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國禮:“樓下。”
程菲:?
“你顧姨抡著搬磚給給人打得頭破血流,警察一會兒還得過來做筆錄,鑑定你顧姨到底是正當防衛還是故意傷人。”程國禮說著,眯了眯眼睛,衝病床上的顧靜媛豎起大拇指,“大姐大就是大姐大,風採不減當年。”
顧靜媛一笑,揚手擺了下,豪情萬千,“低調。”
程菲:“……”
別人家裡的長輩團,德高望重慈祥和藹,她的長輩團,過肩龍糙漢與抡板磚女俠,比年輕人還癲。
程菲不知道說什麼了,陪著顧姨和她爸媽在病房裡又聊了會兒天,之後就被蔣蘭使喚著下樓,去給顧姨買住院期間的一些生活用品。
上午的住院部全是人,電梯裡也跟下餃子似的。
程菲等了會兒電梯,連續兩次都沒擠上去之後,無奈放棄,默默去安全通道走樓梯。
下到8樓時,跟一道高個兒身影迎面相遇。
程菲正低著頭想事情,見頭頂多出一道黑色陰影,也沒多想,側身就想從人影旁邊繞開。
然而,她往左,那人往左,她又往右,那人也往右。
步子懶洋洋又漫不經心,就是不給她讓路。
“……”程菲有點不高興了,微皺眉頭,正準備問候一下對方是不是有什麼大病。不料眼簾一抬,整個人當場石化。
她站定了,錯愕地瞪大眼睛,望著頭頂上方那張英俊又冷沉的臉,好一陣都說不出話來。
須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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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周清南輕嗤,“不認識了?”
此言一出,程菲立刻回魂。面對他,她隻感到莫名的尷尬與窘迫,同時又十分心虛,很快便重新低下頭,幹巴巴地打了聲招呼:“早上好。”
說完,她遲鈍地反應過來什麼,瞄他一眼,難掩擔憂:“……你怎麼會在這裡,哪裡不舒服來看醫生嗎?”
“先別管我為什麼在這兒。”
周清南居高臨下直勾勾地瞧著她,眉峰一抬,道,“請程小姐先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程菲沒反應過來,很茫然:“解釋什麼?”
“為什麼刪我好友。”
“……”呃。
第36章
醫院裡大部分人都在幾個電梯廳堵著,樓梯間這邊倒是難得的清淨。
程菲和周清南就這麼僵持上了,你不言來我不語,半晌都沒人出聲。
這片空間鴉默雀靜。
周清南盯著面前的小姑娘看,見她耷拉著腦袋眼神閃爍,一副根本都沒勇氣抬頭看他的模樣,不由輕微擰了下眉。
他是真覺得自己越來越不對勁了。
昨晚一宿沒睡好,今天早上不到六點鍾他就醒了。腹部傷口已經好了大半,對肢體活動的影響已經不大,他拿出幹淨紗布給自己換了藥,然後就躺回床上抽煙。
抽進肺裡的是尼古丁,吐出來的每口煙霧,素白又婀娜,卻都描摹成一個女孩的輪廓。
幹淨,潔白,純美無暇。
連抽兩根之後,一口吸得有些急,他被嗆得輕咳出聲。咳嗽牽扯到傷處,痛感便在大腦裡蔓延開,尖椎般刺入他的神經。
可是咳嗽完,周清南還是繼續點了第三根煙。
煙霧在黑暗中升騰飄散的樣子,太像姑娘白皙的皮膚,也太像她溫軟的淺笑,甚至連那種轉瞬即逝、虛無縹緲的夢幻感,都和她相似。
在他眼中,她給予的所有都像是一種恩賜。
即使是深入骨髓的疼痛,也讓人迷戀。
第三根煙抽完之後,落地窗外的天空已經泛起一絲魚肚白。
周清南起身去了浴室,翻出一張大號防水貼,撕開背面包裝紙。然後抬頭,看向大理石臺面上方的鏡子。
天色到亮不亮,浴室裡沒有開燈,光線昏沉。依稀可見鏡中映出一副敞露的男性軀體,肌肉緊碩,線條分明,每塊肌理都像有生命,在暗光中結實地賁張呼吸,上頭刀疤橫錯,一點不精致,隻讓人覺得猙獰駭人,野性難馴。
周清南用防水貼覆住腹部的新傷,隨手擰開水龍頭,衝澡。
水聲哗啦而下,在緊實的肌肉上肆意衝刷。
他閉上眼。
一息光景,腦海中忽然閃過雙怯生生又隱含怒色的眸,接著,一滴晶瑩汗珠,順著姑娘柔美的臉頰耳際滑落,滑過小巧的下頷,修長的脖頸,綿延沒入一道奶白色的深深溝壑……
周清南暗暗咬了下牙,全身燥熱起來,血液完全失控,萬馬奔騰般朝一處匯聚,頂得他下一秒就快爆炸。
他沒有睜開眼,眉心的結越皺越緊,在黑暗中扣住花灑開關,往反方向一掰,灼熱的水流溫度急轉直下,瞬間冰涼浸骨。
