以為他是酒勁上腦暈得厲害了,潛意識便生出幾絲擔心,於是往前走兩步,試探著道:“周總?您還好嗎?”
話音落地,幾米遠外的周清南又靜默了會兒,然後才將手臂垂下去,抬頭睜眼,臉上神色也重歸往日的冷峻無瀾。
“是喝多了點兒。”
周清南回轉視線,目光落在姑娘糅雜著擔憂的小臉上,語氣淡淡,“不好意思,在程助理面前失態了。”
程菲見他沒什麼大礙,放下心來,眼簾也隨之低垂下去,自言自語似的輕聲:“你這算什麼酒後失態,跟昨晚的我比起來,小巫見大巫。咱們倆也算扯平了吧。”
這兩句嘀咕碎碎念隨風飄入周清南的耳,他眉峰微抬一寸,有點兒沒聽清楚:“什麼?”
“……沒有。”
程菲朝他擠出個笑,嘴角弧度僵僵的,盡量用公事公辦的口吻,道:“我說既然你沒什麼事,那我們先回雅間吧,張書記他們都還在,讓人家等久了也不太好。”
周清南點了下頭。
程菲隨後便轉過身,準備離開兒童樂園回用餐區。
誰知剛走出兩步,背後的大佬卻又再次出聲,叫住了她:“程菲。”
不是“程助理”也不是“程小姐”,而是她的全名,語氣如常,似乎生疏了些,又像是……親昵了些。
程菲眸光輕微地閃了閃,稍遲疑,也又一次回頭看他。
頭頂烏雲翻湧,似乎預示著一場暴雨即將潑下。
周清南深邃的眼眸直勾勾注視著她,終究還是沒忍住,問出了口:“那個小趙主任,你好像和他挺聊得來?”
程菲想了想,點頭,像是想起什麼有趣的事,嘴角一彎便下意識跟他分享:“小趙主任是雲城人,我有個遠方表叔也在雲城,剛才我們聊了一會兒,發現我表叔跟他家居然就住在一條街上。雲城那麼大,真的很巧呀!”
周清南目光不離,從她洋溢著笑色的眼角眉梢、與唇畔嬌美的弧度上流轉而過,頓了下,又問:“你對他有好感?”
“……”
像是沒料到這位大佬會忽然有此一問,程菲聽後怔了下,有點茫然地眨了下眼睛,呆呆回問他:“這是怎麼得出的結論?”
老實說,程菲這會兒是真覺得迷。
她和趙逸文年紀沒差多少,加上又無意間發現了表叔跟這位小村官是鄰居,驚嘆於這份神奇的巧合,所以才會多聊兩句。
這位大佬居然就憑此推斷她對小趙主任有好感?什麼鬼呀。
聽完姑娘的反問,周清南卻沒有答話,仍直勾勾盯著她看,嗓音微沉:“回答我。”
“……當然沒有了!”程菲簡直哭笑不得,睜大眼睛瞪著周清南,脫口而出,“就剛才那種場合,我和小趙主任都是各自雙方的小蝦米,又坐在一起,我不跟他聊跟誰聊,跨過整個桌子來找你嗎?”
小姑娘說話的嗓音天生就軟而細,拔高了音調表達不滿,嗔怒也像撒嬌,勾得周清南心底發痒。
他聽見她反駁的話語,瞧見她啼笑皆非的可愛小表情,籠在心底的那片陰霾莫名便散了開。像是風掃落葉狂浪卷舟,眨眼功夫就把他所有的煩躁和不爽都給清掃得幹幹淨淨。
不自覺的,周清南嘴角彎起一道若有似無的弧。
這種感覺很奇特。
像是如釋重負松了口氣,又像是心愛的寶貝失而復得重新回到手裡。一喜一樂,一怒一松,全部情緒,都被她如此輕易地牽動和左右。
明知喝下去的是鸩毒釀的酒,飲一口就粉身碎骨,他也甘之如飴。
周清南站在原地沒有說話。
程菲卻再次品出了些不對勁,目光在男人臉上打量一遭,狐疑地小聲道:“你為什麼會問這種問題?”
她說著,稍稍一頓,又禁不住補充了個問句,“你很關心很在意,我對小趙主任是什麼感覺嗎?”
周清南盯著她看了會兒,須臾,回道:“是。”
“……”程菲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