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次告白
齊妙想迷茫地看著他。
“算了。”紀岑放棄地說,“快吃吧,吃完送你回家。”
他就不該期待什麼。
從一開始就不記得他的人,又怎麼會三言兩語就輕易想起他。
……
齊妙想意識到紀岑應該是生氣了,而且氣得還不輕。
沒吃完的薯條和辣翅,紀岑後來一口都沒動,他就抱著他的那杯可樂喝,齊妙想不想浪費糧食,隻能一個人吃完。
吃完後紀岑送她去打車,本來他是要把她安全送到家的,但家裡爺爺打了電話來催,問他怎麼還沒回家。
紀岑照例記下了車牌號,讓她上車。
“到家以後第一時間發消息給我。”紀岑說。
齊妙想點頭:“那……拜拜。”
“拜拜。”他替她關上車門。
車子開走了,齊妙想忍不住回頭看。看著紀岑的身影越來越遠,她的心裡忽然湧現上一股強烈的不舍。
好不容易他們今天玩得那麼開心,好不容易她鼓起了勇氣……
如果這次走了,下一次的勇氣,不知道又要積攢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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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如果這次他們分別了,下次見面就是開學,紀岑大概率還是會一如往常地對她好,就像剛剛,即使他的臉色看不上去不是很好,但他還是為她考慮到了每一步。
她答應過媽媽,高中畢業前絕對不會早戀,媽媽給了她力所能及的一切生活,將她從外公外婆身邊帶走,獨身帶著她生活了十幾年,她沒有辦法給紀岑什麼確切的回應。
無論是在學校還是在校外,明明沒有辦法給他回應,卻從來沒有拒絕過他,她在享受他的好,以及他給她的一切特殊。
這應該就是29班的那幾個女生說的故意吊著他吧。
齊妙想羞愧地嘆了口氣,又抱緊了懷裡的龜太爺。
車子碰上路口的紅燈,短暫地停了下來,兜裡的手機忽然震動了幾下,她眼睛一亮,趕緊掏了出來。
不是紀岑發來的,是媽媽發來的,說自己今晚不回家了。
果然像紀岑說的那樣,媽媽今晚要和顧叔叔一起過夜。
還是做大人自由,想在外面過夜就在外面過夜,想和誰過夜就和誰過夜。
但是媽媽今天晚上不回家,她又為什麼要這麼早就回家?
明明就很期待紀岑給自己發消息,既然很期待,為什麼不主動給他發消息?為什麼要等著他發消息過來?
如果是害怕熱臉貼冷屁股,得不到回應,現在明明是紀岑在貼她,為什麼還要怕得不到回應?
一直得不到回應的,明明就是紀岑。
紅燈還差幾秒鍾,燈開始閃爍,如同她此刻膽怯又激烈的心跳。
看了眼龜太爺憨憨的龜臉,齊妙想一咬牙。
不管了,反正媽媽今天也不回家,沒人管她,那就讓她也叛逆一次吧。
齊妙想說:“叔叔,我想下車。”
綠燈亮起,車子停在了路邊,齊妙想迅速下車,扛著笨重的龜太爺朝剛剛她和紀岑分別的地點跑去。
希望他還沒走。
這一瞬間,她無比慶幸雖然自己長得不高,腿也不是很長,但至少身姿靈活,跑步不算特別慢。
她逆著風跑,劉海和齊肩長發被風揚起,在霓虹點綴的人群中,一眼就看見了還沒走的紀岑。
他打的車也來了,這會兒剛把車門打開要坐上去,忽然一道說不清的感應讓他停住了動作,抬眼看去,一個抱著巨型烏龜玩偶的少女笨拙而不顧一切地朝他飛奔過來。
紀岑愣在原地。她跑得太急,差點沒剎住直接撞上他,來不及多想,紀岑趕緊扶了一把。
抓著他的衣服,齊妙想喘著直不起腰,過了好半天,才斷斷續續說出一句話:“……你先……你先別走……”
“我沒走。”
大馬路上太危險,跟司機師傅說了句抱歉,紀岑拉著她走到一邊去慢慢喘氣,又去便利店給她買了一瓶水。
擰開瓶蓋遞給她,紀岑語氣復雜:“你怎麼又回來了,有東西落我這兒了?”
