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裡。
葉柏南靠著牆,夾了一支沒點燃的煙,在鼻下嗅煙絲。
灼白的燈光照射他身軀,風度極穩,極深沉。
仿佛槍打不透、刀刺不穿的鋼鐵,巍峨,雄厚,變幻莫測。
“你下手越來越狂了。”周京臣也摸出一支煙,指腹捻碎。
“兩天。”葉柏南單手插兜,盯著煙卷,“不要忘了約定。”
“你逼得了我,我就沒手段逼你嗎?”
他嗤笑,“你有手段,可惜手上沒有我的把柄。”
周京臣撕碎了一整支,丟在垃圾桶,“周、葉之間這場鬥爭,加上李家,我保兩家,你一家不保,隻負責摧毀,攻比守容易。結局注定一贏一輸,我的確輸了。”
他含笑睥睨,“認輸嗎。”
“快認輸了。”
“我要李家與程禧。”葉柏南重申一遍,“我顧念母親積德,放過你。”
周京臣抬眸,審視他,“你善待程禧嗎。”
“我和程家無冤無仇,為何不善待她?”
“周家血脈呢。”
他不疾不徐,也扔了煙卷,“稚子無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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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父親呢?”周京臣佇立在燈下,似是真認輸,又似假試探。
葉柏南一字一頓,“交給我母親。”
周京臣沒同意,也沒拒絕,徑直去隔壁的醫生辦公室。
從住院部大樓出來,葉柏南上車,“花魁呢。”
秘書說,“三天前她去徽城僱了猴子,昨天完成任務,回老家探親了。”
猴子是肇事司機,嗑藥七年,癮頭大,建築工地一個月幾千塊的工資,在小酒吧裡買藥,花魁的老家也在徽城,一座四線小縣城,她十六歲輟學,在按摩店打工,養活患了腎癌的父親和殘疾人母親,和猴子是鄰居。
撞周淮康,本市的地痞混混兒不敢幹,即使敢幹,葉柏南不願冒險。
畢竟同一地盤上,走漏風聲;而且,這群有前科的,十有八九被曾經任職警局的周淮康處理過,結了梁子。
萬一,借機泄私憤,撞殘了。
葉柏南沒狠毒到這地步。
他目的,是留下周淮康,眼睜睜目睹周京臣怎麼輸,不舍得兒子,便公開懺悔,和李韻寧離婚。李家垮了,丈夫沒了,兒子敗了,心高氣傲的李韻寧,自然是活不下去的。
“軟禁她。”葉柏南命令。
秘書一愣,“她辦事得力,不如您派去南方,監視李家人。”
“多麼得力的助手,一旦生二心了,在身邊是禍害。”
“她不忠誠您嗎?”秘書更詫異了。
葉柏南一張溫文爾雅的皮相,包裹著一副冷血詭譎的心腸。
上至董秘,下至保鏢,背叛他的寥寥無幾。
迄今為止,唯有周京臣收買了一個保鏢,再無第二人了。
“花魁忠誠我,遺憾是,她有演技,我討厭有演技。”葉柏南降下車窗,“一個會演戲的女人,我懶得賭她的忠心。”
......
何姨整理完周淮康的衣物,拎出袋子裡的保溫壺,“我燉了藥膳,半隻烏雞,十二種藥材,是老中醫開的方子。”
“苦...”程禧五官擠成一團。
“您動胎氣了,喝了安胎。”何姨捧著碗催促。
今早在老宅,她肚子不太舒服,原本,這段日子不吐了,結果又吐了,何姨嚇壞了,周家唯一的孫兒,李老夫人也盼著唯一的外重孫,不能出意外。
一天燉一盅中藥膳,精心養護。
程禧舌尖舔,微腥的澀味,一陣作嘔。
恰好周京臣進門。
她哭腔,撲入他懷裡,“我不喝!”
