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機鳴笛。
烏鴉戴著大檐帽,防備葉柏南的保鏢跟蹤監視,一溜煙鑽上車,“李韻晟、崔董和四名女公關,在1號包廂。”
“葉柏南呢。”
“沒來。”
躲得利索,撇得幹淨。
如此沉得住氣。
“東西呢?”
烏鴉瞟司機,附耳匯報。
周京臣淡淡嗯,“罰場子的錢,我出。停業整頓的損失,我十倍補償你。”他合攏了西裝的衣襟,闔目養神。
烏鴉下車。
六點鍾。
西街的霓虹燈亮了。
男男女女勾肩搭背,穿梭在燈紅酒綠中。
崔董的電話這時打過來。
三言兩語,他掛斷。
六點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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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京臣也下車了。
玫瑰城,二樓。
一進1號包廂門,酒氣燻天。
李韻晟喝得面紅耳赤,兩名女公關在服侍他。
崔董主動迎上,“周公子,很及時嘛。”
“恰好在附近應酬,舅舅醉了,我哪能怠慢?”周京臣一副晚輩謙遜的模樣,略躬下身,“崔叔叔寶刀未老,五十多歲的年紀了,倆姑娘陪著喝酒?”他收斂了恭敬,又調侃崔董,“外界誘惑多,處處是陷阱,崔叔叔謹慎分辨。”
崔董完全沒理解他的弦外之音,哈哈大笑,“我幫你挑了一個最漂亮的,你火力壯,又沒女朋友了,泄泄火。”
周京臣不露聲色,隨著崔董落座。
U型沙發,他居中央,李韻晟和崔董在左、右位。
大屏幕播放著土味兒情歌《心雨》,周淮康夫婦也唱過這首,50、60後的經典懷舊。
“舅舅喝了不少酒啊。”周京臣檢查桌上的空瓶子,“有喜事?”
“李大公子名下增持了3億股份,上升到第三董事了。”崔董感慨,“在集團奮鬥了十餘載,如今連李大公子三分之一的股份也沒有。”
周京臣帶了一盒雪茄,咬出一根,敬煙敬了崔董一根,欠身點燃,“家族企業的規矩,崔叔叔何必不平衡呢?以後我繼位,有勞崔叔叔多提點。”
崔董眼神閃爍。
心有不忍。
一轉念,那個不爭氣的兒子,實實在在被葉柏南揪住把柄,到嘴邊的真相,又咽下了。
“伺候周公子啊!”崔董吩咐她們。
其中一個身材妖娆的女人,端著酒杯嬌滴滴喂他。
他不耐煩,別開頭。
崔董目睹這一幕,“不喜歡?”
女人不樂意了,“西街所有的酒吧會館,哪個姑娘比我小水水靚麗啊?”
周京臣沒憋住笑。
小水水...
挺狂妄。
程禧那麼白嫩水靈,一掐一灘水,都不自誇“小水水”。
“我去一趟洗手間,失陪了周公子。”崔董前腳走,李韻晟後腳配合得天衣無縫,吐了一大口汙穢。
保鏢聞聲,闖入包廂,攙扶他,“大公子,洋酒的後勁兒大,先歇一歇吧。”
李韻晟要死要活的德行,任由保鏢架著。
“太難受了...”
“請個醫生吧?”保鏢關切。
周京臣冷眼旁觀,“舅舅,去哪?”
李韻晟的舌頭喝大了,結結巴巴,“去睡一覺...”
“在這裡睡。”他痞氣,又邪氣,叼著雪茄,拍了拍沙發,“寬敞,足夠躺下。”
“不躺...熱。”
“開空調。”周京臣示意小水水,“20度。”
小水水調好溫度,像一隻花蝴蝶撲向周京臣,他一推,推了她一趔趄,“離我遠點,動手動腳什麼毛病。”
小水水嗤鼻,嘟囔,“死太監。”
“休息室有淋浴房,有大床,舒服。”保鏢圓場,架著李韻晟,繼續出門。
“舅舅。”周京臣語氣幽涼,“真的不留下嗎?”
他眼底是奔湧的漩渦,裹著寒冰,尖銳、撕裂,粉碎。包廂昏黯,李韻晟看不真切他,依稀感覺,是不同往日的,沉重的語氣。
仿佛下一秒,石破天驚無可挽回。
李韻晟心亂了。
露餡了嗎?
自己和烏鴉十年的交情,算是默契了,區區一個栽贓,太簡單了。
“我緩一緩,再跟你回去...”李韻晟恢復鎮定,顫顫巍巍拉開門。
演技精湛。
“舅舅,慢走。”許久,周京臣閉上眼。
李韻晟如獲大赦,使了個眼色,保鏢迅速關了門。
他後仰,手攥拳,蓋住額頭。
給過機會了。
這麼糊塗,這麼毒辣的小人,在李氏集團無異於定時炸彈。
引爆線掌控在葉柏南手裡。
不廢掉李韻晟,後患無窮。
小水水瞧出他失意,湊上去,“我唱一首《愛情三十六計》吧。”
周京臣忘了她在場了,“出去!”
“崔董說,您沒女朋友了,沒關系!”小水水眉飛色舞,“西街遍地是女朋友,燕瘦環肥,一天談一個,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嘛。”
舊的不去。
新的不來。
周京臣猛地睜眼,脊背一層虛汗。
第217章 東窗事發
他掏出手機,撥了程禧的號碼。
那邊馬上接聽。
周京臣松口氣,笑了一聲,“在玩牌?”
