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京臣沒動。
“挺聰明,借周家施壓我,是嗎。”
“你逼我的。”程禧仗著膽子,看他。
他又恢復笑意,“很快,所有人都奈何不了我,你告狀告錯了對象。”
一門之隔的餐廳,保姆佣人來來往往,周夫人時不時指揮,影子在磨砂門上一晃一晃的,晃得程禧心驚。
“昨晚在芙蓉村,如果你沒有和葉柏南走,選擇留下,現在你已經見到你母親了。”
程禧一愣。
她走那一刻,周京臣沒說話。
眼神寒涼。
是等她做選擇。
可她選擇了離開。
“你母親精神狀況不佳,醫生會診後,認為她不適合見親屬,會刺激她的病情。既然治療了,遵從醫囑吧,你覺得呢?什麼時候適合見,我會安排。”
周京臣撂下這句,隨著周淮康去花園。
......
華夫人的葬禮規模,超過了周京臣和華菁菁的訂婚儀式,李氏家族的一眾親戚也到場了。
本來商議好的,結婚典禮在蘇州舉辦,他們不願拋頭露面。是周京臣親自致電,要求李家長輩來北方,給足華菁菁顏面,表示重視這位準兒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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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菁菁在圈子裡大出風頭,那些太太和小姐們羨慕得不行,佩服她有手腕,灌了周公子迷魂湯了,是周家的寶貝疙瘩,等生下長孫、長孫女,更是大功臣,豈非寵上天了。
程禧站在家屬席,黑裙白花,神色肅穆,一旁是葉柏南,左胸佩戴的襟花帶寫了“親家女,親家女婿”。
對面是華家的家屬答謝區,大房和三房的晚輩到齊了,周京臣摟著憔悴的華菁菁站在第一排,襟花帶寫了“女兒,女婿”。
他極其呵護華菁菁,擦拭眼淚,溫聲安慰,一撥又一撥賓客入場,鞠躬致哀,他禮數周全,一一回禮,特意致歉,“菁菁悲傷,有失禮之處,多包涵。”
幾乎無人不誇他,是二代子弟的領袖,深情專一。
這局面,即使有女人曝光他,百分百是女人挨罵,沒傍上他,潑髒水,搞不好是誹謗名譽罪。
男人塑造的“愛妻”形象,在名利場,打輿論戰是無往不勝的。
“華菁菁可憐,父母接連去世。”一名太太吊唁完,路過大禮堂的柱子,和同伴太太闲聊,“華家的老大和老三有兒女,庇護自家孩子,沒工夫搭理侄女,假如夫妻不和睦,她都沒地方訴苦。”
“華菁菁的二叔很敬重華夫人,他是華夫人一手帶大的,長嫂如母嘛!華菁菁有麻煩了,他會出面的。”同伴太太感慨,“哪有十全十美啊?華菁菁頂著‘小周太’的身份,夠幸運了...”
程禧面無表情整理著裙擺。
華菁菁哭得缺氧了,暈厥在周京臣懷裡。
現場一團亂。
市裡的領導並未親臨吊唁廳,不過看在周淮康的面子,委派了秘書團,一共十二個人,壓軸獻花圈,念悼詞。
場面隆重,氣派。
周京臣陪著周淮康迎接,寒暄後,又送出門。
為首的秘書長打量周京臣,“華夫人的葬禮辦到這種程度,周公子重情重義啊。”
“叔叔過獎了。”周京臣謙虛,“女婿為嶽母盡孝,是責任。”
秘書長環顧一圈,“周家的養女呢?”
周淮康扭頭招呼程禧過來,“我女兒,禧兒。”又介紹葉柏南,“準女婿柏南,你有耳聞的,葉氏集團董事局主席的長公子。”
“全家是人中龍鳳啊!”秘書長審視著葉柏南,深意十足,“家裡生意好嗎?”
葉柏南身姿挺拔,略頷首,“多謝叔叔,一切都好。”
秘書長點頭,“葉家的買賣越做越大了。”話鋒一轉,“周副市長的兒子和女婿光耀門楣啊!”
