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耍小性。”他揚眉梢,遞給她飲料,“僅僅是小姑娘程禧,而不是一個小心翼翼、討好長輩的可憐養女。”
她不喝,“保利俱樂部的老板是5月初來北方,你們不熟悉,也沒仇吧?”
“我和方大斌沒仇,可方大斌和我有仇。”葉柏南舉著杯子,等她喝,“他安插臥底,調查我場子,是保利先招惹我,禧禧,這與你無關。”
“周京臣因為聚眾鬥毆關押在局子裡,無關嗎?”程禧猛地一打,梅子茶灑了一地,“周家顯貴,周京臣自從出生,沒這麼狼狽過。你們鬥歸鬥,為什麼要陷害他。”
葉柏南笑意淺了,“周京臣替我享受了周家的顯貴,整整二十九年。偶爾狼狽一回,不值得你心疼。”杯口抵住程禧的唇,他用力挑開她牙關,喂她喝梅子茶。
程禧含在嘴裡,不肯咽。
“李家人寵他,周家人寵他,你疼他,連我母親也被周淮康蠱惑,背叛我。這世上,哪裡有人疼我,慰藉我呢?”葉柏南耐心喂她,帶著強迫的意味,她一口不咽,擠在口腔,緩緩淌出嘴角。
葉柏南挨得更近,似乎想吻幹淨她脖頸的水漬。
她抗拒的眼神。
“擔心我下毒,流了孩子?”他笑意徹底消失,也放棄了吻她,拇指輕輕抹掉水痕。
“一杯茶都不喝,你找我做什麼。”葉柏南撂下杯子,吩咐助理,“送程小姐平安回去。”
程禧攥住他袖子,一點點咽下梅子茶。
“我喝了。”
他面無表情,“痛嗎。”
“不痛...”她手在抖。
“賭我不會傷害你,是不是?”他擦拭著她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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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7章 跟他斷了,跟了我
慢慢擦完,葉柏南從沙發上起來,端著酒杯,“王總,孟總,我掃興了。”他一飲而盡,一滴不剩,“家裡有事,先告辭。”
老總們醉醺醺的,不太樂意,“天大的事別影響喝酒嘛!喝開心了,咱們籤合同。”
他眼尾含笑,瞥程禧,目光曖昧,纏綿,又俯下身說了什麼,老總們恍然大悟,“哎呀,葉董的良宵,豈能辜負啊?我們不耽誤您了——”
程禧也瞥葉柏南,他仍舊在笑,沒有殺伐果斷和雷霆之勢,隻有狂野和欲望,溫柔與性感。
走出包廂,去隔壁,程禧問,“你說了什麼?”
“男歡女愛。”他坦白。
她一愣,“他們打算在本市定居嗎。”
“有合作,會暫住。”
程禧停下,“那你說男歡女愛,徒增謠言和麻煩。”
“我不嫌麻煩。”
葉柏南進入4號包廂,程禧也進去。
“這裡清靜,可以講了。”
“放過周京臣。”她也直白。
“理由呢。”他後仰,倚著沙發,顧忌她懷孕,沒吸煙,把玩著打火機。
“我親自舉報了周家,案子涉及我父親和程家,我又是周淮康的養女,才成功。如果你舉報,周家不一定垮。”程禧看著他,“這筆交易,你得了好處,我背負了忘恩負義的罵名,周家將我掃地出門,你欠不欠我的?”
打火機蓋迸發出脆響,火苗一霎蹿出,又一霎熄滅,像極了他喜怒不辨。
“交易是你情我願,我報復周淮康,你不是也為父報仇嗎?我沒逼你,禧禧。”
程禧心一涼,“你不放過周京臣了?”
“放過周京臣,不難。”葉柏南也看著她。
驀地,他一拽。
她猝不及防,跌入他懷裡。
“你跟周京臣了斷,跟了我。”葉柏南喘息粗重,悶在胸腔,“孩子生不生,隨你高興。你生,我認,你不生,由你做主。”
他一字一震顫,“我放過周京臣。”
“你喜歡我嗎。”程禧一動不動。
“喜歡。”
她輕笑,“真的喜歡嗎。”
葉柏南垂眸。
一團烏發,暗香浮動。
“他搶了你周家公子的身份,搶了你父親,所以,你也搶他的東西,女人,骨肉,愛情。搶奪了這些,等於踐踏粉碎了他的尊嚴,比殺了他,他還痛苦。”
大約是戳了葉柏南心窩,久久沒回應。
“你不喜歡我,你不喜歡任何女人,你根本不懂喜歡。”她一句勝過一句犀利,葉柏南面孔蒙了一層寒霜。
又過了良久,“你教我?”
