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白天看的,越看越乏,打個盹兒,接著看,然後又打盹兒,一丁點兒有用處的知識也沒記住。
周京臣倒是津津有味。
看什麼,懂什麼。
“哥哥。”她下意識喊。
男人仍舊專注看書,“醒了。”
她原本渾渾噩噩,以為是夢。
下一秒,他再次開口,“明天出去散散心嗎。”
程禧困意全無了。
爬起的同時,周京臣摁住她肩膀,“躺下。”
她臥著,不動。
“泡腳了嗎。”
程禧迷惘。
他嘆氣,指著書,“35°到42°的溫水泡腳,對孕婦有益。你夾了書籤,不是看到這頁了嗎?”
“我睡著了...”
“第一頁,沒睡著吧?孕婦不宜吃哪些活血化瘀的食物。”周京臣考她。
程禧咬著唇,“有黃瓜,豆芽...”
Advertisement
“哪寫了?”他眉頭緊蹙,“山楂,螃蟹,甲魚。”
“我不吃王八。”她也蹙眉。
周京臣合上書,按摩太陽穴,“你老師命真大。”
“孕婦忘性大...”
“你記性沒好過。”他起身,打了一盆溫水,蹲下,捏住程禧的腳踝,一下下撩水,一下下搓洗。
程禧想,周京臣太擅長折磨女人了。
在他手上,在他床上,在他身邊,總是死來,活去;升天,又墜地獄。
洗完腳,擦幹淨水珠,他一句話沒講。
門一開一合。
臥室隻剩下她了。
周京臣的味道,餘溫,一陣風灌入,消失無蹤。
......
翌日。
周京臣帶著程禧去動物園。
行駛至東南路,秘書減速,一輛保時捷毫無徵兆地撞上後備箱,巨大的慣性,震蕩得程禧一顛,腦袋磕向駕駛椅。
她雙手護住腹部,周京臣一手護住她額頭,一手摟她在懷裡。
“撞哪了?”
程禧心有餘悸,面色蒼白,“沒撞...”
他撥開長發打量,皮膚完好無損,沒有淤青,才問孩子,“肚子疼嗎。”
“不疼。”
周京臣皺眉,示意秘書交涉。
“哥們兒,會開車嗎?”保時捷司機先下車,興師問罪的架勢。
保時捷全責,秘書也惱了,“路口綠燈閃了,你不知道減速?”
“我樂意加速!”對方勒住秘書的衣領,“撞死你沒?沒撞死,你廢什麼話!”
司機是壯漢,秘書斯文,招架不了,節節敗退抵住車門。
“砰”地一響,程禧一哆嗦。
窗戶縫隙恍惚掠過一抹白,砸在她後背。
她沒來得及檢查,周京臣胳膊一攬,把她抱在腿間,避開車門。
座椅暴露在空氣中。
程禧心跳猛地一快,幾乎蹿出嗓子眼兒。
是那支錄音筆。
這個開保時捷的男人,是葉柏南派來的。
在周京臣眼皮底下,瞞天過海,趁機交給她。
太冒險了。
也太猖狂了。
“撞死?”秘書拔高音量,“你就是撞傷了周副市長的公子,剐蹭一小塊皮,你也倒大霉!”
“我沒聽清——”司機掏了掏左耳朵,又掏右耳,流裡流氣,“市裡有周副市長這號人物嗎?書記姓馮,代理市長姓孟,沒有姓周的啊!”
明晃晃的下馬威。
秘書扭頭,徵求周京臣。
周京臣波瀾不驚,“罷了。”
“賠一萬吧!”保時捷司機蹬鼻子上臉,不罷休,“紅旗L9全市有三輛,有身份啊...現在圍觀群眾越來越多,你掉價兒,我無所謂。”
對方趴在玻璃上,一邊往裡瞧,一邊起哄,“年輕小夫妻開紅旗,家裡的老子背景豪橫吧?”
周京臣降下車窗,一副英挺俊朗的面孔,不驕不躁審視對方,“既然猜到背景了,老實讓開。”
他太鎮定了。
卻有一股凌駕於人的氣勢。
對方一懵。
“何家、周家、孟家,開紅旗L9,你經商,混名利場,不可能不清楚。”周京臣繼續警告,“誰指使你,我也不可能不清楚。”
保時捷司機怵了,舔著牙齦,直起腰。
“周公子一個電話,交警大隊的隊長親自到場。”秘書也警告司機,“你認為,周公子會有責任嗎?周家是低調了,也輪不上你們小小商人放肆!”
吵了太久,路堵住了,後方的汽車鳴笛,路虎司機罵罵咧咧,“有完沒完了?”
秘書認識司機,“周董,是葉柏南的車。”
程禧僵硬的四肢,更僵了。
局勢失控,保時捷玩過頭了,所以葉柏南出場了。
周京臣將她抱回座位上,命令秘書,“拐彎。”
紅旗L9在十字路口拐向一旁,保時捷駛離,葉柏南的路虎也拐過來,並駕齊驅,熄了火。
“柏南。”車廂昏黯,周京臣的一張臉一半明亮,一半陰霾,“不當總工程師,不當副董,當導演了?”
