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做鳳頭,誰還會在乎其他細枝末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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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接工作進展很快。
《Cute》有每年舉辦廣告會的傳統。
張延亭為帶動內部參與積極性,要求廣告會每年由不同部門承辦。
我們加入趣可那年,光榮使命交給了TarcyWu。
她一個電話,對接了4A公司凌美。
蘇州拙政園旁,四天五晚,開會遊玩一條龍,大客戶交口稱贊。
廣告會結束後不到一周,總部行政辦公室主任羅會林來電話,說從鳳城派來一個人,做編輯部主任。
“郭淮,從前的《Cute》海外版主編,北京人,熟悉趣可運作,張董專門派他來協助開展工作,別辜負了張董好意。”
掛掉電話,TarcyWu一臉懵,“她,她什麼意思?”
我們對視一眼。
辦公室鬥爭,說來就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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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淮,當然是筆名。
他本名叫關博達,就是那個祖上是瓜爾佳氏的“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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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rcyWu諱莫如深一笑,“北京來的,新聞報刊司司長也姓關。”
說好的人事獨立,張延亭突然強塞進來一個郭淮,TarcyWu怎麼可能忍氣吞聲。
偏偏,惡心人的事她一點脾氣沒有。
“估計和廣告會有關,從來沒人說過不能請廣告公司代勞……”
我思來想去覺得隻有這個理由,“熟悉趣可運作,熟悉,這個詞太值得推敲。”
謹慎如羅會林。
張延亭擺明借機安插眼線。
事實證明,我推測沒錯。
後面幾年間,連生活版都承辦了兩次廣告會,時尚版卻再沒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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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防不勝防,但你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
編輯部主任而已,名頭職責照舊,實際還要多幹一份總監助理的活。
郭淮隨和,不爭不搶,簡直就是被生活磋磨完全沒脾氣的中年男人,無欲無求。
TarcyWu頤指氣使,他照單全收,脾氣好到編輯部每個人都能指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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磨合熟悉七年後,前年聖誕節,溫慈突然將我調去鳳城,直接下達異動通知。
那時TarcyWu在巴黎跨年,郭淮借OA不穩定,影響日常審批,說由他代處理。
等她反應過來,我已經坐在生活版大開間裡了。
直到去年,張延亭調林眠去上海,我總算看清了她的每一步的鋪墊。
溫慈一枝獨秀時,她引入TarcyWu;兩虎相爭時,她強送林眠入局。
當《老友》徹底失去競爭力,張延亭再毫不費力地抽回一切。
所有人都是她的棋子。
我也不例外。
有人說一份工作而已,何必讓自己那麼累,不行再換就是了。
如果世界這麼簡單就好了。
我沒有TarcyWu的家世,沒有林眠的加特林謝總,沒有關樂樂豁得出去,更沒有溫慈瘋狂不顧一切。
可我,有自知之明。
事實上,我就像千千萬萬的普通人。
受時代裹挾,被動向前。
TarcyWu說,恭喜我找到了自己想要的。
她其實高看了我。
世界留給普通人的選擇不多,在有限的機會裡,我盡量不讓自己遺憾吧。
或許,我離開趣可,才會記得自己叫什麼。
如果我忘記了,麻煩你們替我記得。
我是趙百合,一個普通人。
第308章 番外二:溫慈,忽然一場陣雨
其實,我和孟棠並不算閨蜜。
充其量隻是她眾多朋友中,最不起眼的那個。
我比她大四歲。
她長相成熟,個子又高,長期跳芭蕾,天鵝頸漂亮,看上去像我的同齡人。
孟棠家是做進口汽車配件生意的,中國區總代,千禧年前後完成了財富積累。
我父親曾是她家若幹分銷商中的一個,業務往來,慢慢地我和她才有了交集。
原本,常二中是不輕易接收轉學生的。
她算個例,因為金錢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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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2003年高考前。
我數學不好,恰好對門鄰居是常二中高中數學教研組長的親戚,託這層關系,我每周三、五會去常二中補習數學。
對外,我是孫老師侄女,等她一起回家,實際補一節課九十分鍾,她收三百塊。
奈何我在數學完全沒有天賦,無論如何惡補,一百分標準,我考二十分,一百五十分標準,我考六十分。
高考將近,模擬考分數一出,越補越沒自信,真心不想再浪費錢。
直到某一天,我在辦公室偶遇一個男生,來送數學卷子。
“同學你好,請問孫老師在嗎?”
“她去洗手間了。”
我正在做題,連頭也沒抬。
身前忽然投下一片陰影,好聞的味道衝進鼻腔,像曬過被子踏實飽滿的甜香。
“謝謝你。”
等我抬頭時,他已經快走出辦公室,門口穿衣鏡反射,我看清了那張陽光的面孔。
心跳一秒加速。
他身材高大,笑起來溫潤如玉,讓人一眼難忘。
怔忡片刻,我聽見走廊上孫老師和他說話,叫他的名字。
裴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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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再見到他,我補課更有精神。
我向孟棠暗裡打聽高中部的事。
孟棠笑我,“別開玩笑!你居然不認識裴家大公子?”
裴家。
原來他是裴家人。
萬方國際醫院耳鼻喉科大主任裴伯漁,鳳城無人不知。
“他長得真好看。”
孟棠笑眯眯,“怎麼,這就喜歡了?”
“……”我臉紅,沒好意思說出口。
“總有機會見的,要不然我幫你約他?”
“得了吧,人家都不認識我,也不認識你。”
“喜歡就去追唄,阿慈!勇敢一點!”