“我與你,不是一路人。”程禧悵惘。
葉柏南稍稍推開她。
漫長的對視。
他沉默,摁下內線,叫蛇頭上樓。
蛇頭在演藝大廳巡邏,一撥保鏢簇擁,一進來,烏泱泱堵門,高亢的一聲:“南哥。”
程禧望著為首的蛇頭。
胖壯,橫絲肉。
這種大地痞,相貌大差不差。
渾身冒著惡人的壞氣兒。
“老板。”蛇頭鞠躬。
蛇頭在人間天堂也是‘哥’,‘哥’和‘哥’分量不同,一起在場,保鏢們稱呼葉柏南‘南哥’,要麼不稱呼‘蛇哥’了,要麼直呼其名‘蛇頭’。至於蛇頭,恭恭敬敬地喊老板,喊大哥。
葉柏南其實沒立過規矩,是員工們自己‘立規矩’,立什麼,他受什麼。
表面上,好相處,實際上,最陰險。
仿佛一個獵人,觀察著獵物,哪個可信、哪個不可信;哪個惹了他、哪個被器重,一切是未知數。
老板越是莫測,員工越是畏懼,上上下下自然老實了。
“額頭的傷,要緊嗎?”
“沒大礙。”蛇頭以為葉柏南是關懷,語氣大喇喇,“血流了不少,幸好,我習慣了打打殺殺,頭夠硬。”
“既然沒大礙,不追究了。”葉柏南活泛著肩頸,一副浪蕩不羈又權威的氣勢,“周家不缺錢,你開個價,私了。局子裡那批人,是昔年周淮康的老部下,正愁沒辦法處置周京臣,你賣領隊一份人情,改日,領隊也賣人間天堂一份人情。”
蛇頭打量程禧,明白了。
葉柏南是拿自己送人情,哄這個俊俏的小娘們兒。
“我蹲大獄了,誰看場子啊!”蛇頭憋不住火,但不敢鬧,畢竟在葉家的地盤。何況,葉柏南有多大的道行,他心裡有數,鬧不贏。
“你傷了,保利的人沒傷,蹲什麼大獄?”葉柏南扔給蛇頭一盒雪茄,“拘留而已,萬一判了,我託關系保釋你。抽完煙,去撤案,主動私了。”
“大哥,我顏面呢?”蛇頭不甘心,“我囂張跋扈去折騰保利,結果,折騰得腦袋開瓢了,我再諒解周京臣?”
“怎麼,我的話,不管用了。”葉柏南腔調震懾,頓一下,敲一下沙發扶手。
“管用——”蛇頭嘬牙花子,轉身出去。
保鏢們目睹了蛇頭遭殃,紛紛離開。
“滿意嗎?禧禧。”
程禧今晚穿了T恤和長褲,她握著膝蓋圓潤的形狀,亦是沉默。
“這件事,我放過他,另外那件事,你求我不行。他和葉嘉良情人之間的糾葛,針對葉氏集團造假、汙蔑,我堂叔是董事長,我上面有董事局。”
“造假?”秘書沒提這茬兒。
這時,葉柏南的助理風風火火闖入,瞟了一眼程禧,壓低聲匯報。
下一秒,葉柏南的一張臉倏而陰翳了,他抬頭,“匯款方不是周京臣,是他秘書嗎?”
“和周京臣毫無關聯!”助理也措手不及,“是王莽。”
包廂內,死寂如墳墓。
“王莽是您安排‘護送’花魁去泰國的保鏢,在人間天堂幹了三年,咱們的員工,撇不清!周京臣收買了他,接回了花魁,給花魁的一千萬報酬是王莽工資卡匯款的。”
一瞬,更死寂了。
秘書繼續匯報,“現在,周京臣指控您是幕後黑手,聯合花魁誹謗他,他將計就計罷了。一千萬酬勞是王莽匯款,王莽那張銀行卡唯一的資金流水是人間天堂。花魁不知道匯款方,周京臣在車上隻給她看了到賬金額。”
葉柏南審視著牆壁搖曳的光影。
錯亂,迷惑。
王莽是叛徒。
周京臣收買王莽,一則,為了救下花魁,接觸她,打動她;二則,周京臣並不完全信任花魁,提前防備了。
一旦花魁反咬,從王莽這條線順藤摸瓜,是摸到他葉柏南的頭上。
轉了一圈,轉回來了。
他悶笑,“周京臣。”
程禧什麼也沒聽清,走廊音樂太吵了,隻聽清了這三個字。
第288章 有你在,我終於是有情義,有血肉
“他有麻煩嗎?”程禧攥緊了拳。
葉柏南晃悠著紅酒杯,“蛇頭呢。”
助理說,“去局子了。”
“攔住他。”他重新下令。
“柏南——”程禧驚愕,“你答應我的!”
