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說話,可吐息卻支離破碎,被他盡數吞入腹中。
她瞪他,祁醒卻翹起眼尾,伸出手,捂住了葉伏秋的眼睛,深入吻她。
溫熱捂在眼皮上,視覺被蒙蔽,其他感官就更加敏感。
他揉捏腰間的力度,舔-吮唇瓣的湿度,無一燒烹著葉伏秋的理智。
碎碎的嘖砸聲音,像汩汩流水,在安靜的玄關回蕩,旖旎了往日清淨獨孤的,獨居女生的家。
這樣的繾綣,讓葉伏秋仿佛回到了過去的很多瞬間。
面前男人施加下來的壓力,愛意,侵略性和憐惜急切。
讓明知不可以,不能繼續的葉伏秋,又開始一件件卸下清醒,想要與他不管不顧地共沉淪。
可就當這個念頭閃出來的瞬間——無數真實又虛妄,折磨她三四年日日夜夜的畫面也衝了出來。
那是成百上千的,祁醒慘死畫面。
多少次的噩夢,都是先夢到與他的美好,夢境跟現實一樣,像是重生,像是平行時空的他們。
與他遊歷四方,或膩歪在狹窄一室,或擁抱,或親吻,或纏綿無盡。
但是每次在她沉浸在夢境裡,放下防備重新擁有他的時候,祁醒都會像那天光天化日,當眾倒在她公寓樓下那樣,血流不止,慘死難堪。
無論怎樣,隻要她靠近祁醒,他就會死得慘烈。
祁叔叔,梅阿姨,焦昕,陳助理,陳醫生……全都指著她,罵她是祁醒的災星。
葉伏秋嚇得扭頭就跑,可是跑著跑著,哪怕甩開那些人,一低頭,腳下全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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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嚇得捂嘴,一看手上,也去全是血。
鐵鏽味的,腥氣的,血。
祁醒的血。
葉伏秋猛地睜眼,狠咬他一口,胃裡翻滾,然後捂著嘴倒下,脖頸都冒了筋,忍不住幹嘔。
她渾身發抖,像在冰天雪地凍了三天。
祁醒看了眼她,眸色閃動,立刻蹲下來去抱她:“秋秋。”
“怎麼了。”
“別怕,你告訴我哪裡不舒服,秋秋——”
他一碰到她,葉伏秋如條件反射似的失聲尖叫:“啊!別!”
她目光空洞又震顫,像是個隨時會裂縫碎掉的瓷娃娃,拼了勁地推他,打他。
像是要打破噩夢裡那個不真實的假祁醒。
祁醒沒見過她這個樣子,讓他一下想到最初遇到她時,她受刺激引發的應激反應。
這次,他手邊沒有缸,也沒用水,沒有再潑醒她。
而是不顧她拳打腳踢,伸手把她抱進懷裡,承受一切。
“醒醒。”他受著疼痛,皺眉,將過去的話重新說:“葉伏秋。”
“你看一眼我。”
葉伏秋咬住他的肩膀,即使隔著衣服也用全了力氣,咬他的時候,發著融合哭腔的發狠聲。
她讓圓尖的指甲扎進他的皮肉,像張開爪子的貓,眼淚四溢,不知在報復埋怨的是夢裡的他,還是現在這個他。
祁醒捧著她流滿淚的小臉,撥開朦朧淚霧,穿過她的夢魘沼澤,讓她看清:“是我。”
“秋秋,看一眼我。”
葉伏秋喘著,盯著他的臉足足好幾分鍾。
房間裡激蕩的聲波逐漸平息下去。
她雙手發虛,抬起來試探似的觸碰他,檢查他全身,臉上,“你好好的……”
“你好好的。”葉伏秋重復,哭腔濃鬱。
鼻腔連到喉嚨全是酸的,她竟笑出一聲,也透著苦澀。
幾百個幾千個夢,重演著失去的主題,折磨她不敢去想他。
但現在,祁醒確實活生生,真實的,健康的在她面前,沒錯。
深受精神疾病煩擾多年的祁醒察覺到了她異樣的狀態,什麼都沒說,隻是一把將她摟進懷裡,像撫慰孩子一般順著她後背,順著對方的傻話肯定:“我能有什麼事兒。”
“我好著呢。”
祁醒在她的反應裡認識到,當年被癔症自殘傷害的,不隻他一個。
他的姑娘,也疼了好多年。
他垂眸,告訴她:“秋秋,我好了。”
“這次,我是真的好了。”
……
葉伏秋焦躁過後就沒了力氣,躺在沙發裡就睡了,最後祁醒把她挪到床上,抱著人哄了很久,直到她呼吸平穩,才起來去廚房收拾水管斷裂後的殘局。
不過他的短暫哄慰並沒有立竿見影的效果,葉伏秋墜入疲憊的睡夢後,沒什麼意外地又開始做噩夢。
夢裡她回到最初的最初,她最絕望的15歲冬天,獨自一人跑到崇京大學門口。
還是一樣,她面對著校園裡的青春盎然哭泣,那群男大學生走了過來。
“哎?小妹妹,你哭什麼?”
