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煙說:“你表達感情的方式很像我。”
安安看了眼王雋,說:“爸爸教的,說要跟媽媽一樣。”
季煙挑眉:“什麼樣?”
安安擰眉想了下:“忘了。”
季煙看向王雋。
王雋抬頭望天。
沒一會,安安自己跑開去玩了。
季煙問王雋:“從實招來。”
王雋略作猶豫:“說了我晚上還能在這邊睡嗎?”
她點點頭:“可以。”
他遲疑數秒,附到她耳邊,輕聲說了一句話。
季煙聽了,臉紅如血。
她說:“我是這樣嗎?”
王雋說:“在我眼裡你一直這樣。”
“一直?”她說,“剛認識那會你就這麼看我了?”
王雋笑而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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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煙確實徹底紅了臉。
王雋剛才附在她耳邊說的是——
熱情奔放。
他喜歡她表達感情的樣子,希望女兒也一樣。
她沒想過從兩人認識以來,他就這麼看她了。
季煙有驚訝,有羞赧,但更多的是歡喜。
一時間,她不知道作何反應。
第95章
季煙第一次見到王雋是在大部門的會議上。那時她剛轉正不久,心情無比雀躍,盡管每天忙得跟陀螺一樣,但不妨礙她每天上班如同走在雲端似的飄飄然。
頭部券商投行轉正難上加難,她讀本科和研究生的時候沒少聽師兄師姐抱怨過,她自己也去實習過,知道其中艱苦和壓力。
那天的會議是各個部門一把手二把手在開交流會,原本她是沒資格進去的。恰巧施淮竹臨時需要一份資料,恰巧當時幾個剛轉正的實習生隻有她在辦公室,她自然而然被找上門。
會議中間有二十分鍾的休息時間,她按照施淮竹的吩咐在這個空擋拿著資料候在門口。
施淮竹拿了資料,翻了翻,跟她確認:“格式、錯字、數據都檢查過了?”
季煙忙點頭:“都檢查過了,沒問題。”
施淮竹合上文件夾,正要讓她回去,忽然會議室的後門打開,下一秒,一道冷冽的聲音傳來——
“我不聽理由,我隻要結果。”
凌厲的側臉和眉眼,以及挺拔的身影從眼前匆匆閃過,季煙還沒看個明白,王雋的身影已經逐漸消失在漫長昏暗的走廊裡。
施淮竹說:“那是十一部的王總,本來之前你是要跟他學習的。”
季煙回過神,看著施淮竹,說:“我跟師父學習了很多,受益匪淺。”
“別恭維我,”施淮竹說,“不過那位可是雷厲風行的做事風格,我怕你是吃不消。”
離會議再次開始還有些時間,季煙剛想問是哪種吃不消,施淮竹像是知道她要問什麼似的,拍了拍手裡的文件夾:“像這種報告放到他那邊,那是隻能被打回來重做。”
這麼嚴厲?
溫琰和施淮竹已經算是要求嚴苛的了,季煙想不到還有人能比他們二人還要更甚。
回到辦公室,坐在工位上忙了會工作,不知怎麼的,鼠標點來點去,等季煙反應過來,她已經打開內部網站,鼠標的箭頭正落在十一部的各類報告中。
廣華證券的投行部有自己的一套數據系統,說是數據系統,在季煙看來更像是一部百科全書,上面的資料應有盡有,還有各個部門的項目匯總,她沒事做的時候,會上來看看,吸取一番前輩們的汗水成果。
她打開數據報告,找出作者為王雋的那一部分,挑了幾份下載。
看了十來份數據報告之後,她再翻出抽屜中溫琰和施淮竹的,以及她自己做的,幾個樣本放在一起做對比,她總算明白了施淮竹那句話的意思。
她如果在他部門裡工作,恐怕不是吃不消這麼簡單,應該是天天要被甩文件夾,然後再被送上一句——
你看看這像人寫的嗎?
忙碌的工作沒讓季煙轉正的雀躍有所冷卻,但幾份數據報告讓她一下子從雲端摔到了地底。
後來她就這事和江容冶提過一次,江容冶說:“這有什麼,這叫好學謙虛,遇到厲害的你知道取其精華好好學習,很有前途啊姐妹。”
季煙問:“你也會這麼樣嗎?”
