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伏秋蹙眉,心裡琢磨,試探:“……給誰?”
他看了眼她的小腹,又看她,一本正經:“你肚子裡的蛔蟲。”
葉伏秋冷不丁一鼓嘴。
憋著想笑的衝動。
這人。
就會亂逗她。
……
從祁醒房間出來,葉伏秋背著東西一如既往直奔小單師傅的家。
這爺孫倆住的地方也和村裡人不在一塊,比較偏,在地勢有些高的地方有一座孤零零的小院。
單老爺子今年快七十歲,但常年勞動,身子骨硬朗,身體比較瘦透著一股幹勁,留著一撮白胡子,遠遠望去像是一杆力量尚存的竹子。
他正在挑水,葉伏秋走到門口,看見他略顯吃力,就跑過去搭了把手:“我幫您。”
單老爺子一看見她,一吹胡子,沒好脾氣:“你個丫頭又來了!你說你!你個女娃娃家的,怎麼這麼軸啊。我都不好意思說難聽的!”
“您不也一樣。”葉伏秋一邊幹活一邊說,語氣耐心:“我這嘴皮子都磨破了,您也不許我拍一個視頻呀。”
“不要幹那些亂七八糟沒用的東西!”單老爺子擺手,“我們家兩個老爺們也用不著你幫忙,回去吧!幹什麼都比在這耗著強!”
葉伏秋完全沒聽他那些,蹲在爺爺身邊,笑眯眯指著他框裡的綠果子:“爺爺,今天這又是要做什麼呀,也是老祖先傳下來的東西嗎?”
單老爺子盯著她白白淨淨的笑臉,又一吹胡子,“南葛廬的葛根粉!橘釀葛粉!!”
Advertisement
她一聽就覺得是好東西,“要做幾天?等做出來我能吃嗎?”
“你個倔姑娘!!”老爺子一聲嘆,拎著水桶進屋去了。
聽見這聲音,端著一個大盆的小單師傅出來了,他看著氣哄哄進屋的爺爺,走進院子裡:“又說你了?”
“你說人跟人的磁場也是神奇。”葉伏秋找了個板凳坐下,“單爺爺來來回回趕我,我卻覺得他越來越可愛了。”
“明明討厭我,卻也沒對我說過一句狠話。”
小單師傅把盆放在矮桌上,說話誠懇:“他不是討厭你,就是……”
葉伏秋點頭:“嗯,我知道的。”
她指了指這蓋著布的銅盆,“這就是陰幹整整一年的煙?”
“對。”小單師傅給她掀開蓋布,葉伏秋往裡看去,當時湿漉漉從上層取出的輕煙,經過一年“去火氣”沉澱以後已經凝固成型了。
她驚嘆,“雖然還沒成墨,看著已經很有感覺了。”
小單師傅重新蓋上,兩人都是老實人,爺爺不許拍,他們就真的一個鏡頭都沒有偷拍。
他守著這盆煙,一直不往下做,就是想拍視頻。
小單師傅摳著自己發黑粗糙的手指甲,低頭說:“你之前拍得那些視頻,拍景色的,拍我做墨的,我都看了。”
葉伏秋怕自己不能承接這個事情,所以把素材都提前發給了他,如果有別人肯做,直接拿走都可以。
“你看啦,覺得還可以嗎?還沒有經過剪輯。”
小單師傅點頭,“特別好,你把竿春山的美展現得很好。”
連綿的山,綠色的水,茂密的稻田和林子,飄動的雲,懶洋洋的貓和歡騰的狗,雞鳴牛叫,日出日落照在這片土地上,配著蟬鳴或是雨聲。
沒有人會不向往這樣的地方。
再加上他的古法勞動和村子裡的人們,讓鏡頭裡充滿了民俗和煙火氣。
“你早就想宣傳自己的家鄉了。”葉伏秋從他的包裡拿出一個髒兮兮的本子,翻開一頁:“我上次看見了,你在寫詩。”
小單師傅臉一紅,想去搶,又礙於對方是個女生不能動手,動作僵在半空,顯得局促可愛。
“不是,那個……”
“你給你做的每個古法技藝都配了三兩句詩,”葉伏秋低頭欣賞,彎起眼睛:“就算是崇大中文系的教授看見了也會誇你有才華呢。”
說完,她抬頭,很認真:“我真的認識崇大中文系的老師哦。”
小單師傅撓頭,難為情:“就隨便寫……的。”
“這些當成視頻的結尾,或者是文案,都非常好。”葉伏秋念了念,還十分順口好記。
小單師傅聽著這些,眼睛都快感動得紅了,沉默半晌,突然說:“拍吧,我們偷著拍。”
“不管有沒有人看,都拍。”
葉伏秋視線從本子上黑漆漆的字跡上抬起看他。
確定了他對這個東西的決心。
……
葉伏秋背著攝影包出了院子,嘆了口氣,一轉頭被坐在院子外樹下的男人嚇了一跳。
祁醒懶洋洋半躺著靠在石頭和樹幹上,怡然自得的架勢像是山林裡化成人形出來遊玩人間的狐狸精,手裡還捏著一個用狗尾草編的兔子。
見她出來了,他揮著草兔子,微笑頑劣:“忙著呢,葉大攝影師?”
