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眠擰開一瓶礦泉水,溜邊快步走出去。
會議室暖氣足,她後背一身薄汗,以手扇風,躲在籤到臺旁喝水。
“林眠。”有人叫她。
她一口水沒接上,嗆出眼淚,指著人狂拍胸口,“肖、海。”
肖海雙手插兜,偏頭看著她微笑。
平復片刻,林眠驚喜交加,“你怎麼也在?”剛還以為眼花。
肖海遞紙巾給她,不緊不慢地解釋,“本來該品牌總監來的,可他臨時人走不開,我嘛,闲人一個,社會主義一塊磚。”
他沒說看到參會名單有多激動。
趣可赫然在列,一想到她肯定會來,他特意推掉好幾個約會,專程趕到北京參會。
果然,她的PPT很有個人風格。
大氣又圓滑,看似全面無懈可擊,實際避重就輕,刻意淡化核心。
也是,雜志都在摸著石頭過河,是同行又是競爭對手,花錢買的教訓且貴重著呢。
他挺理解她的初衷。
“瀚海營銷教科書,也來聽我們班門弄斧?”
肖海一撩留海,直白道:“我不是來參會的。”
第194章 你的好事情,怎麼也沒跟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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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海手撥劉海,直白道:“我不是來參會的。”
我是來見你的。
有一個月多沒見了,她好像變了,又好像沒變。
笑死。
不是來參會,難不成是來賣車的。
被他盯得心裡發毛,林眠戰術性喝水,掩飾尷尬。
“你的手……”肖海瞅見她手腕有一道明顯的紅痕,像是燙傷,而且是新傷。
這回他眼尖,沒再輕易錯過,他緊張地盯她,卻不敢孟浪造次。
林眠抬手展示他看,懊惱揭過:“沒事,卷發棒不小心蹭了一下。”
肖海將信將疑,嘴角擠出一絲苦笑,“你說是就是吧。”
手腕太敏感,有可能是和謝逍吵架。
他心裡忽然很不是滋味,說不上哪裡來一股無名邪火。
明明看清了、放下了,卻還繼續喜歡。
“住哪裡,有車嗎,要不要我送你?”他又問。
林眠點點頭,“嗯,不麻煩肖總,我……嗯。”忽地語意一頓,她咽下後話,我老公來接。
此時此刻,沒必要再刻意炫耀。
“好。”肖海應她,頷首微笑,仿佛是響應無言的默契。
短暫安靜幾秒。
林眠繼續喝水。
不一會,身後又有人叫她,“林總。”
循聲望去。
林眠在那人臉上停頓片刻,確認並不認識,禮貌寒暄:“我眼拙,請問您是?”
“叫我小尹就成,我是昆侖飲料的品牌經理,”說著,小尹主動伸出右手,“小秦總辦公桌上有張照片,我見過你。”
“幸會。”林眠握手。
“你本人比照片上好看!”小尹自來熟,笑盈盈的,時不時抬肩調整挎包肩帶。
“謝謝,那我們可以多見面。”她禮節性客套。
小尹順勢滑開手機,欣喜道:“可以嗎,那我方便加你好友嗎,我掃你。”
林眠意外,還是操作展示二維碼,保持恰到好處的熱情,“可以,沒問題。”
昆侖飲料的員工,秦北望的面子要給。
叮。
林眠收到一條好友申請提示。
現場嘲雜,她沒顧上細看,點擊通過後隨手收起手機。
“林總,我那邊找關司長合張影,先行一步,回鳳城我們再約飯啊。”
林眠點頷,示意自便即可。
待小尹擠進拍照的人群,她才想起肖海一直沒出聲。
-
“發什麼呆!”林眠伸手在他眼前搖晃。
肖海目光直愣愣盯著前方,他長得兇,不笑的時候五官刻板,任誰都想繞道走。
“Evelyn……”他喃喃自語。
林眠一時還沒反應過來,“你說誰?”
電光火石間。
Evelyn。
她想起柴律講的故事,肖海無疾而終的初戀,圓規劃傷的手臂和嘴角永久的傷疤。
好家伙。
林眠緊張地回頭張望,隻可惜,再找不到小尹的影子。
她隨即點開查看好友資料:尹思源,旁邊跟著一串英文——Evelyn。
一切水落石出。
林眠意味深長看肖海一眼,緩緩籲出一口氣,不動聲色擰緊瓶蓋。
這時,手機突然振動,有消息進來。
肖海目光警覺盯向她手中。
應該不會是小尹吧。
【謝逍:來門口早上下車的地方。】
“……”
肖海別過臉。
氣氛驟然古怪,沉默對不苟言笑的肖海來講,已經算最大程度的爆發。
林眠把手機揣包裡,“肖總,我先走了。”這事他隻能自己消化。
肖海說不出話,木然地擺擺手。
她於心不忍,“你確定還好嗎?”
