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遙性格內斂,不喜冒頭,經常充當軍師角色。
凡有壞事,裴伯漁先抓住謝逍一頓打。
“老大腼腆,他哪有那個膽子!”
可能是《古惑仔》電影看多了,兄弟義氣,謝逍扛打,從不出賣裴遙。
因為謝逍更難管,趙紅身為班主任,經常帶他回家,重點關照。
裴遙臉皮薄,不好意思也跟著去,隻得自己回家。
高三夏天,某日放學,司機還沒來,突然一場暴雨,裴遙兜頭澆了個透心涼。
鳳城滿街國槐,淡黃色槐花綴滿枝頭。
裴遙伸手用力一拽,紛紛揚揚,像一場槐花雨落下。
“哎呀!”兩個女生路過樹下,被簌簌掉落花瓣打湿肩膀,跳著腳躲避。
裴遙臉一紅,“不好意思,我沒注意。”
其中一個女生回頭看他一眼。
高馬尾,天鵝頸,發梢還掛著幾朵槐花,湿漉漉的搭在鬢邊。
目光交接。
裴遙呼吸短了一瞬。
“同學,你叫什麼?”他不假思索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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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兩個女生對望,咯咯笑出聲。
高馬尾抿唇看向另一個女生,然後戲謔揚聲,“我叫溫慈。”
又一陣笑聲。
溫慈。
裴遙呆呆默念兩遍。
等她們走遠,地上亮晶晶的,他撿起來細瞧,一枚F大的校徽。
後來,高考報志願,裴遙642分,按說上個985交大物理系不成問題,要麼是工大的航空航天,他順手填了F大,計算機系。
“老大!你太草率了!”裴伯漁氣得胃痙攣。
裴遙不以為意,還揶揄說:“裴家家風,獨立自主,管好自己。”
有前車之鑑,謝逍就沒那麼自由。
……
上大學後,裴遙輾轉打聽,“溫慈”居然也是常二中的,高她一屆,曾因為身體原因,休學了一年。
等再次見到溫慈,F大櫻花樹下,她回頭嫣然一笑,恍若春天般美好。
悸動明明還在,卻和他印象中的有些許差別。
“好久不見,我是裴遙。”
和謝逍的生人勿近不同,裴遙文質彬彬,溫潤儒雅,面上常掛著笑,語調柔和不緊不慢,從不擺富二代的架子。
女生緣相當好。
食堂打飯阿姨見了,每回都會多添一勺,就連他去買個雞蛋灌餅,裡頭總會莫名額外加送一個蛋。
計算機系裴遙,學校無人不知。
那時,碟片VCD時代,網吧三塊錢一小時,不少人去不起。
裴遙電腦裝備齊全,出手又大方,久而久之遠近聞名。
他愛看宮鬥劇,純屬歪打正著。
不少女生組團偷摸上他們宿舍來借電腦,看劇,港劇《金枝欲孽》風靡,宮鬥界鼻祖,裴遙也跟著看,沒想到一下上了道。
其中有個情節,他相當感慨。
最後一幕,如妃鄧萃雯手拿絲帕站在城樓眺望,悲愴吟誦“不愛宮牆柳,隻被前緣誤,花開花落自有時,總賴東君主。”
萬裡江河,有緣再聚。
“孔武最後知道絲帕是如妃的嗎?”
溫慈半開玩笑摟住他,吻他嘴角,“他知不知道我不管,我隻知道,你是我的。”
裴遙心旌動搖,突破心理防線。
畢業前夕,溫慈意外懷孕。
“既然有了,我一定會負責,我會對你好!”裴遙帶她回家,揚言要娶她進門。
裴伯漁一巴掌,重重拍在茶幾上。
……
“叔叔阿姨,都是我不好,你們別怪他。”面對裴伯漁夫婦,溫慈泣不成聲。
同年九月初,鳳城丈八溝席開一百桌,裴家大宴賓客。
溫慈身穿VeraWang Haute定制婚紗,俊男美女,在場無不誇贊一對璧人。
那年,裴遙本命年。
他知道,從他決意娶溫慈那一刻起,裴家就對他失望了。
人嘛,總不能得隴望蜀。
比起“宛宛類卿”,他很幸福了。
得知足常樂。
-
車內沉悶,兩人相顧無言。
突然,勤姨敲敲車窗,站在車旁嘀咕,“停車老半天了,怎麼不進去。”
裴遙拉門下車,看一眼黑色埃爾法,“老二來了?”
