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形容不出。
保姆點頭,“是。”
周京臣離開後,程禧在屋裡坐立不安。
她躡手躡腳出去,盯著盡頭的書房,靜悄悄的。
周淮康白天基本不在家,一般是晚上在餐桌問問周京臣的工作,問問周夫人圈子裡的新聞,極少這麼鄭重嚴肅。
顯然,是發生重要的事了。
程禧慌得手抖個不停。
好半晌,書房門開了。
周京臣跟著周淮康走出來。
隔空對視,程禧硬著頭皮迎上去。
周淮康穿著深灰正裝,秘書拎著公文包在樓梯口等候,他沒表現出什麼不對勁,和藹可親笑,“禧兒,學業順利嗎?你周阿姨告訴我,你換了實習公司?”
程禧下意識瞥周京臣,他一副雲淡風輕的態度。
大概是她多想了。
周淮康日理萬機,各部門、各區縣馬不停蹄的走訪基層,指導視察企業,他哪有多餘的精力懷疑她和周京臣。
她緊繃的情緒緩緩松懈下來,“原先的公司實習到期了,換一家新的。”
“有苦難和周阿姨講,她會給你做主的。”周淮康越笑越慈祥,“禧兒瘦了,多補補營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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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京臣與年輕時的周淮康有六七分神似,周淮康那會兒是遠近聞名的高考狀元,貧民窟的學霸,清秀高大才華橫溢,和周夫人是同學,周夫人的娘家世代經商,識人待物很有眼光,一下子選中了周淮康,畢業就結婚了。
周淮康四十歲開始飛黃騰達,而且品行端正,不是拋棄發妻的“鳳凰男”,是實打實的“真金男”。
基於此,周夫人一直認為好男人要趁早入手,教導程禧擦亮眼,不要沉迷小恩小惠的情愛,要有大局觀。
......
程禧和胡家的公子約在咖啡廳見面。
胡家的公子也是獨生子,之前在留學生圈很出名,揮金如土那種,號稱“華人老公”,“富二代之光”。
這群子弟在國外放飛自我,泡洋妞,甚至嗑藥,在國內老老實實繼承家業,家族隻有一個要求:別惹禍,別殃及父輩。
所以他們的真實面目,國內圈子了解不多。
程禧聽周夫人說胡家的公子相當受歡迎,誰不喜歡俊男呢,有錢的白富美也喜歡,外省的首富提出讓他入贅,將來家產都給女兒女婿,可胡家也富貴,當場罵了首富一通。
經此一事,胡家公子樣貌好,又清高剛烈,可謂是名聲大噪,更受歡迎了。
周夫人是截胡了幾大家族的千金,替程禧搶來的。
程禧一邊喝果汁,一邊看櫥窗外的街景,空中飄著小雪,高樓大廈霧蒙蒙的,今年的雪格外多。
“你喜歡男人嗎?”胡公子問了這個無釐頭的問題。
她蹙眉。
“不是指我,指所有男人。”他笑,“你喜歡男人嗎?”
搞不懂他是什麼意思,程禧仍舊禮貌答復,“喜歡。”
胡公子笑容放大,“我也喜歡。”
程禧愣住。
漸漸反應過來,“你...”
他比劃噓,示意她小聲,“胡家不清楚,你如果願意嫁,我也願意娶,你幫我瞞著,我保證不幹涉你的私生活,咱們相敬如賓,各玩各的,至於生孩子,即使我不上陣,你總有法子懷上的。”
程禧含著吸管,瞳孔漲大。
一輛商務轎車這時泊在道旁,後座降下車窗,露出葉柏南的臉。
他來這邊的商業大樓談合同,路過這棟商場,正好發現程禧坐在靠窗位。
司機也目睹了這一幕,“胡家的公子胡生是同性戀吧?他在美國玩得挺花哨,回國後收斂不少,胡家這些年在外省做房地產生意,上個月剛回本市。周淮康夫婦應該調查過胡家,胡生談了幾個女朋友,有沒有婚史,肯定查得一清二楚,唯獨一個大老爺們兒有男朋友...周家萬萬沒想到。”
葉柏南表情凝重。
他和胡生有過一面之緣。
在外省的同性酒吧,胡生跟一個富二代打架,打得頭破血流,被押上門口的警車,他在隔壁的露天茶餐廳談生意,恰巧看到全程。
葉柏南下車,撐開一把傘遮在頭頂,站在櫥窗外面,手指敲了敲玻璃。
第36章 舊情難忘
程禧扭頭,和葉柏南四目相對。
他指了指咖啡廳門口,示意她出來。
“葉家的大公子?”胡生也認識,“你們不是沒相中嗎?”