急切地喝了幾大口水,齊妙想搖頭。
、
“……不是,我是回來跟你把話說清楚的。”她擦了擦嘴,說,“你說我自己做過的事,我自己轉頭就忘了,到底是什麼事?”
紀岑神色一頓,有些敷衍地別過眼:“沒什麼事。”
“一定有事。”齊妙想語氣堅定,“就算我忘記了,你告訴我不就行了。”
紀岑沒看她,看著對面街上的各種商鋪招牌,輕聲說:“你既然都已經忘記了,說明你壓根沒把它放心上,說不說又有什麼區別。”
齊妙想忽然大聲叫他:“紀岑!”
他嚇了一跳:“幹什麼?”
“這就是你追我的態度嗎?”齊妙想深吸口氣,盡力讓自己看上去有震懾力一些,“扭扭捏捏,像什麼樣子。”
還知道反客為主了?
扯著唇笑了下,紀岑反問:“齊妙想,你有資格這麼說我嗎?”
齊妙想揚起下巴:“起碼我現在有資格。”
“……”看了她一會兒,紀岑妥協道,“初三的時候我去你們學校參加錦標賽,我們碰見過。”
齊妙想表情困惑。
全省的青少年射箭錦標賽,在他們學校辦的,當時陣仗搞得很大,很多班都沒上課,老師直接給放了假,大家都跑到體育館去看比賽,隻有齊妙想沒去。
除了她以外,大家都是成群結隊去的,男生們勾著肩膀,女生們挽著胳膊,齊妙想覺得沒意思,就算體育館再熱鬧,也跟她無關,還不如一個人在教室裡待著。
下午的教室令人困乏,又隻有她一個人,她不想回宿舍,幹脆在教室裡睡起了午覺。
後來就被吵醒了,齊妙想從課桌上抬起頭,原來是幾個同班同學回來拿東西,他們看到齊妙想一個人坐在教室裡,直接當她不存在,繼續大聲討論著剛剛體育館裡的射箭比賽有多精彩。
齊妙想也不想找不自在,假裝自己要上廁所,快步離開了教室。
她每次不想待在一個地方的時候,就會用上廁所這個理由,比如大家都有同伴唯獨她落單的時候,宿舍熄燈以後所有人都在談論韓國愛豆和偶像劇,唯獨她蒙著被子,說不上話又被吵得睡不著的時候。
不能在人群中,隻有在一個人的廁所單間,才能夠讓她顯得不那麼孤單。
齊妙想也不記得自己在廁所單間裡躲了多久,等差不多她覺得他們應該走了,教室又是自己一個人了,才準備出去。
然而廁所的門被從外面鎖住了。
試著推了幾下,沒推開,齊妙想嘆了口氣。
早知道就隨身帶著手機了,起碼還能有手機玩。
用紙巾鋪在洗手池邊,齊妙想攏著校服短裙,在地上坐下,反正等到晚上,保潔阿姨會定時來清理廁所,那個時候自己就能出去了。
體育館明明距離教學樓很遠,可她一個人安靜坐在廁所裡無所事事,也不知道是不是孤單的錯覺,竟然聽見了體育館激烈又熱鬧的比賽和歡呼聲。
原來那個時候,紀岑就在英才的體育館裡比賽,原來那個時候,他在那裡享受著所有觀眾的目光與掌聲。
心底劃過一模苦澀,她一直不想回憶那天的事,事實上初中三年所有的事,她都不想回憶,因此初中一畢業,她就強迫自己全部主動忘掉了。
或許是這種來自身體和心理上的自我保護機制真的起了某種作用,再記起時,齊妙想也隻有模模糊糊的記憶。
她說:“可是那天我沒去體育館看比賽。”
“我們不是在體育館碰見的。”
紀岑低嘖一聲,再次起身去了趟便利店,這次他幹脆買了一包一次性口罩過來。
拆開包裝,他拿出一個戴上,隔著口罩說:“比賽那天我出了點…狀況,中途退賽了,你們學校的老師送我去了醫務室。”