好半天,肖海才找回自己聲音,“……別多心,我好著呢。”
“那,我走啦。”
“嗯。”
林眠走出幾步,忍不住回頭看他。
初戀見面分外眼紅,小尹似乎完全沒有認出肖海。
將心比心,殘酷的得多扎心。
-
剛走到酒店旋轉門,林眠聽到身後腳步聲漸近,她下意識停下讓過半個身子。
“關司長!”她眼睛一亮,一秒活力拉滿。剛才人太多,她都沒機會去打招呼。
關泳玄伸手同她一並向前,“走吧,今天一起吃個晚飯。”
見林眠錯愕,關泳玄又笑笑:“好幾年沒和延亭吃飯,真是忙得顧不上。”
……
林眠強壯鎮定,實則一臉懵逼,條件反射回應:“吃飯好,正好我餓了。”
她想到謝逍的消息,醍醐灌頂,所謂熟人局是關泳玄和張延亭。
可是,他怎麼會認識關司長。
正想著,酒店門外停車區,一個身型挺拔的背影映入眼簾。
見她倆人過來,謝逍邁前幾步,諳熟打招呼:“關老師。”
“小謝你帶路,我車跟著,”關泳玄頷首,她一指緊跟的黑色轎車,“我有話跟小林說,她坐我車。”
“好的。”謝逍替關泳玄拉開車門。
倉促間,林眠和他交換眼神,來不及多說,俯身鑽進奧迪A6。
-
北京的冬季寒冷且漫長,天黑的早,陰天尤是,現在不到六點,已經徹底黑透了。
香山沒下雪時遊客少,可能是天太冷,路上行人也不多,到處烏漆嘛黑的。
車子疾馳。
林眠一直沒開口,關司長說有話講,她就在等人定調。
關泳玄目光溫暖,露出老母親般的微笑,“你的好事情,怎麼也沒跟我說。”
終於有人能疼疼她了。
署裡編制有限,報刊司事情多,偶爾會抽調地方期刊上的優秀人才來借調學習。
林眠來時,正趕上報刊業務處小韓處長懷孕,不少雜七雜八的活兒都落在她頭上。
每逢有通知安排,需要挨個通知到下屬各省新聞出版局,大家都不喜歡打電話,能推就推,隻有她不拒絕。
老老實實捧著座機,三十幾個電話,挨個撥打,傳達指示精神,落實工作安排。
她性格好,不爭不搶,永遠樂呵呵的,和所有人都相處和諧,不管職級高低,連保潔大姐有事沒事都愛找她聊天。
起初,她並不知道林眠沒有母親。
有一回她下班,趕上家門口一服裝店做活動,她看上件裙子,特好看,順手買下來,第二天轉手送給林眠。
她也經常隨手買東西送給其他人。
偏偏林眠收到後,一個人躲在報刊業務處的庫房掉眼淚。
問也不說,後來,從別處打聽到,林眠少年失恃。
她一輩子沒有子女,雙親緣淺,沒有母親,人生會過得很殘忍,隻有嘗過的人才明白,終其一生也無法治愈。
關照林眠,不僅衝張延亭的面子,她更心疼這姑娘。
關泳玄:“聽延亭說你結婚啦,真好,總算是有個家了。”
第195章 生孩子吧
奧迪車廂暖意融融,驟然聽關司長戳中婚事,林眠臉頰燙燙的,她抬手試了試。
關泳玄話裡不掩飾地誇贊,“小謝人不錯,相信自己的選擇。”
林眠微怔,這世界真小,“您是怎麼認識他的?”
可怕的六度分隔理論。
最多通過六個人,你就能夠認識世界上任何一個人。
關泳玄眼底閃過一絲猶豫,挪開視線望向窗外。
樹影搖曳,和風一起凝結在夜色裡。
半晌,關泳玄調整好情緒,平靜道:“前幾年我鼻子做了個小手術,小謝和崔秉文幫我做的,幹淨利落,特別好。”
話音未落,林眠瞪大雙眼,“您病了?是什麼時候的事兒,我都不知道。”
一時間,她心裡亂得像貓撓過的一團毛線,毛炸炸亂哄哄,找不到頭緒。
以崔秉文在國內耳鼻咽喉頭頸外科的咖位,能請他出手,絕對不是什麼小問題。
“不是好事,沒必要人人都知道。”關泳玄一拍她手背,寬慰笑笑。
“那您現在呢?”