“……我……我還是先高考吧。”
直到填志願放榜,期間,我再沒機會見到裴遙。
當然,我數學完全沒有長進。
隻差一分,不得已選了F大新聞傳播學院下設的一個三級學院。
還好,是我喜歡的新聞專業。
軍訓過後,寢室四個人中,其他三人相繼有了男朋友。
我成了被調侃對象,“憋著勁奇貨可居嘛!還看不上男大?”
說實話,追我的男生不少,可我總會想起裴遙。
一眼萬年。
……
轉眼,第二年孟棠生日。
可能我家那年下遊分銷業績出色,她父親居然主動邀請我去參加她的生日會。
那天,我特意去常二中等她放學。
猝不及防,突然一場陣雨。
鳳城夏天滿街國槐,槐花沉甸甸地綴滿枝頭,像彌漫的淡黃色的夢。
孟棠還沒來。
學校門口,一抹熟悉的身影。
裴遙。
他發梢湿漉漉的,一看就被剛才的暴雨兜頭澆了個透心涼。
這就是命。
金簪子掉在井裡頭,該是我的,誰也搶不走。
正想著,孟棠躡手躡腳過來,“阿慈!”
“噓。”我噤聲,眼神示意她看裴遙。
“還沒忘呀!”孟棠揶揄笑道。
我盯了他好半天,他好像是在等人。
徘徊片刻,我拉著孟棠往前走。
路過國槐樹下,倏地,簇簇花瓣包裹雨滴紛紛揚揚,我倆跳著腳躲避。
槐花潮湿,黏在鬢角和發尾,清醒又狼狽。
“不好意思,我沒注意。”裴遙臉一紅。
“算了……”我攔住她。
孟棠看我一眼,然後回頭打量他。
四目交接。
她抽回視線,手肘蹭我,低聲道:“他害羞哎!”
我箍住她手臂,用力拽了拽,“別逗他。”
“同學,你叫什麼?”裴遙忽然發問。
聞言,孟棠咯咯笑出聲,挑眉看我一眼,好像在說看吧,搭訕多簡單。
那一刻,我渾身血液瞬間凝結。
裴遙完全不記得我。
“……”
“我叫溫慈!!”孟棠揚聲,說罷手肘又輕輕懟我一下,抿唇戲謔笑得燦爛。
我既驚又喜,一時不知該怎麼辦,慌忙甩手走掉。
她揪著我追上來,“瞧你!”
……
半個月後,常二中校際音樂節。
孟棠送我一張門票。
我從F大趕到禮堂,節目已經過半。
臺階下,隱約聽見電吉他狂熱掃弦聲,門剛拉開一條縫,音樂震耳欲聾。
“空虛敲打著意志/仿佛這時間已靜止/我懷疑人們的生活/有所掩飾……”
舞臺上,手把墨綠色電吉他的男生腳踩音箱,手腕翻飛,狂傲得不可一世。
射燈五光十色來回變換,氛圍感拉滿,臺下尖叫聲不斷。
高頻吵得我頭疼,忍不住堵住耳朵。
突然。
舞臺轉暗,現場安靜下來。
鋼琴前奏緩緩傾瀉,清脆恍若雨滴,緊接著,一拍空白後,溫潤聲線滑入心房。
一束射燈怦然亮起。
“忽然一場陣雨/世界縮為屋檐/你熟悉的側臉/回頭就在眼前/一分神丟了手裡煙/墜落了燃燒的歲月……”
光暈中,裴遙遺世獨立,哼唱情歌。
我看不清他的臉,可每個音符都鑽進我骨血裡,如同老電影一帧接一帧,眼前閃過我初次見他的那個畫面。
明明是夏天,我卻手腳冰涼。
他唱的歌,名叫《戀上另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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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心情聽完。
我給孟棠發消息,謊稱今天有課就不過去了。
回到學校,在樓下小賣部買了四罐百威,我躲在寢室一口氣喝完。
之後,我接受了其中一個追求者。
金融系大三的學長,人長得像土豆,卻是個富二代,出手大方,確定關系當天,送了我一百朵玫瑰和一臺最新款的ipod。
再後來,我意外懷孕。
宮外孕。
土豆出錢又託關系,讓我打掉孩子,又替我請了半年長假。
之後,我再沒有主動發信息給孟棠。
她身邊永遠不缺像我這樣的人。
人與人之間的關系,無聲無息就散了。
再回學校上課,F大櫻花漫天,我格外不適應。
土豆摟著新女友,目不斜視從我跟前走過,明明恨得拇指掐出血痕,卻無計可施。
“溫慈。”
身後有人叫我。
我本能回頭。
於是,心跳在那一秒恢復搏動。
“我終於找到你了!”他手捏F大校徽,單手插兜逆光而立。
“好久不見,我是裴遙。”
我佯裝一臉淡定,抬起下颌,“裴什麼?我可不認識你。”
他嘴角含春,一動不動注視著我,仿若久別重逢。
我莫名想起遊鴻明的歌。
後來的你好嗎/有比較快樂嗎/我應該高興吧/卻又說不上話……
“做我女朋友吧!”裴遙擲地有聲。
“……”
失而復得的喜悅,讓我將一切拋諸腦後。
《戀上另一個人》的最後一句:是我先轉身愛上了錯的人。
第309章 番外三:關樂樂,人生處處是圍城
蘇南寧上一次和我聯系,已經是十七天前,他就像憑空消失一般,音信全無。
要不是醫院催費短信提醒,我差點忘記他很久沒出現了。
昆明開會前,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
我不能主動找他,發消息、打電話通通不行,這是我們和諧相處的底線。
“我可以給,你不能要。”蘇南寧強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