葉伏秋被他這“葉大攝影師”嘲笑到了,氣不打一處來:“幹什麼啊,沒空搭理你。”
祁醒看她實在煩惱,沒多逗貧,扶著膝蓋:“你啊,就是跪在他門口天天求天天勸,也未必能成功。”
“那你說要……”葉伏秋愣住,看他:“你怎麼知道我在幹嘛。”
她突然捂住肚子,“你還真,真給我肚子裡蛔蟲打電話了?”
她的事找村裡的大媽大爺們打聽打聽就都知道了,祁醒沒想到她竟然“天真”到這個地步,盯她一秒,然後低下頭猛地顫抖肩膀,漏出一聲。
在憋笑,而且沒憋住。
葉伏秋又被他笑話了LAMGHUAN,惱羞成怒,走上去踢他小腿,耳朵泛紅:“別笑了!你煩死了!”
祁醒一下握住她再次踢來的腳腕,葉伏秋瞬間成了單腳站立,踉跄好幾步,“你,你……”
他故作曖昧地摩挲兩下她細膩的腳腕,然後松開,“凡事呢,講究方式方法。”
“我有一招兒,要聽嗎?”
葉伏秋趕緊站穩,不懂了:“什麼?”
祁醒緩緩起身,然後從身後拎出一壇子酒,對著她晃了晃,挑眉。
她看著他胸有成竹的樣子。
……嗯?
第073章 Jungle
Jungle:73.
結果祁醒的辦法就是假借她朋友的身份, 拿著好酒好菜,上門去請老爺子吃飯。
她倒也沒想到單爺爺是個好酒的,這兩人一喝就是好幾個小時。
葉伏秋和小單師傅都坐不住了, 偷偷跑到後院拍了幾個鏡頭。
不過在剛剛陪著喝酒的過程中,她聽見醉酒的老頭吐露了不少過去的事。
有關於這一家子。
本身上兩代的人思想就比較保守, 尤其是像單家這樣代代務農又傳承文化技藝的人家,講究的就是一個踏實,踏實幹活,踏實把手藝繼承給下一代,踏實生活。
心浮氣躁,唯利是圖, 是手藝人最忌諱的。LAMGHUAN
心一飄, 手就會跟著虛,技藝就從這一代歪了。
這樣的人家, 做的都是對民族文化的大事, 自然也不被很多人理解。
小單師傅的媽媽,生下他沒到七八歲就跑了,不願意跟著他們家一輩子窩在山裡, 想去過更好的日子。
爸爸是單老爺子手把手交出來的好徒弟,結果因為妻子的離去, 自卑又自責, 在心裡留下心結。
小單師傅十幾歲的時候,他父親出去賣貨的時候結交了一群山外面的城裡人, 自稱做生意的, 替他把家裡做的東西炒高價, 虛假宣傳成文物古跡,賺了大錢。
後面又告訴他倒賣東西, 或者把類似於古法產品的偽劣產品吹高炒熱,更能賺想不到的錢出來,比扎在山裡做那些輕松得多。
小單師傅的爸爸一心想掙大錢,在城裡買房子,把他媽媽找回來,虛榮心和掙快錢的欲望作祟,就走了歪路。
違法犯罪的事鬧得不小,還上了當地新聞,古法技藝傳承人虛假宣傳掙黑心錢的事鬧得好多人都知道,尤其是也同時在做這些的手藝門第。
那時候網上都在唾罵,網友們嘲笑他們這些人也不過如此,頭上掛著個某某傳承人,就算根本沒本事也能吃香喝辣,騙一群愛好傳統文化,支持民族文化的人的錢。
小單師傅的爸爸入獄,單爺爺丟盡了人,把自己關起來,好多年都不肯出門下山。
這些事,都在老爺子醉酒後稀裡糊塗,邏輯不算清晰地吐露出來。
所以單老爺子說什麼都要看好小單師傅,不許他心浮氣躁,一輩子都在山裡才好。