“好得很呀,吃嘛嘛香,我一口氣上五樓!”關泳玄比了個“五”的手勢。
林眠破涕為笑。
她想明白關司長為什麼會突然退下來,巡視員清闲,竟然是身體原因。
關泳玄看透她心思,“我知道你工作忙,別擔心,我身體且好著呢!而且啊,我知道你去做直播,我也狠為你高興。”
“人總要勇敢邁出一步,你說對吧。”
“我又讓您擔心了。”
林眠眼圈一紅,抬手抹眼角,她總是會被突如其來的關心感動。
關泳玄遞紙巾給她,“這有什麼!以後呀,就讓小謝擔心吧!”
愛就是隨時隨地的擔心。
擔心你會餓著,擔心你會凍著,擔心你不快樂,擔心你會生病,就這麼擔心啊擔心著,你就住進了他心裡。
-
不多時,車子相繼拐進敞闊的小院,環境清幽,裝修雅致。
謝逍定的餐廳,離頤和園不遠。
地道的城廂杭幫菜,講究輕油,注重清淡鮮嫩,顯然是顧及著關泳玄和張延亭的口味。
包間裡,碩大紫檀木繪葡萄紋方桌,四把配套的官帽椅。
林眠和謝逍挨著,她右手邊是關泳玄,正對著張延亭。
房間一角,有個高山流水的假山瀑布置景,潺潺水流聲,更添意境。
服務生倒茶,介紹菜品,謝逍詢問長輩意見,然後麻利點菜。
-
空氣中安靜幾秒。
“張社。”
“二嬸。”
趣可多年見微知著,見張延亭黑臉,林眠條件反射,“張社”脫口而出。
見兩人異口同聲,張延亭撲哧笑出聲來,又倏地收緊情緒,傲嬌地問:“什麼時候的事啊?”
張董這是明知故問。
林眠淺睇謝逍,用眼神示意他:你說。
謝逍正巧也看她,唇角微動,聽話地接過話頭,“九月,領證那天二叔還發了紅包。”
“所以你那麼痛快答應去廣告會實際是為了我的人。”
“主要是為了趣可。”謝逍表態。
看謝總一本正經哄人,林眠抿嘴憋著笑。
張延亭抬眼看她,嗔道:“你也不說!”
天爺呀!我哪兒敢造次,林眠腹誹。
她並不回答,隻顧傻樂,裝傻裝得渾然天成。
“這下剛好,我本來還擔心你扛不起來,現在倒是水到渠成了。”張延亭明顯話裡有話,話是對林眠說的,目光卻望向關泳玄。
“老關,我們預備復刻趣可90年代的相親業務,高端婚戀交友,項目已經上會通過了,就剩細節問題。”
和聰明人說話不費力。
“你有想法?”關泳玄心領神會,不動聲色掃林眠一眼。
張延亭:“本來沒有,現在有了。”
……
長輩當前,你來我往硬是有話不直說。
林眠和謝逍對視,恰到好處地保持緘默。
桌下,她鞋尖不小心碰到他的腿,忙悄悄收回,謝逍長腿一伸,淺淺碰她一下,然後貼過來。
林眠感覺到,腳踝輕輕蹭著他西褲,她習慣冬天光腿穿羊絨褲,隔著輕薄的衣料,她感受著他的溫度。
一家人不說兩家話。
關泳玄和張延亭久別重逢,熱絡聊天。
林總和謝主任心猿意馬,沉默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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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餐廳出來,時近晚上九點。
關泳玄家住二環裡,她提出送張延亭回酒店。
謝逍不想再麻煩關司長,“二嬸,我再開多個套房,您不用來回奔波。”
難得她沒有為難林眠,該表的態必須要表。
“可算了吧!我才不住宮裡,夜裡怕做噩夢!”張延亭吐槽。
“……”
“別操心我們,你倆回吧,沒事啊。”
關泳玄說著話,又從奧迪上下來,走到林眠跟前,褪下左手腕的镯子,徑直套在她手上,“不值什麼錢,算我送你的新婚禮物。”
“好好兒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