權富圈說大也大,說小也小,在不貪汙、不破產的情況下,大人物基本是固定的,葉柏南和周京臣對外單身多年,是長輩眼中的香饽饽,圈裡的優質女多,優質男少,一向是“僧多肉少”,因此不僅僅是紅、官、商的二代小姐,二代公子對他們的風吹草動也了解。
周、葉兩家的公子挑剩下的,才輪到其他家的公子挑。
即使剩下的都極其搶手,若非萬裡挑一的精英女,也沒機會接觸他們。
所以周夫人這麼順利截胡了胡家的公子,程禧和葉柏南相過親,而且和平結束,證明雙方給足了體面,她算是在二代小姐裡出名了。
“他反悔了?”胡生長得一副混血兒面孔,大約玩太瘋了,相由心生,表情流裡流氣的,挺招人煩。
程禧出於禮貌,沒立刻走,主動收拾殘局,“是你不同意,還是我不同意?”
“你不樂意嫁?”胡生賴皮揚眉,“我的秘密告訴你了,你到處亂講呢?我可是胡家的獨生子,萬一曝光了,我傳宗接代的計劃不是廢了嗎?哪個女人肯嫁我?”
“我不亂講。”程禧誠懇,“關於你的私事,我一個字沒聽過。”
“騙鬼呢?”胡生索性露出真面目,“你打著周家的旗號,實際上是司機的女兒,我沒嫌棄你,你嫁我不吃虧啊!有錢花,在外面陪我演演戲而已,你太高估自己的條件了吧?”
程禧不搭理他,拎了包出門。
胡生惱羞成怒追出幾步,發現她去找葉柏南了,沒再追,駕駛著勞斯萊斯經過她,豎了下中指,口型是什麼,程禧沒看清。
估計是威脅。
不遠處的葉柏南舉著黑色雨傘,立在臺階上,雪花斜斜地吹入傘下,黑色風衣落滿了白霜,濃黑與白雪煞是清冷好看。
街道是南來北往的滾滾車流,鳴笛此起彼伏,他靜靜賞雪,等待她,與這份嘈雜的煙火氣矛盾又完美相融。
程禧走過去,喊他,“葉先生。”
他側身,“葉柏南。”
她並未改口,“你收到信封了嗎?”
“收到了。”
信封裡是四千塊錢,一支四位數的鋼筆。
錢是她在徽園打麻將他救濟的,鋼筆是補的見面禮,他那枚玉吊墜的牌子比較小眾,程禧不曉得價格,隻好買了鋼筆,商務人士辦公籤字很實用的禮物,又不像腕表、領帶之類的特殊含義,惹他誤會。
“胡生。”葉柏南頓了一秒,“是你新一任相親對象嗎。”
“是周阿姨介紹的。”
他神色慎重,權衡了一番,“我無意冒犯你,也無意泄露他人隱私,隻是恰好碰上,提醒你。”
咖啡廳的門開了又關,瓷磚地湿滑,顧客摔了一跟頭,撞到程禧,葉柏南伸手護了她一下。
“胡生不適合做丈夫。”他斟酌許久,擠出八個字。
倘若不是程禧清楚內幕了,乍一聽,真聽不出葉柏南的弦外之音。
她點頭,“謝謝你的提醒。”
葉柏南生怕她不理解,盡量捅破得更明朗,“他不適合女人,別耽誤了你一輩子。”
“謝謝。”程禧答應胡生不亂講,自然要兌現,葉柏南講是他的自由,她不能講。
“打算去哪裡?”
“我去蛋糕店買吐司。”
葉柏南掃了一眼道旁的車位,“有你的車嗎?”
“我剛考完駕照...”她不好意思,“天氣差,我不敢開車上路。”
“我車出故障了,司機正在修,先送你去蛋糕店,再送你回家。”葉柏南很大方,很紳士,程禧明白,他是在彌補。
他越是體貼周到,周夫人越是沒辦法怪罪葉家,反而要和葉太太維系友好關系,彰顯周家的風範。
“其實你不用這樣。”她更不好意思了,“相親有成功就有失敗,誰也不欠誰的。”
葉柏南笑了一聲,“我可以問一句失敗的原因嗎?”