江容冶說:“會,我每天都被我那個吃錯藥的上司甩臉皮子,恐怕他這輩子的虛榮感都是在貶低我獲得的,每次他對我指指點點的時候,我都在想等老娘哪天坐上你的位置,一定加倍奉還。”
季煙聽得有些心驚膽顫:“要不要換個工作?這都是精神壓榨了。”
江容冶嫌棄地看了她一眼:“還沒把他幹翻,我不能走。再說了,他不做人歸不做人,在他那邊還是能學到很多東西的。”
這次短暫的談話之後,季煙工作繁忙之餘,一有時間就翻出王雋的各類資料學習。
一段時間後,等她再次提交施淮竹要的報告,竟然聽到施淮竹說:“你最近大有進步啊。”
努力得到了肯定,季煙心裡高興,面上卻是不顯山不露水,隻恭維地說:“還是師父教得好。”
第二次見到王雋,是幫忙溫琰送一份需要籤字的文件。
溫琰說:“今天王總在辦公室,你把這份文件送過去給他籤名。”
季煙照做。
六部在32樓,十一部在35樓,季煙抱著資料搭乘電梯到35樓。
她對他這個人的印象留在上一次冷漠的模樣,她一邊往十一部走一邊想著,等會見到了,要怎麼跟他打招呼,要怎麼順利地完成溫琰交待的任務。
一路遇到了不少同期的同事,季煙一一打招呼,心裡還是忐忑著,到了王雋所在的辦公室,她深呼吸了兩口,抬手正要叩門,門從裡面率先一步被打開。
那人看到她,問:“有什麼事嗎?”
季煙鎮定地指了指文件夾,說:“有份文件需要王總籤字。”
那人伸出手,說:“請交給我吧。”
季煙沒急著給,而是說:“這是我們部門溫總讓我送過來的,我待會還得回去交差。”
那人還想說什麼,裡面傳來一道冷淡的聲音。
“讓她進來。”
那人做了個請進的姿勢,然後走了。
季煙站在門口懵了會,在察覺王雋冷漠的視線投向門口的時候,她急忙上前遞上文件夾。
王雋翻開文件夾,快速地一頁頁翻過去,翻到最後一頁確認沒問題了,他在末頁的右下角籤下自己的名字,然後合上還給她。
季煙看著藍色的文件夾封面,視線再往前,是指節分明的手,很是修長,也很是過分出眾。稍作幾分猶豫,她雙手接過文件夾,隨後看向他,說:“謝謝王總。”
王雋淡淡地點了點頭,目光移向電腦屏幕。
是個很明顯的逐客令,季煙充分領悟,即刻退出他的辦公室並輕聲幫他合上門。
幫忙送文件籤名這事她沒少做過,之前做實習生的時候,雖然做的都是一些很基礎的工作,但跟各個部門各個職位打交道的並不在少數,像王雋這類公事公辦的態度她遇到過不少。
她想,坐在他這個位置上的人,手頭的項目都忙不過來,哪還有時間多看你一眼。
這次之後,季煙又被溫琰叫過去幫忙送需要籤字的文件。
有時是其他部門的,有時是十一部的。
每一回王雋的態度都無一例外,很冷漠,連話都很少,最多隻是一個點頭,一個眼神示意。
很尋常的一個工作往來,不知為何,季煙卻注意起了王雋這個人。
他能力出眾,但比能力更令人矚目的是他的外表。
當一個人的業務能力出列拔萃到了一個地步,那麼其他一些優越的外在條件便是更加稀有的存在。
大家知道他優秀,是個遙不可及的存在,但比起有目共睹的優秀能力,大家似乎更惦記他的外在。
至少在廣華證券投行部,王雋就是同事之間一個闲暇之餘談論最多的存在。
下午茶的時間,聊起感情,聊起八卦,聊起最俗套的男女之情,總避不開王雋這個人。
季煙聽到最多的一個詞是禁欲。
因為有人說,從沒見過王雋和異性有什麼親密往來。
他幾乎把所有的時間都放在工作上,連幾個部門的一把手都曾調侃過他生活單調無趣。
季煙聽多了,卻想,能在這麼混亂的金融圈做到‘獨善其身’,那可真是不容易。
她開始更加注意王雋這個人。
不在外面做項目,在辦公室做些文員之類的工作時,她有事沒事就喜歡往35樓跑,表面是去找同事,心裡期冀更多的是能見到那個人。
隻是這樣的期冀鮮少有實現的時候,王雋很少在辦公室,大部分時間他都在外面見客戶。
後來她再想起來,覺得緣分實在是一種很奇妙的東西。
她千方百計找著機會要見到他,偏偏見不到,可偶爾在電梯、在樓梯、在大廈門口等地,她又一次次遇到他。
雖然隻是匆匆一個照面,可在她看來,那一瞬猶如心安。
周末有時候她和江容冶見面,有意無意提起幾次。
江容冶沒想那麼多,隻是很理性地在和她分析:“其實你遇到每個人的機會都是一樣的,你之所以會覺得遇到那個人特殊是因為,你關注他。因為格外關注,所以你才會覺得每次遇見都是奇跡。”
奇跡。
原來她遇到他的那種心情,可以用奇跡來形容。
季煙若有所思。
江容冶問:“你有喜歡的人了?”
