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菲安靜了會兒,眼簾低垂下去,回答:“其實,他真的和你想象的完全不一樣。”
女孩子的直覺都很準,溫舒唯聽程菲這麼一說,心裡便已隱約猜到什麼。
她心累地長嘆出一口氣,壓低聲音說:“再不一樣,那也是這個社會的邊緣人物、危險人物。你之前又不是沒見識過他所處的環境是什麼樣子,你跟這種人在一起,根本就不可能有未來。”
程菲聞聲,心裡莫名便生出幾分慌亂,兩頰溫度也不受控制地飆升幾度,支吾道:“……我隻是覺得他好像有點不一樣,又沒說我想跟他在一起,你不要亂腦補。”
溫舒唯瞪大眼:“你都覺得他不一樣了,還說不喜歡他?”
聽見“喜歡”這個詞,程菲整個人瞬間微滯。繼而便糊塗地皺起眉,換上副格外誠摯的語氣,問溫舒唯:“等等。你能不能先跟我科普一下,喜歡一個人,到底是什麼感覺?”
溫舒唯看她的表情那叫一個無語,靜默兩秒,才道:“根據我的親身體驗,剛開始喜歡一個人,最典型的特徵有三個。”
程菲聽得很認真,好好學生般發問:“哪三個呀?”
溫舒唯於是豎起一隻白白的小手掌,掰著指頭依次數起來,“第一,無論現場有多少人,你總是會第一眼就注意到他,其他人在你眼中會自動被忽略。”
人群中總是第一眼就注意到?
程菲在腦海中回憶了下,發現確實。不管在任何場合,隻要那位大佬在的地方,她總會第一眼就看見他。
——完蛋,中。
溫舒唯接著說:“第二,和他單獨相處的時候,你會覺得很緊張,好像整顆心被懸在了半空,會隨著他每句話、每個舉動,甚至每個神態,忽上忽下。”
見到就很緊張?
程菲仔細一琢磨,發現真是。回回見到那個大佬,她可不就都緊張到無所適從,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擱嗎?
——完蛋,又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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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舒唯壓下第三根細白手指,繼續:“第三,你會很關心他。看到他生病或者受傷,你會覺得特別心疼,甚至會變得很嘮叨,叮囑他去看醫生、去醫院接受治療,暗示吃藥什麼的。”
受傷就心疼,嘮嘮叨叨催人去醫院?
程菲又是一陣思索,瞬間就想起之前那位大佬腹部受傷,她知道消息後第一時間衝到他家,對著他瘋狂嘮叨催他去醫院這件事。
——全部中。
短短幾秒鍾,程菲整個人愣在了小板凳上,臉色一陣青紅一陣白,呆若木雞,一時間根本沒辦法接受這個過分殘酷的事實。
真是個比鬼故事還驚悚的鬼故事。
她居然,真的喜歡上了周清南?
程菲腦子還懵懵的,半天回不過神來,一旁的名偵探溫舒唯將她所有的表情變化盡收眼底,眯了眯眼睛,兩秒不到,什麼都悟了。
“怎麼樣?”溫舒唯抬手覆上程菲纖弱的肩,深沉道,“這位施主,在老衲的提點下,是不是終於參透了自己的本心?”
此時,回過味來的程菲已然誠惶誠恐、如遭雷劈,哪兒還有闲情跟溫舒唯瞎扯淡。
她肩膀頹然地一塌,猶如被霜打過的茄子般,又蔫又沮喪:“你這麼一分析,我好像還真是……有點那種想法。”
溫舒唯兩手一攤:“早看出來你不對勁了,隻是你一直不承認而已。”
“我一定是被那個人的美色所迷惑……”程菲焦灼起來,下意識捉住溫舒唯的胳膊,輕輕晃動,“那現在怎麼辦?有沒有什麼辦法讓我馬上清醒過來?”