“沒有,小林昨天晚上加班,還沒睡醒,倒是二叔來了。”
裴遙這才看清車牌。
二叔裴仲樵多病,身體不允許開車,索性換了臺保姆車,他在,二嬸必定也在。
上回打電話給喬佳宜,事情還沒了結。
“都等著呢!”勤姨招呼他倆。
裴遙噯了一聲,掃溫慈一眼,反手關上車門。
終於明白她為什麼要主動回來。
她是來找二嬸的。
-
裴家大宅書房。
溫慈抽出一本耳鼻喉大部頭,“人選定了?非她不可嗎?”
張延亭緩緩頷首,“你還有更好的嗎?”
“之前廣告會那個小關,洪量周琛推薦的,不也挺好的……”
張延亭打斷,“她放棄了,你不知道?”
第239章 有約
書櫃整排原文著作,張延亭指腹劃過書脊,冷哼打斷,“她放棄了,你不知道?”
說著,眼角上下打量溫慈,眼風落在她不明顯的小腹上,哂笑。
言下之意是你的人你居然不知道,果然是一懷孕什麼都顧不上了。
“……”
短短八個字,溫慈被這一眼刺得扎心,箍緊書頁,骨節發白。
她確實不知道。
好你個關樂樂!夠膽先斬後奏!
“現在年輕人主意正,莽撞糊塗不自知,根本不像我們那時候……”
她咬牙找補,掩飾自己並非後知後覺,而是關樂樂聽不進勸,一意孤行。
“二嬸,小關雖然不懂事,自己培養的孩子,還是得幫襯著,手把手帶教,也是咱們趣可傳統嘛。”
溫慈盡力挽回,“周琛很看好她……”
她側面提示打狗也要看主人。
“……”
張延亭不接話茬,視線始終在她小腹徘徊,意味深長一笑。
溫慈強裝鎮定,不動聲色改變稱呼。
“張董,期刊多元化發展和多種經營,需要新鮮血液,更需要外部力量支持!”
“洪量近來關注都市女性文化消費市場,他們有心拓展業務,我們可以合作。”
溫慈苦勸,請張延亭三思,“關司長做客直播,洪量流量傾斜明顯,他們加大正能量推介力度,社會效益雙贏,我們——”
張延亭瞥她一眼,不為所動。
溫慈識趣噤聲。
“佳宜美妝封面撤投,為什麼不匯報,生活版新刊差評一片,為什麼也不提。”
她直言不諱,“什麼事該做,什麼事不該做,你不知道嗎?”
話音剛落,她一把抽走溫慈手裡的書,插進書列,“你好好養胎吧。”
說完轉身走出書房。
-
“……”
溫慈一噎,跌坐沙發上。
她怎麼可能不知道。
紙媒死亡幾成定局,今年不過剛個開頭,又有幾十家期刊注銷,總署公布的注銷名單看不到頭。
雜志破局,難於登天。
時代眾聲喧哗,《Cute》像泰坦尼克沉船,黃金時代轟然倒塌。
唇亡齒寒,她怎會分不清主次。
力爭開拓新業務,正是預見到大廈頃頹,不得已自救。
從市場調研到數據分析,再到立項,她親力親為,為得就是將來好一手負責。
趣可傳媒背靠省婦聯,打“公益婚戀交友”牌自然順理成章。
拿下新業務,相當於手握趣可未來。
有“張董”,何愁沒有“溫董”。
傳媒也是生意。
有張董言傳身教,她很早便開始布局。
當初,舉手之勞安排關樂樂,搭上周琛,給趣可在洪量曝光鋪路。
包括佳宜美妝,樁樁件件。
她習慣做兩手準備,一邊是全力以赴新業務,另一邊是調整編輯部架構。
關樂樂色厲內荏,好拿捏,不足為懼。
如果說有什麼事最後悔,要數動了心思,把林眠弄走。
教會徒弟,餓死師父。
林眠不止知道秘密,更是她的威脅。
十年相處,她深知林眠初心是做雜志編輯,發配去直播,巨大落差誰能忍受。
林眠,居然逆來順受。
竟然還能回來競聘新業務!!!