“我導演哪部戲了?”葉柏南的車廂開了閱讀燈,他一張臉的每一寸,暖意融融,清雋光澤。
“車禍。”周京臣一語道破。
程禧瞳孔一漲。
屁股下的錄音筆,一瞬變得滾燙,燙得她如坐針毡。
第268章 吻別
葉柏南神色如常,抻了抻長褲,“京臣,在生意場,咱們是對手;在生活中,我曾經稱呼你大舅哥。於情於理,你潑我一盆髒水,太歹毒了。”
窗外,風起雲湧的陰霾天。
車內,葉柏南的臉漸漸陰森,“我制造車禍,撞禧禧嗎?”
“既然她平安,證明撞人不是目的。趁混亂,送東西,是目的。”周京臣摁亮了閱讀燈,一霎,焦黃的燈火籠罩,他的臉也不似方才清潤明朗了,變得危險,復雜,“交出來吧。”
程禧一顫。
下一秒,葉柏南的視線移向她。
是交出,是不交?
她明白,錄音筆保不住了。
不過,憑葉柏南的手段和心機,損失了這支筆,不至於滿盤皆輸。
一定留後路了。
交出,其實沒大礙。
關鍵是,葉柏南在乎她的態度。
周京臣一嚇唬,她慫了,‘招供’了。
不堪大用。
葉柏南自然不敢賭。
無法交易了。
倘若不交,和周京臣剛緩和的關系,又僵了。
她多多少少是畏懼他的。
周京臣一手撈她,一手摸屁股,掏出那支筆。
“不硌嗎?”他面目浮了寒氣,像隆冬臘月的冰窟窿,凍得程禧瞬間講不出話。
“是什麼好東西,在我眼皮底下,也要千方百計送給你。”周京臣掂量著,“柏南,當導演開心嗎,當夠了嗎?”
葉柏南有多平靜,他有多慍怒。
“《車禍》演完了,我投資,你再導一部戲,《囚犯》如何?”他怒極反笑,“你親自當男主角。我相信,你演得比任何人都精彩真實。”
“京臣演男二號嗎?”葉柏南不慌不忙,挑眉。
他也玩笑,“男二號是獄警,我願意奉陪。”
“不。”葉柏南否認,“你演另一個囚犯。”
片刻,他們對視,大笑。
笑聲逼懾。
瘆人。
周京臣打開錄音筆,是粵語版的《吻別》,葉柏南唱的。
正宗醇厚的港腔,裹著一點點浪蕩,率性,和一點點蠱惑。
根本不是周淮康和程衡波的對話錄音。
程禧暗暗松了口氣。
葉柏南食指有一搭無一搭叩擊著扶手,隨著錄音筆的節奏,慵懶哼唱。
“粵語歌,京臣擅長嗎?”
周家的地盤上,周公子吃癟,不容易。
葉柏南爽了,笑意深濃。
“不如你擅長。”周京臣摩挲著筆,一曲結束,第二支曲子是《月亮代表我的心》。
“柏南,對我太太唱這首歌,合適嗎。”
“一首歌而已,你擔憂什麼?”他不甚在意笑,“擔憂煮熟的鴨子飛了嗎。”
周京臣嚴肅了,“即使飛了,也飛不到葉家。”
“未必。”葉柏南升起車窗。
路虎調頭。
一南一北交錯駛過。
程禧倚著車門,一動不動。
周京臣漫不經心轉動著錄音筆,在手背磕一下,在手心又磕一下。
一下下仿佛戳她的皮與肉,骨與血。
她脊梁發麻。
“從窗戶砸進車裡,你察覺了嗎。”
好一會兒,周京臣看向她。
程禧抿唇,“我在你腿上,沒察覺。”
一旦承認,保鏢、佣人的數量會翻倍,二十四小時輪流監視;不承認,縱然他懷疑,這股火氣,不會撒她身上。
“屁股疼嗎。”
她搖頭。
周京臣拍了拍膝蓋。
程禧爬上去。
“躺下。”他擋住。
她又照做。
長發散落,繞過他臂彎,似水的柔軟,他輕輕撫摸,綁了一個麻花辮。
“產後會脫發。”她躺平,自下而上仰視他,“身材會胖。”
周京臣的骨相生得好,常言道:歲月不敗美人,不敗的是骨相美。大學城的表演系和空乘專業有不少的帥哥,‘燕瘦環肥’的狼狗、奶狗、野狗應有盡有,可哪一個的眉眼,也打不贏周京臣。
“哥哥,你會變心嗎。”
“你會嗎。”
她翻了個身,側躺,臉朝著周京臣的腹部,“有良心的男人,不變心。”
“我有。”他意味深長笑,“你有嗎。”
他句句不提周家和程家的恩怨,又句句在提,隱晦的,藏著的。
“我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