他戴著口罩,隻露出了一雙眼睛,認真地看著她。
全省的青少年射箭錦標賽,很多大佬都在場,出發前,總教練特意跟他們所有人說,一定要好好表現,這不僅僅是一場比賽,更是國家隊的入場券。
然而比到了中途,紀岑手上的弓爆弓了,弓弦直接斷了,自動下弦,被拉緊的弓弦鋒利無比,直接擦傷了他的右手和臉頰。
比賽中途出這種事,屬於選手的個人失誤,因為每個人的比賽道具都是由自己保管的,保護好自己的道具,也是賽場上的一種考驗。
紀岑中途退場,臨時換弦,教練罵他太不小心了,射箭這種比賽,最考驗選手心態,出了這種事,就算接下來還能繼續比賽,一般人也很難再恢復狀態。
而紀岑卻很明白他的弓弦為什麼會突然斷了,來這裡比賽的大巴上,高速臨時停靠,他下車去廁所的時候,把包交給了隊友保管。
他直接對總教練說了這件事,教練的態度卻讓他心寒、也讓他無奈。
“誰讓你自己不小心的?說了多少遍,千萬保管好自己的東西,永遠不要在你的對手身上試探人性,這玩意兒就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全國那麼多射箭館,有幾個人能射到國家隊去的?能踢下去一個人就踢下去一個人。”
“你現在告訴我有什麼用,讓我叫停比賽,把他們都叫過來跟你對峙嗎?你自己心態出了問題,待會兒很可能拿不到名次了,還要把你幾個隊友拉下水是吧?”
總教練當然不會這麼做,要是真的這麼做,他們市隊的成績就徹底完了。
教練說等回去再說,紀岑無法接受。
十五歲的天之驕子,一帆風順的人生,志得意滿、驕傲、甚至還有些自負,他以為自己是市隊天賦最高的人,所有人就得圍著自己轉,直到被當頭澆了一盆涼水,才發現原來自己也沒那麼無所不能。
他衝動地直接退了賽,氣得教練吹眉瞪眼,而他置若罔聞,借著受了傷的名頭,直接離開了體育館。
出了體育館以後才想起來自己臉上和手上的傷口還沒來得及處理,紀岑隻能在路上隨便找了個老師,請他送自己去醫務室。
一到醫務室,處理完傷口,紀岑倒頭就睡。期間值班的醫務老師叫了他好幾次,他也裝作沒聽見。
後來迷迷糊糊就真睡著了,等醒來後,陌生而冷清的醫務室裡隻剩下他一個人。
醫務老師寫了紙條,把鑰匙留給了他,讓他還給門衛以後再回家。
戴著遮傷的口罩,紀岑鎖門,準備去還鑰匙,等鎖上門,看著陌生的走廊,他才意識到自己根本不認路。
英才是私立貴族學校,校園佔地面積很大,教學樓內的活動室很多,他朝窗外望去,此時校園內一片安靜,哪裡還有下午比賽的影子。
他在這裡睡了一下午,一直睡到了晚上,既沒有人來接他,也沒有人來找他。
市隊的人呢?教練他們人呢?
這種被忽視的感覺實在讓人難受,如果說退賽是一時衝動,那現在他的心態才是真的有點崩潰了。
紀岑重新回到醫務室,即使有手機,他這會兒也不想聯系任何人。
醫務室裡沒開燈,月光傾瀉,他坐在裡面,回憶之前在市隊裡被其他隊友有意無意的針對,訓練的時候,其他人有意疏遠他,顯得他有那麼一點孤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