程禧不禁蹙眉。
這個男人應該不是推卸責任的男人,分明是他沒相中,卻推諉給女方。
他要是有這想法,沒必要替她調崗,提醒她胡生有問題,裝作互不相識,最省事。
程禧說,“大概率是不合眼緣,或是舊情難忘。”
葉柏南沉默。
見面之前,葉家也調查過程禧的私生活,幹淨如同白紙,高中、大學甚至沒和男生吃過飯,四點一線的軌跡,上學,兼職,去療養院,回周家老宅。
唯一的傳言,是最近有豪車接送她,葉太太也探了底細,豪車的車主是周京臣,不是所謂的大款老頭子,程禧的情史絕對清清白白。
葉柏南沒有處女情結,他尊重女孩子的往事,但在意女孩子濫不濫情,對伴侶忠不忠誠。
“難忘的舊情,一定很遺憾。”他將雨傘的一大半傾向程禧那邊,“為什麼沒在一起呢。”
程禧記得葉柏南是因為女方是私生女退婚的,至於她自己,是因為跨越不了的現實。
於是模稜兩可回答,“緣分不夠吧。”
她心裡有人。
忘不掉。
才沒相中他。
葉柏南總結完,沒說話。
“雪越下越大了。”程禧望向大片大片的雪花。
“今年的寒潮很久。”葉柏南也望著白茫茫的雪,“是一個冷春。”
他一手撐傘,一手把風衣披在她後背。
第37章 強吻
蛋糕店對面連接著一座貫穿南北城區的大橋,燈塔上方是閃爍的粉紫色煙光,霧蒙蒙的天空下,格外迷離漂亮。
“你喜歡燈塔?”葉柏南發現她一直盯著。
“市中心塔和別的燈塔不一樣,它的光澤度很溫柔,不過分強烈,審美很好。”
葉柏南遷就她的步伐,小幅度走著,“那座燈塔,是我旗下公司設計建築的。”
程禧駐足,“雲航集團也承包市建工程嗎?”
“不是雲航。”葉柏南也停下,“我獨資的一家公司,辦公地址在外省,了解的人不多。”
“那喬爾呢?”
他否認,“喬爾有我的股份,我是股東之一,但不是我個人獨資的公司。”
葉家雖然比不上周夫人的娘家李氏家族,也是頂奢豪門,葉家夫婦壟斷了新能源項目的所有生意,與政府打交道合作,既賺錢,又賺名氣,搭上公家這條線,地位是百分百的牢固。
倒是葉柏南,扮演著高級打工仔的形象,出席各種場合謙遜低調,竟然藏著多重身份,總工程師,股東合伙人,老板。
市中心塔的工程也出自他手。
程禧胡思亂想著,腳底一個打滑,葉柏南迅速扶穩她,“當心。”
他手骨寬闊,捏住程禧胳膊平衡她的重量毫不費勁,“上一場大雪結的冰沒徹底融化,現在下雪更滑,你靠著我,我來支撐。”
她小心翼翼握住葉柏南的手腕,一步步沿著橋邊的人行道往前走。
橋頭和橋尾積了一層雪,鞋踩在上面,薄薄的腳印,葉柏南的左肩被冰雪覆蓋,他輕輕吹拂掉。
程禧仰起頭,大橋開始亮起燻黃的路燈。
雪色和燈火交錯,葉柏南側臉映在雪光裡,是濃墨重彩的暗影。
“你的毛衣湿了。”
他嗯了聲,“不要緊。”
程禧推開他的傘,給他籠罩了大半,他又推回,“男人抵抗力強,不怕凍。”
司機修好了車迎面追上,葉柏南收了傘,讓程禧單獨坐在後車廂,他坐進副駕駛。
老宅所在的中式小區安保森嚴,大部分業主是市裡的權貴,小部分是胡潤榜的富一代,外來車的車牌號必須登記,人臉錄像,最後由保安致電業主,流程繁瑣麻煩,葉柏南沒有開進小區,雨傘和外套也留給了程禧。
他揭過車窗道別,“下次見面還給我。”
旋即調頭,原路返回。
程禧舉著傘目送他的車駛離,如果是另一個男人,拒絕女人之後又處處展示胸襟氣度,女人會覺得博愛,是在養魚,養備胎;如果是葉柏南,則不會。他的風度很純粹,很正派,完全不虛偽,不尷尬。
隻是他的補償...
未免太細致,太持續了。
好像多麼辜負了她。
其實她沒有要死要活非他不可的,心裡也沒有不舒服,反正相親是目標明確的速食主義,不談情,隻談條件,程禧更多是平常心。
聽從周夫人的安排,不忤逆,也算她償還周家的恩情。
周淮康夫婦下午去一位京圈大佬的家裡赴宴了,老宅挺清淨。
程禧一進門,保姆接過她手中的傘和食品袋,甩了甩雪水,“周先生在,心情不太好。”
她以為周京臣也去赴宴了,周淮康這兩年重點培養他走仕途,希望他從政,周夫人希望他經商,接管李氏家族的企業。無論哪條路都需要大量的人脈,盡管他沒多大的興趣,可出生在這種家庭,不得不面對。
“我去一趟學校。”程禧壓低聲,“明早我回來。”
她扭頭要走,客廳傳出一道幽冷的男聲,“不願見我了是嗎。”
程禧一僵。
“進來。”男人發號施令,“我有話問你。”
她溫吞吞繞過入戶屏風,進客廳。
周京臣站在陽臺上,喂魚缸裡的魚,他似乎也剛回家,沒來得及換居家服,穿著一套墨藍色的工服,袖口和褲腳是扎緊的,腰部也勒得緊,顯得修長又颯爽。
“選了一個長相最好的,合得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