子公司境星文化注冊,實繳資本2800萬,總監秒變總經理,規格亙古未有。
聽說老二砸下2000萬。
張延亭一貫作風,在利益面前,任何功勞苦勞一文不值。
溫慈慌了。
若按照原計劃,她掌控新業務,不管將來《Cute》如何,她始終待在趣可安全區。
所以佳宜美妝撤投,她雖然心急,卻並不害怕,決定去上海談判,也是為了有朝一日翻舊賬,不落人口實。
陽謀,可以沒能力,必須有態度。
她沒料到。
蝴蝶扇動翅膀,海嘯這麼快洶湧而來。
林眠高調競聘總經理。
氣病趙曉寧,放任關樂樂胡搞,加速了生活版變故。
如果一旦兩刊合並,TarcyWu地位不可撼動,她這個總編就成了擺設。
真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
“你好好養胎吧。”張延亭擲地有聲。
潛臺詞分明在暗示,內涵她在事業和家庭之間做出了選擇。
我沒有!
我是不得已。
當初,她靠懷孕成功嫁進裴家,如今故技重施,再不懷孕,她可能會失去裴遙,失去如今優渥的豪門生活。
隻有她知道,那年國槐樹下,她害羞得不敢回頭,閨蜜卻報出她的名字。
-
“小溫,吃飯啦。”勤姨在樓梯口喊她。
“就來。”溫慈應了一聲。
喉嚨發緊。
有種過河拆橋的撕裂感。
她清清嗓,打給蘇南寧,“我發你一份好東西。”
-
一月底,臨近農歷春節。
生活版信任危機加劇,官微被衝,編輯部電話被打爆,不得已隻好拔掉電話線。
CuteLive直播間首當其衝,每天惡評如潮,蘇西頭疼,無奈表示根本來不及拉黑。
為不影響團隊士氣,她隻好硬著頭皮不屑一顧,振振有詞黑紅也是紅。
睜眼就被罵,蘇西熬出黑眼圈,當年《DressM》沒少被噴,怎麼還不適應了。
很快,她想開了。
新媒體時代,信息狂轟亂炸,網民極度盲從,互聯網沒有記憶。
與其網上對噴,不如靜待新一輪事件發酵,鍵盤俠們又將奔赴另一場狂歡。
又何必庸人自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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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一周,競聘結果公布。
沒有任何意外。
這天,關樂樂請假了。
和上回直接出任命文件不同,趣可傳媒集團19層大會議室,標準會場座無虛席。
嘭嘭。嘭嘭。
禮花綻放。
境星文化有限公司正式掛牌成立。
剪彩儀式。
張延亭親自把大紅色聘書交在林眠手裡,老淚縱橫憋出三個字,“好好幹。”
臺上,林眠被拽著四處合影留念。
臺下,她手機持續振動,陌生號碼,屏幕一閃一閃。
繁花著錦,烈火烹油。
明明是開會,活生生變成了慶功宴。
每個人臉上笑容洋溢。
有人卻笑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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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時刻,某民營婦產醫院。
待產室門外。
關樂樂嘴角緊繃,死死攥著手機,不鏽鋼座椅膈得屁股生疼,她得時不時起身,貼近門縫向內張望一眼。
不知是不是人少的緣故,等候區光線昏暗,像猙獰的怪獸,攪得她心神不寧。
腦中,反復徘徊著術前宣教的話。
“大月份引產相當於生孩子,尤其高齡產婦,難產發生率增大,要有心理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