“我好慘...”程禧喪喪的,“現金輸光了,周阿姨借了我一萬,我又輸了。自從學會麻將牌,我欠了一屁股債,文芝阿姨、葉太太、孫太太...幸好她們有錢,沒找我討債。”
“你自己的錢輸了多少?”
“三百塊。”
周京臣的笑聲透過聽筒,那樣清澈,那樣近,像一簇火焰,燙她耳根,“三百塊錢玩一晚上,姑婆和舅媽們是好糊弄的?”
“小舅媽手氣真厲害...”程禧一肚子怨懟,“一局不讓我,我懷疑她出老千。”
“禧兒!”小舅媽耍橫,“我憑牌技贏你的,你少誹謗我。”
“行了,佔了便宜賣乖。”周夫人揭穿小舅媽,“大嫂喂你牌了,我瞎啊?合伙欺負禧兒,我們不玩了!去逛逛夜市。”
周京臣坐直,一張臉肅穆平靜,“把手機給姑婆。”
老夫人接過電話,他沒藏著掖著,“我不放心禧兒,您照顧她。”
電話中,隻有洗牌,收牌的噪音。
周夫人搶了手機,“先吃晚餐,蒸一鍋海蟹——”
後半句,沒了聲音。
周京臣掃了一眼屏幕,將手機揣回褲兜,甩出一沓錢,打發了四名女公關。
七點十五分,警方接到玫瑰城經理舉報,1號包廂有客人服用新型的“興奮丸”。
為首一名領隊,五名便衣,踢門而入。
“周公子?”領隊錯愕。
領隊原先是趙局的下屬,後來趙局升市局了,他在區局任職,聽過周淮康的事跡,有一位獨生子,是航天專業的工程師,二代子弟中的領袖。
“他是你舉報的客人?”
經理點頭,“是。”
領隊打量經理,不相信,“物證呢。”
經理翻出沙發縫隙的紅色藥丸,“我親眼所見,他塞裡面了!”
領隊嗅味道,蹙眉,“你們場子賣過‘興奮丸’嗎?”
“沒賣過!”經理搖頭,“但我見過年輕情侶偷偷帶入場,精神興奮嘛,跳舞開心。”
“你見過客人私藏違禁藥,為什麼不報警?”領隊訓斥。
經理一噎,“我不認識違禁藥...”
“哦,你不認識啊。”領隊樂了,“可你報警電話說,1號包廂有‘興奮丸’。”
經理無言以對。
領隊捏著那顆藥丸,“巧克力糖豆...你報假警啊?”
“我...鴉哥!”經理慌了神,分明是“興奮丸”,變成糖豆了?
烏鴉在隔壁唱歌,聲嘶力竭的《黃土高坡》,震得牆壁嗡嗡響,經理叫來他,他進門,面色一僵,支支吾吾的,“不是報假警...有藥,在休息室。經理眼拙,看錯房號了。”
他踹了經理一腳,“你惹事!警察同志忙,你發現藥丸了,扔下水道啊!打擾警察幹什麼?”
“擅自銷毀違禁藥,視作同犯!”領隊義正言辭,“報警處理。”
“關鍵,這位背景大,我不敢管啊。”烏鴉為難,“李氏集團的大公子,李韻晟。”
領隊一愣。
李氏集團無所謂,潑天的富貴也終究是商,不過李韻晟...周淮康的大舅子。
分量不一樣。
“周公子?”領隊望向周京臣。
“我父親一貫公平廉明,你們不必顧忌周家。”
“得嘞!”領隊大手一揮,“抓人!”
便衣衝進休息室,領隊問烏鴉,“李韻晟吃過幾次?”
“三四次吧,李大公子託人買的,尋刺激嘛。”烏鴉小聲,“他隻吃不販,屬於犯法,不屬於犯罪,對吧?拘留十五天,罰款兩千。”
領隊瞥烏鴉,“你小子內行啊。”
“客人如果犯罪,我寧可不開場子了,也不招待!”烏鴉圓滑賠笑。
李韻晟洗完澡,被便衣摁在床上。
他大吼,“你們瘋了?去抓周京臣啊!”
“李大公子,您坦白吧。”烏鴉愁眉不展,“您可拖累我了。”
便衣在枕頭下搜出一包“迷情藥”和一顆“興奮丸”。
李韻晟懵了,“這玩意兒...在1號包廂啊!”
“1號包廂是糖丸。”
“烏鴉!”他不傻了,瞪大眼,“你算計我?”
“鬧夠了嗎。”
走廊一片紙醉金迷,周京臣逆光而立,從容,整潔,不似他狼狽,階下囚一般。
“誰會算計你?商場對手,我母親,小舅舅?”周京臣一步步逼至他面前,“算計你的,是外人的居心叵測,是你自己的滅絕人倫,愚蠢貪欲。”
李韻晟瞳孔漲大,恍恍惚惚,“京臣,你...”
“舅舅,好好反省。”周京臣臉上浮著淺笑,“你已經不適合在集團擔任職務了,我會替你遮掩醜聞,至於能遮掩多久,看你是否真心悔改了。”
他說完,揚長而去。
李韻晟知道這件醜聞的麻煩程度,從包廂,到大堂,一路沒吵沒喊,悄悄上警車。
......
周京臣回到老宅,直奔中堂。
牌桌空無一人,大舅媽和小舅媽的獨棟小樓也熄了燈。
冷冷清清的。
主位的老夫人在誦經。
紫金爐焚著檀香。
“姑婆,贏錢了嗎?”他臂彎搭著西裝,單手插兜,染了酒氣,顯得風流恣意。
老夫人撥弄佛珠,越撥越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