至少不會被騙,也不會丟了手藝人的本分。
……
晚上十點,葉伏秋帶著喝得歪歪擰檸的祁醒離開了單家小院。
院裡面單老爺子還在嚷嚷著呢,小單師傅送他們出去,看著她小小一個人根本弄不了人高馬大的祁醒,上去想幫忙:“要不,我還是幫你把他扛回去吧。”
小單師傅的手剛要碰到祁醒,祁醒直接一個轉身,摟著葉伏秋不撒手,醉得嘰嘰歪歪:“……困,回家。”
葉伏秋被他壓著,又被他摟著不撒手,尷尬地對小單說:“你還是回去照顧爺爺吧,感覺他喝得挺多的,我們自己回就行。”
小單看了眼祁醒,點頭,轉身回院了。
他一走,祁醒突然直起身,葉伏秋偏頭看他,質疑:“你真喝多了?”
她記得這人酒量很大的。
祁醒眼皮半耷拉著,盯著她,半晌,點點她的鼻尖:“看了我那麼多福爾摩斯,你四級這次過了沒?嗯?”
葉伏秋:“……”
確實多了,而且已經醉瘋了。
她揮揮他身上散發的酒氣,拉著人,“快點回去,晚上冷。”
喝醉的人不冷反熱,一聽這話,立刻把身上的外套脫下來,強勢給她穿上,人醉得不清醒但還是能精準幫她穿衣拉鏈,像刻在身體裡的記憶動作。
葉伏秋被他寬大的外套裹住,默默看著他做這些事。
“還冷嗎?”祁醒喝醉後有股陌生的認真和專注。
明明沒什麼,葉伏秋的心卻在這有些降溫的夜裡軟了,她握住他的大手,“不冷了,快走吧。”
兩人牽著手,肩並肩,走在回民宿的林間小路上。
村子裡的人沒有夜生活,一到晚上小街裡都沒了人,月光皎潔,冬日裡沒有蟬鳴卻有沙沙不斷的葉動聲,泥土路上兩人的身影拉長交疊,寂靜和諧。
祁醒念叨了一路胃不舒服,這人是因為她的事喝成這樣,葉伏秋不忍心不管,跟著他回了他的房間,想著給他泡個蜂蜜水再走。
進了屋,祁醒似乎少了好多力氣,直接壓在原本隻是拉著他的葉伏秋身上。
他一米八七的大個頭一下壓下來,差點把葉伏秋推得趔趄到門邊,她使勁撐住他,牢騷:“你別……祁醒,你能不能站好!”
“暈,站不住……”他摟著她就像摟著海上浮木,有意無意把嘴唇擱在她脖頸處說話,撩著她忍不住戰慄的痒。
“秋秋,床在哪兒呢……”
她真的要一百次懷疑這人到底喝醉了沒。
葉伏秋吃著力氣扛著人走向床鋪,結果一靠近床,祁醒往上面倒去,卻沒有松開拉著她的手。
於是他順著這股勁,直接把她也拽進了床裡。
葉伏秋腳下一軟,還沒來得及驚呼就顛倒栽進了一片柔軟當中。
下一秒,她貼上他結實的胸膛。
房間裡安靜了——
手腕還被他發熱的手掌握著,葉伏秋撐著微微支起上身,一下撞進他熾熱的黑眸。
祁醒靠著枕頭,就這樣盯著她,似乎早有預謀,就等待這一刻。
她被這樣的眼神燙到,頻眨兩下,撐著要起來逃跑:“你,你先松開我。”
祁醒沒撒手,反而握得更緊,另一手繞到後面,撫在她腰肢上熟稔撫摸。
葉伏秋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聲線軟下去那麼多,像哄人似的:“你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