男人抱住她,她一貫不老實吃藥,以前,周夫人呵斥,她沒膽子不吃;現在,周家人當寶貝寵著她,膽子大了,“她不喝,隨她吧。”
“您偏偏慣著她。”何姨不依,“她又吐了,胎氣弱。”
周京臣皺眉,“什麼時候。”
第317章 誰有小周太太的屁股肥啊
“早晨。”
何姨詳細匯報了情況,他面孔凝重,“喝掉。”
沒靠山了,程禧安分了,深吸氣,灌下去。
“禧兒小姐最怕周阿姨和哥哥了,不怕周叔叔,對吧?”何姨打趣。
周京臣心不在焉,琢磨著。
突然動胎氣了。
“在美容院接觸什麼人了嗎。”他坐下,摟著程禧騎在腿上。
“一堆太太和小姐,是經理招待的,我隻算賬。”
周京臣半信半疑,“你算賬?那賬本不是一塌糊塗了?”
“有計算器啊。”她理直氣壯。
他逗笑。
秘書走到小廳,彎下腰,“周董,一位女士找您。”
程禧耳尖,“漂亮嗎?”
秘書很坦誠,“戴墨鏡和帽子,蠻有氣質。”
“哥哥豔福不淺呀。”她蕩悠腿,“偷偷找你,玩捉迷藏嗎。”
“在外面玩沒意思,我和她在溫泉池玩,在包廂玩。”他輕笑,“比如鴛鴦戲水,你太木訥了,她解風情。”
程禧挪屁股,往下滑,用力一碾。
周京臣穿了拖鞋,碾得腳痛。
他笑紋不減,俯身,貼著她耳朵,“臀真肥厚,多碾一碾我。”
“流氓。”她仰頭。
“萬幸我沒和其他女人鴛鴦戲水,否則你不踢了醋缸,淹死我?”周京臣伸手,捋她頭發,編了一個麻花辮。
他編發是為了她學的,周夫人不喜歡披頭散發、打扮花裡胡哨的姑娘,喜歡端莊大方,露出飽滿額頭。程禧十二歲之前扎馬尾,十二歲之後剪了短發,因為舞蹈比賽和蘇州評彈的緣故,需要長發做造型,周夫人才允許她留長,馬尾扎膩了,她悄悄燙過,染過,高二暑假趁周淮康夫婦去國外考察,剪過流行的‘公主切’。
那年周京臣肺炎,沒回市區,住在老宅,程禧天天在家,到底是寄人籬下,主家病了,不積極照顧,顯得不合適,她端茶倒水,清理衛生,平時寡言嘴損的周京臣破天荒誇了她,“好看。”
她怔住,望著他。
他也望著她頭發。
“什麼好看...”
周京臣無波無瀾,“掃地機器人是什麼牌子,顏色好看。”
程禧失落,又心悸。
從那次,她意識到,自己的感情變了,要懸崖勒馬,遠離他。
“明年初的預產期...你陪我去手術室嗎。”
“不陪。”周京臣搖頭,“我見不得血。”
其實,他無所謂別人的血,程禧的血,他是見不得一絲一毫。
程禧爬起,逼近他,“真不陪?”
他幹脆,“不陪。”
這時,周夫人進病房。
“周阿姨,有屁股肥的女人找哥哥。”程禧告狀。
周夫人撂下水盆,噼裡啪啦響,沒聽清,“哪肥?”
她比劃口型,“屁股。”
“沒正形的東西!”周夫人惱了,“你爸爸住院,禧兒懷著孕,你還有闲心找什麼肥屁股的女人?”
程禧忍笑,低下頭。
“您看看她這副德行。”周京臣揚下巴,“她誹謗我什麼您都信?”
周夫人看了她一眼,“如果京臣肯找女人,我早就抱孫子了。他1月份相好的那個女大學生,不也是你嗎。”
她笑容一僵,面紅耳赤。
“是你嗎。”周京臣煽風點火,“和母親交代一下。”
程禧瞪他。
他冷哼,“衝我耍橫,換個人慫了。”
秘書幫他拿著西裝和手機,推開門。
擦肩之際,周京臣放浪不羈調侃她,“誰有小周太太的屁股肥啊,嘗了山珍海味,清湯寡水不稀罕吃了。”
她臊得胳膊肘捅他,眼神瞟周夫人,“你快走吧...”