身體變得很冷,但心裡的火越越燒越旺,他整個人像被烈焰焚灼,奔湧的血浪難以平息。
衝了大概五分鍾冷水澡,周清南薄唇緊抿,關了水,順手扯過一張幹淨浴巾圍腰上,走出浴室。
手機在床頭櫃上充電。
他走過去,一把扯掉充電線,點亮手機屏幕,手指翻找滑動兩下,進入微信APP。
周清南其實很少用微信。他很忙,鮮少有能浪費在社交軟件上的空闲時間,因此這個微信號上添加的好友也不多,兩隻手就數得過來。
聊天消息這一界面也很幹淨。
周清南一眼就看見了頁面最上端的金元寶美少女頭像,他沒加備注,昵稱就是對方的網名,叫“美少女壯士小程同學”。
加上這姑娘微信之後,他和她就隻有第一天聊過幾句,她說自己要去蕭山太公頂,主動提出可以順便幫他也求一個平安符。
後面的這段時間,周清南一直沒再用微信找過她。
捏住手機的修長五指,慢條斯理摩挲過純黑色的金屬邊,這種觸感,讓他回想起女孩滑膩纖軟的手腕。
明明告誡了自己很多次,不能再靠近。
如今所有,不過飲鸩止渴。
然而,眼是情苗,心做欲根,他中了毒發了瘋,心裡的鬼太多,魔魅作祟,言行思緒便逐漸脫韁,難以再受理智這個枷鎖的掌控。
沉吟兩秒後,周清南點擊屏幕,在輸入框裡敲下了一行字文字。
【欄目的策劃案我這裡缺一份電子檔,麻煩程小姐抽空發我郵箱。】
輸入完,周清南點了下“發送鍵”。
緊接著就跳出來一個紅色感嘆號,附加一句系統提示語:抱歉,您和美少女壯士小程同學還不是好友,無法發送消息,請先進行好友驗證。
周清南:“……”
不是好友無法發消息?什麼意思?
看著屏幕上的這行文字,周清南輕微眯了下眼睛,思索半秒,回過味來——
所以。
自己這他媽是被那小東西給刪了?
好友是她莫名其妙主動加的,現在一聲不吭地說刪就刪,召之即來揮之即去,耍他玩兒是吧。
周清南站在原地,冷不丁嗤出一聲,都他媽讓這條系統提示給氣笑了。片刻,他左手用力地擰了下眉心,右手打開手機通訊錄找到一個號碼,撥了出去。
嘟嘟兩聲,接通,聽筒對面的人畢恭畢敬地招呼了聲:“老板。”
“人在哪兒。”周清南緩慢掐著太陽穴,語氣不善。
對面便恭謹地匯報,不敢有絲毫遺漏,“昨天晚上程小姐和朋友去新環廣場吃的晚飯,回家之後一直到一個鍾頭前才出門,這會兒在市醫院住院部。”
聽見“市醫院”這個字眼,周清南臉色微微一變,語氣卻沒有變化:“她去醫院幹什麼。”
底下人回答:“應該是哪個親戚住院了,過來探視。”
下一秒,周清南面無表情地掛斷電話,隨便抓起一件襯衣往身上一套,徑直大步朝外。
心裡確實很窩火。
這個說法還委婉了點,事實上周清南簡直都要氣死了。他開著車一路狂飆,從尹華道直接橫跨兩個區殺向市醫院,當時腦子裡就一個念頭:他必須立刻,馬上,現在就見到她,找她問清楚。
鏡頭回到市醫院住院部8樓的樓梯間轉角。
此刻,看著跟前這隻幾乎要把整顆腦袋埋胸口裡的小鴕鳥,周清南等了半天沒等到她吭聲,隻能再次開口,道:“你說話。”
程菲被這三個字的命令給嚇了嚇,本來就對他有愧疚心虛得很,這會兒更不知道怎麼回答了。
說話,說什麼?
總不可能直接告訴他,她是因為發現喜歡上了他,為了強行斬斷情絲才發神經刪掉他好友。
……早知道就不刪了。
把他留在好友列表裡能怎麼樣?搞成現在這個局面,被人質問了還得現編理由,鬱悶。
程菲心裡思索著,愁眉不展,越想越憂傷。
對面,周清南見她還是沒說話,終於徹底沒轍了。
怎麼能不無奈?大清早起床了,好不容易想出個理由給她發消息,結果就發現自己被刪了。
他滿肚子鬼火沒地兒撒,出門那會兒還想著見了面得好好教訓讓她長點兒記性,可當這姑娘真的水靈靈出現在面前,他就所有脾氣都沒了。
舍不得打舍不得罵,甚至連句重話都說不出口,最後隻能壓下所有慍惱,心平氣和地問一個原因。
哪成想,這小祖宗反而委屈上了,臉蛋皺巴成一團,跟隻軟乎乎的小包子似的,低著頭悶不做聲,就跟她才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似的。
周清南就這麼直勾勾地瞧著程菲,靜等半晌後,終於側過頭,沉沉吐出口氣。
周清南第三次開口,語氣裡多出幾分無可奈何:“為什麼刪我,你給個理由。”
都說事不過三,顯然,這位大佬耐著性子連問三次,已經是極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