溫舒唯本來還想教育程菲兩句,結果一扭頭,看見她這副衰兮兮的小模樣,又有點於心不忍。
溫舒唯靜了靜,隻是一聲老氣橫秋的長嘆:“之前你一直記著小時候那個哥哥,我操碎心,巴不得你早點走出來。萬萬沒想到,你現在好不容易又有了一個心動男嘉賓,居然是個黒幫老大……早知道這樣,你還不如繼續替你那個小哥哥守活寡呢。”
聞言,程菲神色微凝,但也隻是剎那。她很快就從久遠的記憶裡抽身回來,說:“我對小哥哥的感情,跟對那個黑老大的完全不一樣,根本不能相提並論。”
溫舒唯揚眉瞧她:“哦?”
“真的!”
程菲正色,非常嚴肅地強調: “我小哥哥是世界上最好的人。我對小哥哥是年幼相識感情真摯,對那個壞男人……隻是單純的見色起意,一時新鮮感,沒得比。”
“好吧,這句話我還是相信。”溫舒唯了解程菲對童年那個小哥哥的情感,點了下頭。
程菲隨之又肩膀一垮,陷入深深的苦惱:“那我現在到底應該怎麼做,才能及時止損?”
溫舒唯:“你都說自己是見色起意,那你以後再也不見那個老大,不就好了?”
程菲悲傷地搖頭:“我們現在有工作上的接觸,沒辦法不見。”
“這樣啊。”溫舒唯不滿地摸了摸下巴,思考片刻,又問程菲,“他對你有意思嗎?”
程菲耳根子猛地一燙,含糊道:“沒有吧……”
溫舒唯聽後,很快便給好基友指出另一條明路,“那重點就是你的態度。請你對人家冷淡起來,除工作之外,堅決杜絕跟那位老大的一切接觸。”
程菲思索了會兒,下定決心,頷首:“好。”
晚餐的時候程菲和溫舒唯小酌了幾杯桂花清酒,晚上九點多,兩人各自乘地鐵回家。
錯開了早晚高峰,程菲乘坐的線路乘客並不多,她幸運地坐到了一個位子。
剛才喝過酒,這會兒程菲腦子有點兒暈乎乎,捏著手機發了會兒呆,鬼使神差般,打開了微信APP。
將消息界面往下拉,不多時,視線裡映入一個背景黑暗的頭像:浩瀚夜空,點點星河,看著幽遠而又孤獨。
點進去。
雙方的聊天內容還停留在好幾天前。
當時她即將出發去蕭山,想順便給周清南也求一個平安符,所以特地加了他好友。
對話的回合數不多,手指往上翻,沒兩下就到了頭。
程菲張嘴打了個酒嗝,眼皮沉沉的。
然後,她指尖挪動,戳進了那個黑沉沉的夜色頭像,點進了“資料設置”功能區。
指尖懸停在“刪除聯系人”這五個字的上方寸許,她輕輕咬了咬唇瓣,陷入糾結——老實說,從兩人認識到現在,周清南確實對她不錯。他又沒做什麼過分的事,忽然把他的微信刪了,是不是不太好啊……
程菲思來想去糾結不已,大腦越發混亂。
就在這時,旁邊一個女孩站起身來準備下車,抓扶手時沒站穩,一個踉跄,整個人忽然撞向程菲右手臂。
程菲沒留神,在那股力道的撞擊下手一抖,噠,刪除成功。
她:“…………”
“對不起啊美女。”女孩好不容易抓住扶手站穩,回頭不住地道歉,尷尬極了,“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
程菲又衰又囧又喪,看女孩道歉態度這麼誠懇,自然不好再說什麼,隻能回句沒關系,有點迷蒙的目光重新回到消息界面上。
這一次,那個夜空頭像便再也不見蹤影。
半晌,程菲將手機屏熄滅。
算了。
刪了就刪了吧。
八竿子打不著邊的兩個人,陰差陽錯有了緣分,本來就是個錯誤,命中注定不會有什麼故事。
把周清南從微信好友裡刪除,也把他從她心裡刪除。
刪幹淨,一切就能真正回歸正軌了吧。
程菲頭重得厲害,迷迷糊糊地想。
濱港之後連續下了兩天雨,等到雨過天晴,氣溫驟然飆升。
程菲本以為,忙完招待梅氏集團一眾貴客的飯局,到正式啟程去蘭貴之前的這段時間應該都沒什麼事,她能好好休息個幾天。
然而,變化來得太快就像龍卷風,周日一大早,還在被窩裡的程菲就被一陣手機鈴聲驚醒。
她睡得正香,手一撈,迷迷糊糊接起來,聽筒裡立即傳出蔣蘭女士的聲音,語速稍快,聽上去有些焦急。
“菲菲,你還沒起床呢?”