“我放過周京臣,他不放過我了。”葉柏南一雙眼睛仿佛巨大的黑洞,深不可測,“我算計了他一招,他也算計了我一招。禧禧,你隻顧及他,全然不顧及我。”
酒水飲盡,葉柏南唇邊浮了一層血紅,“男人戰場,生死有命。”
她呆滯。
助理拉開門,葉柏南邁步的一霎,她撲上去,“是誰先算計的?”
男人垂眸。
這是程禧唯一一次主動擁抱他,乞求他。
她楚楚可憐,他無處遁逃。
“我。”
“既然你先算計,那周京臣反擊有什麼錯?”程禧抱住他,不撒手。
“戰場不論對錯,隻論輸贏。”葉柏南一根根掰開她手指,“輸家無能,才計較對與錯;贏家隻在意結局。”
“周京臣是你親弟弟。”
“我母親隻生了我和柏文。”葉柏南漫不經心笑,掰開她最後一根手指,“禧禧,周家垮了,有朝一日李家也會垮,周淮康夫婦走投無路,周京臣一無所有,金錢權勢,統統葬送掉。”
他沒有松開她,而是握住她手指,“我在包廂和你講過什麼,永遠作數。”
和周京臣了斷,跟了他。
永遠作數。
“你懷疑我搶了你,報復周京臣。”他手指修長,硬實,覆著程禧,他是一重火熱,她是一重冰涼,“一切恩怨了結,我一樣接納你,還是報復嗎?”
她情急,又擔憂周京臣的處境,長發散亂著。
葉柏南抬手,捋順,“周家失去官場勢力,周京臣的身份與我沒區別,你願意當‘小周太’,‘葉大公子太太’的富貴和地位,並不遜色。”
程禧從他手中一點點抽離,“即使周家和李家全垮了,你也不罷休,對嗎?利用我和我腹中的孩子認賊作父,繼續羞辱周家。”
‘認賊作父’擊碎了葉柏南臉上的笑意。
“禧禧。”他嚴肅了幾分,“你一心認為我利用你羞辱周家,卻從沒認為我也是血肉之軀,有血肉情義。”
她盯著葉柏南。
一言未發,轉身。
一步,兩步。
程禧腳下虛,心更虛。
賭一把。
勝了,周京臣的困局迎刃而解;敗了,葉柏南這條路,是行不通了。
他拒了一回,她沒面子再討第二回 難堪。
“禧禧。”葉柏南叫住她。
她駐足。
虛到極限,似乎下一秒要癱軟在地。
“我們談一筆交易。”他不等她開口,“我不逼迫你跟了我,但你承諾我一件事。”
程禧舒展的拳頭,又稍稍蜷緊,“什麼事。”
“需要你做,我會告訴你。”
她扭頭,“我不想成為你的棋子,傷害周家人了。”
“不需要你傷害。”他頓了一瞬,“你不是棋子,我提供證據,你負責檢舉,是因為我有仇,你有恨。如果周家和你之間清白太平,我未必拖你下水,我可能猶豫,可能選擇其他的路。”
程禧一動不動。
“曾經,我的確打算娶了你,名正言順進入周家報復。我是商人,時間寶貴,有捷徑,無所謂是光明正大是卑鄙陰險,我隻為達到目的。”葉柏南袒露心跡,程禧轉回身。
“後來...”他回憶著,有惆悵,有動容,“許是在芙蓉村,許是在老街,又許是在李家老宅的長橋上。”
她心漸漸穩了。
葉柏南笑了一聲,“禧禧,有你在,我終於像是一個人,不是一具機器,一座冰山。”
程禧的心完完全全穩了。
賭勝了。
半輩子活在凌虐、欺壓、怨恨之中的人,一絲明亮,一絲溫暖,如同無底洞上方射入的曙光,拼了命抓住和挽留,唯恐錯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