她無比鎮定,早就提前想好了說辭:“是個很優秀的前輩姐姐,是我想成為的人。”
江容冶有些失望:“你們公司那麼多人,你就沒看得上的人嗎?”
季煙一個抱枕丟過去:“我們公司嚴明禁止內部戀愛,我好不容易進來我才不傻,拿自己的前途開玩笑。”
季煙沒想到,很快她就被自己狠狠打臉了。
那是她剛轉正的第一年的部門年會。
過去一年的部門成果不錯,恰巧大部分人都結束完項目在辦公室,溫琰定了酒店大包廂慶祝。按照慣例是先吃東西,然後是瓜分獎金。
巧的是,這次在這家酒店慶祝部門年會的除了他們部門,十一部也在。
大家雖然是不同部門,平時還存在競爭關系,但到了這麼一個喜慶的日子,大家很一致地站到一起,推杯換盞,談笑自如。
季煙處在其中,深受感染,和同事舉杯笑談之際,她的目光有時會越過重重人群,落在遠處的王雋身上。
相比其他人的哈哈大笑,他顯得會比較平靜些,笑容很淡,交談點頭之間都稍顯隨意,很有種與生俱來的漫不經意。
季煙不敢看他太過頻繁,目光是最不容易隱藏的存在,她怕被他看出來,也怕旁人看出來。
她隻能減少次數。
後來鬧得很晚,大家都喝得有點多,就連一開始不怎麼喝酒的王雋都被灌得有些醉。
季煙和幾個沒喝醉的同事幫忙叫車,送完大部分人,最後是兩個部門的老大。
溫琰的老婆親自過來接,施淮竹被一個電話臨時叫走,十一部的副總裁臨時要回公司一趟,所有人都走了,寒風呼嘯而過的酒店門口,隻剩下季煙和王雋。
冷靜對視數秒,季煙說:“我幫您叫車。”
王雋似乎醉了,對此隻是點點頭。
等叫到車了,司機問目的地,季煙把目光投向王雋,他坐在後車座,昏暗的車廂內,是他線條分明的下半張臉,以及明顯突起的喉結。
他閉著眼,似乎是難受,唇線抿緊,一聲不響。
司機還在等答案。
寒風再次呼嘯而過,街道空冷而寂靜,季煙又看了他一眼,忽然,她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
她把王雋帶回家了。
寂靜的深夜,獨處一室、剛被酒浸泡過的男女,要發生點什麼似乎並不足為奇。
事情確實也發生了。
但和爛醉、不清醒不同,兩人都格外地清醒,都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麼。
但他們並不抗拒。
這是兩人日後回想起來都很驚訝的一件事。
不知道親吻了多久,當那隻骨節分明的手碰到她衣角的那一刻。
一直沒怎麼出聲的季煙,終於說了一句:“家裡沒那個。”
‘那個’指什麼,此情此景,並不用多說。
王雋看了看她,目光平靜,聲音冷靜:“小區有24小時便利店?”
“有,”她看著他,說,“下樓左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