“正準備起呢。”程菲聽出一絲不對勁,皺起眉毛,“怎麼了媽?”
“你顧姨進醫院了,我都才知道。”蔣蘭催促,“你趕緊起床收拾一下,市醫院住院部骨科9樓。”
話音落地,程菲所有的瞌睡蟲瞬間跑了個沒影兒,驚慌道:“顧姨出什麼事了?骨科?摔倒了嗎?”
“你顧姨昨晚不是在東門口擺攤嗎,半夜遇上幾個喝多了的想吃霸王餐。”蔣蘭也憂心得很,嘆氣,“你顧姨的暴脾氣你也知道,一點就炸,哪兒能忍得了?說是跟那倆小年輕打起來了。”
程菲:“……”
沒再多問,她火速掛斷電話從床上彈射而起,以最快的速度洗漱收拾,衝出了家門。
數分鍾後,出租車在市醫院住院大樓前停下。
程菲推開車門一路狂奔,終於在骨科908病房裡見到了她心心念念的顧姨。
空氣裡充斥著消毒水的氣味,顧靜媛穿著病號服半靠在病床上,左手臂打著石膏掉胸前,唇色泛白,滿臉不耐,一頭羊毛卷亂糟糟地堆在頭頂,整體造型看上去十分狂放不羈。
病房是雙人間,外面的床位空著,顧靜媛睡的是裡面那張。
程國禮和蔣蘭站在旁邊。兩人明顯也剛到不久,手裡拎的一箱牛奶和水果都還來不及擱桌上。
“顧姨。”程菲抹了把額頭上的汗珠,氣喘籲籲走進去,蹙緊眉頭道,“你傷得怎麼樣?嚴不嚴重?”
“就胳膊有點小骨折,你槐叔大驚小怪,非要拖我來住院做個全身檢查。還搞得你們全部都知道了,神經。”顧靜媛低咒了句,不爽得很,邊說邊拿沒打石膏的手去摸索床頭的櫃子,想拿煙來抽。
“槐叔也是關心你嘛。”程菲見顧姨精神不錯還有心情罵人,放下心來,順手又把櫃子上的香煙跟打火機給先一步收走,衝顧靜媛促狹地眨眼睛,“住院期間,病房可是無煙地帶,這個您老人家就暫時別碰了。”
顧靜媛無語,白程菲一眼,接著又沒好氣地道:“要不是我現在上了點兒年紀,就那兩個小癟三,能讓我折隻胳膊?操蛋。”
蔣蘭笑容溫柔:“你也知道自己上了年紀,那就配合醫生好好檢查一下,就當今年的體檢提前做了。”
顧靜媛看了眼蔣蘭,知道這群老友都是關心自己,也不好再滿腔怨氣了,閉上嘴巴不發言。
程菲轉動腦袋在屋子裡環視一圈,問:“槐叔呢?”
“你顧姨想吃雞蛋羹。”程國禮笑答,“你槐叔回家給她做去了。”
程菲點點頭,又問:“那昨天打傷顧姨的兩個混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