“母親,窗戶有蚊子。”他提醒。
周夫人尋覓著,周京臣在背後吻了程禧一口。
吮嘬的力氣大,吧唧一聲。
周夫人扭頭。
他迅速松開她,恢復了清風朗月的肅穆作派,手攥拳,在空中一晃,“捏死了。”
旋即,揚長而去。
程禧舔了舔口腔,清甜的。
是...荷花糕。
她一驚,跑到床頭櫃,荷花糕的盒子連一粒渣也不剩。
周京臣不知何時吃光了。
葉柏南專程買的,他嫌礙眼了,不給她吃。
......
周京臣下樓,在後門繞了一圈。
保安亭有一個女人的背影。
緩緩轉身。
他眯眼,“你怎麼找我了?”
女人謹慎觀察四周,確認安全,摘了帽子,走出崗亭,“周公子,上次得罪了,請您原諒。”
周京臣倚著雨棚的欄杆,沒反應。
女人上前,掏出打火機,“這次,我不會算計您了。”
他瞧打火機,又瞧她,仍舊沒動。
“您已經危機四伏了吧?”女人一語道破他處境,“葉氏集團有問題的訂單是您和葉國章籤署的,何副主任被捕,雖然還沒供出葉氏,但扛不了多久,他認為葉柏南有辦法補救,最後撈出他。而我得到的消息是,葉柏南故意讓他知道,您查賬了,向市裡舉報了他。葉氏過河拆橋,害他淪為階下囚,他百分百同歸於盡。”
“姓何的和葉氏同歸於盡,關我姓周的什麼事?”
“葉氏集團明面上的賬,葉柏南洗幹淨了,何副主任隻能舉報這幾個月的,您正好在董事局,葉國章又依賴您,聽從您吩咐,您撇得清關系嗎。”女人遞出打火機和一包沒拆封的香煙,恭恭敬敬。
周京臣摩挲著腕表,接過煙。
火苗蹿升,燻紅了煙頭,他呼出,“為什麼改了主意,投奔我了?”
第318章 奪弟媳
“葉柏南吩咐我僱人撞了周老先生的車。”女人心有餘悸,“喂葉嘉良吃壯藥陽,折騰死他,保管葉氏的罪證,甚至洗錢,我統統不怕。可葉柏南眼中,我為他做了太多事,我在身邊一日,他後患無窮。”
周京臣叼著煙,審視她。
“他要怎樣。”
“先囚禁我,風波平息了,去緬甸。”女人眼眶泛潮,“以前,是演戲,诓你上鉤。現在,他送我去東南亞,是自生自滅。”
吃一塹長一智,周京臣謹慎,“你跟隨他多年,他應該不吝嗇。你拿了錢,在緬甸生活挺好。”
“周公子不清楚什麼是後患吧。”女人淚眼婆娑,“我的存在,威脅他了。在緬甸,哪有好生活呢?而是悄無聲息地,了結在一個貧民窟,一個黑窩點,我背井離鄉十年,老家親戚無人在意我死活。人間天堂的女人們,巴不得我滾了,她們才有出頭之日。”
她一步步靠近,“唯有周公子不忍心,去國外撈過我,真心祝福我嫁一個良人。”
許是煙太嗆,又許是猜忌,周京臣略微眯眼,“讓我幫你?”
“是互相幫助,公平交易。”女人抹眼淚,“你需要什麼,我有;我需要你庇護我。”
葉柏南下達的任務一個比一個冒險,鬧大了,他在幕後全身而退,花魁遭殃。
大好年華的女人付出十年青春,一腔忠勇換來主子的卸磨殺驢。
圖什麼呢?
背棄舊主、投奔新主,是葉柏南逼的。
“你喜歡他。”周京臣透過煙霧,繼續審視她。
“曾經是。”她低著頭,“我知道,他待女人薄情冷血,可這世上的聰明女人,有大殺四方的,也有反被聰明誤的,我屬於後者。為情所困,誤了一生。”
周京臣緩緩熄滅了煙,“我安排你去南方沈家暫住,扳倒了葉柏南,你願意去哪,由你。”
僅有物證,不夠。
葉柏南在名利場不是白混的。
失蹤兩個月,便籠絡了那麼多人脈,交際手腕何其強悍。
花魁作為葉嘉良的情婦,葉氏產業的‘一份子’,是證人。
會派上大用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