“老武,你難得誇人。”周淮康帶著周京臣和葉柏南,一起送行。
周夫人風風火火從休息室出來,“禧兒,去照顧你嫂子!她一整天不吃不喝的,我不放心。”
交代完,周夫人匆匆趕到隔壁酒樓招待賓客了。
程禧在大堂斟了一杯水,去後院的包廂。
華菁菁蘇醒了,倚著沙發。
“你來幹什麼?”她憎惡。
“周阿姨讓我——”
她猛地一掀,程禧猝不及防,水杯碎裂了一地。
其中一片反彈飛濺,食指劃破了一道口子。
“你幸災樂禍吧?”華菁菁獰笑,“你周叔叔和哥哥不在場,你裝什麼純情無辜。男人吃你這套,同是女人,你少賣乖了。”
程禧捂住口子,止血。
“周家是倒大霉了,被你們母女吸血了八年,沒有一分回報,全是賠錢貨。耿世清匹配你綽綽有餘,你還不樂意?不曉得自己幾斤幾兩了。你得罪了耿家,害得周家失去盟友,原來你野心勃勃,想勾引京臣?”
“我沒勾引!”程禧反駁。
“你敢發誓嗎?”華菁菁咄咄逼人,“對你哥哥沒有男女之情?沒有越界!”
她顫抖著。
有男女之情。
也越界了。
可當時,他沒主兒,是單身。
她亦是。
去外省那次,也是他欺騙她分手了,她才越界的。
“京臣能瞧上你?除非你不知廉恥勾引他,給你和你母親找一個大靠山,白白送上門的,他憑什麼不接受呢。”華菁菁踹開椅子,圍著她,“你記住了,我華家是名門勳貴,我父母沒了,大伯和二叔在世,我照樣高你一等。京臣是我的未婚夫,妄圖從我華菁菁的手裡奪男人,你有那份道行嗎?”
她不屑譏笑。
“什麼東西摔了。”葉柏南忽然推開門。
第163章 疼嗎?
走廊的白燈太亮,程禧一撇頭,再睜開眼,他握住割破的手指,盯著華菁菁。
“禧兒手滑了吧。”華菁菁面不改色,重新坐下。
“是手滑嗎?”葉柏南擁住程禧肩膀,“不怕,有一說一。”
程禧劇烈顫抖,一口氣哽在喉嚨,撞得她面色發青。
這副狼狽相,他一清二楚了。
“華菁菁。”葉柏南眼尾噙笑,眼睛卻冷冰冰,沒一絲笑,“華家三房的公子,在北城區有一家醫療器械的工廠吧。”
華菁菁也盯著他。
“你轉達華公子,一個月之內,他的工廠不存在了。”葉柏南靠近一步,雙手撐桌,大開大合俯下身,“我不如你華家勢力大,可我錢多,手痒,喜歡打價格戰,華公子賣一萬,我賣五千,我賠一億也無所謂,華家三房賠不起。”
他一邊說,一邊笑,“價格戰失敗的一方,就是破產的一方,商場殘酷懂嗎?和我硬碰硬,你華家有實力嗎?”
葉柏南繞過地上的狼藉,攬著程禧往屋外走。
“我二叔是什麼人,你忘了吧?”華菁菁從椅子上起來。
“周伯父是什麼人,你也忘了。”他一張臉晦暗莫測,“一個不安分的兒媳,是周家的大忌。你導致我和華公子結了仇,你二叔應該明事理。”
華菁菁眯著眼,依然傲氣,“後天是人間天堂大排查,我會告訴周家和京臣,狠狠查,狠狠罰,葉家垮了,你有什麼資格在我面前猖狂?”
葉柏南笑了一聲,“倘若周京臣有本事在這一局扳倒我,我從此不混了。”
華菁菁捏緊了桌布。
如此大的賭注。
勢在必贏了。
是哪來的底氣?
“大嫂。”葉柏南又叫大嫂了,乍一聽,更像嘲諷,“葉家不喜歡刁蠻自私的女人,禧禧仁義,未來柏文娶妻,長嫂弟媳不爭不搶和睦相處,在外界也體面。葉家認定她了,自然護著。”
震懾。
華菁菁一言不發。
走出1號包廂,葉柏南檢查程禧的傷,“疼嗎。
她搖頭。
“疼,委屈,累,不要瞞著。”葉柏南皺眉,“指甲蓋有血,割口也深,分明疼,為什麼不肯講呢?”
程禧蜷著手。
“因為周家與華家聯姻了,李韻寧偏袒華菁菁,你講了沒用,所以不講了嗎。”
她愕然。
葉柏南沒稱呼周伯母,而是李韻寧。
周夫人是含著金鑰匙出生的,又嫁了高官,一輩子尊貴順遂,稱呼她大名,簡直是大不敬了,傳到她那兒,保不齊去葉家興師問罪。
“你...注意。”程禧堵自己耳朵。
葉柏南不禁發笑,抓她手,露出耳朵,“這裡隻有你在。”
“萬一你稱呼習慣了呢。”程禧一本正經,情景模擬,“哪天衝周阿姨,一不留神漏嘴了:哎,韻寧,氣色不錯啊;哎,小寧,胖了啊。”
他徹底笑出聲,旋即又嚴肅,“以後,周家偏袒華菁菁,葉家偏袒你,受委屈了,吃苦了,不必自己承擔,明白嗎?”
程禧感覺到他在撫摸傷口,一點點粗糙,一點點溫柔,“嗯。”
“去洗一洗。”
葉柏南腦子裡是魔性的“小寧”,沒忍住又笑,“你是不是經常惹你哥哥生氣。”
“我沒惹他,他惹我。”
“我不信。”走廊安靜,葉柏南音量低,嗓音一股磁性,“他惹你,我不了解,不過你有時也很氣人。”
鞋跟踩在瓷磚地,噠噠響,3號包廂門恰好虛掩著,一束目光幽幽掠過門外,吩咐侍者,“沏一壺太平猴魁,交給禧兒小姐。”
侍者退出包廂。
盡頭的公共水池,葉柏南擰開水龍頭,逗她開心,“下次華菁菁刁難你,啐她,我兜著。”
程禧噗嗤笑,“我沒唾沫。”
“喝口水。”他面容鄭重,“吃酸的,酸味生津。”
“我不愛吃酸——”
話音未落,那名侍者端著茶具,打斷她,“3號包廂有貴客請您過去一趟。”
3號。
周夫人的堂兄,李韻晟。
那個老色胚。
程禧謹慎,“其他人在嗎?”
侍者答,“有不少人。”
葉柏南關閉水流,“我也去。”
“隻請了禧兒小姐。”侍者攔住他,“周家李家是親戚,談家族私事。”
提到家族,他確實不方便摻和了。
畢竟,沒舉行訂婚儀式,沒正式的名分。
程禧跟著侍者去3號包廂。
裡面有三個人。
華家的老大,李韻晟和周京臣。
窗下,圍桌而坐。
周京臣脫了西裝,窗外陽光灼白,照射在他的黑襯衫,濃鬱陰沉的色澤。
他斜對著門,叩了叩桌,“茶。”
程禧擺在桌上,“大伯父,舅舅。”
華家老大挪開位置,讓出一塊空間,“禧兒,菁菁好些了嗎?”
“好些了。”
“你周阿姨說,你去照顧了,辛苦你了。”華家老大雖然向著華菁菁,但明辨是非,起碼表面是過得去的。
程禧倒茶,熱霧燻騰,她看不清,茶匙剐蹭了食指。
痛得她倒抽氣。
周京臣睨了她一眼,以為她燙著了,“毛躁。”
不經意又掃過她的手,才發現是利器割傷。
“手怎麼弄的?”
第164章 你哭哭啼啼爬上我的床
程禧翹起食指,略笨拙斟茶,不回答他。
“撂下。”他命令。
她繼續斟。
周京臣奪過茶壺,擱在桌上,“手怎麼弄的?”
華大伯父的距離近,瞥了一眼,“口子夠深的,流血了,清洗了嗎?”
長輩關心,她不得不領情,“洗了。”
周京臣皺眉,摁下桌角的服務鈴,“藥箱。”
很快一名侍者送入包廂。
“碎玻璃割的?”他拆了一支碘伏棉籤。
程禧仍舊不回答。
“這丫頭,耍小性子。”李韻晟端起茶,數落她,“你爸媽寵壞了。”
“我母親沒寵過她,從小報了藝術班,不認真學,挨罵。”周京臣塗抹她傷口,半嚴肅,半調侃,“對嗎?罵笨丫頭,懶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