“老張!別看著了!你和祁醒走一趟,送妹妹去派出所。”
“老祁!你外套借一下給妹妹穿會兒啊!都冷得發抖。”
站在最後的人無奈,一邊拉開羽絨服拉鏈,一邊撥開人群走到前面。
葉伏秋知道一切,驚慌失措,往後退著,“不,我不要……”
“我不用你送我……”
“你不要看我,不要記得我……”
既然這樣,她幹脆一開始就不要認識祁醒,不要有那句支撐她未來的話,不要他的救贖。
可是夢裡她怎麼喊,都發不出聲音。
葉伏秋就看著他把羽絨服脫下來遞給她。
他明明最怕冷啊。
葉伏秋後退,不肯要,搖頭拒絕。
就在這瞬間,面前的祁醒看著她,目光空然,竟說了一句。
“秋秋。”
“你不要我了嗎?”
葉伏秋再也忍不住,落淚喊他:“祁醒!我不是!”
轟然——夢境顛倒。
她往前踏一步,直接回到了霄粵灣,訣別他的那個早上,公寓樓下。
警車和救護車的警鈴聲交織在一起,吵得震耳欲聾。
警察把塑料的黃色警戒線拉開,烏央烏央的人群被攔在外面,擋住她的視線。
周圍有醫務人員往人群中央跑去。
圍在四周的居民面色驚愕,指著裡面竊竊私語,手機攝像頭高高舉起。
葉伏秋那一步甚至還騰在半空沒落地,痴傻地看著躺在那警戒線裡的人。
祁醒躺在地上,車玻璃碎了一片,他的血順著零碎的玻璃無聲蔓延著。
他眼睛緊閉,已然沒了生機。
葉伏秋倏地睜眼——!
後背瞬間冒了一層汗。
面條湯味飄在房間裡,縈繞她的鼻息,這樣人間煙火的踏實氣味,讓葉伏秋噩夢後的驚慌一點點落了地。
開開合合的餘光裡,一抹寬闊的背影站在開放式小廚房忙活。
她緩緩從床上坐起來,把身子撐直,一揉眼睛,視線逐漸清晰——這才意識到,自己眼見不是幻想,是真的。
葉伏秋剛睡醒,還有些沒回過神來,無助又懵懂地望著祁醒。
他沒察覺她醒了,在廚房裡忙得正歡,小灶上煮著面,他正切菜和速凍蝦仁和肉丸,像是想給她做個什錦湯面。
祁醒挽著袖口做飯,因為廚具都是按照她的身高置辦,對一米八七的男人來說就有些矮窄了,所以他隻能彎腰低頭,高大的背影有些憋屈。
但認真。
葉伏秋沒見過這樣的他。
摘腕表,挽袖子,為一人扎進煙灶中洗手作羹湯的祁醒。
那麼生動,真實。
那顆天上的星星,真的兜了一圈,又砸進了她的世界。
她捏著被角,悄聲翻身下床,一步步靠近廚房,靠近那背影。
沒什麼是比噩夢結束後,親眼看見他就健康無虞地站在自己面前更強勁的特效藥了。
這一記強心藥直接打在她心裡糜爛的結痂處,讓她心跳不止,讓她鼻尖聳動。
葉伏秋不自覺地抬起雙手,似乎是想去抱他。
想站在他身後,摟他的腰,靠他的後背。
想讓自己無依無靠的心跳,徹底找到那個棲息地。
就在這時,在灶火噪音中聽見動靜的祁醒回頭,瞧上幾步之外杵在那兒的葉伏秋。
她倏地收手。
有股被抓到的心虛。
凌晨夜間,兩人的目光在夜宵香味裡對接。
家室獨有的踏實溫馨暫時柔和了所有隔閡。
祁醒把小灶的火放小了一點,手裡還握著筷子,“不睡了?”
“你那個……”葉伏秋餓得難受,咽了下口水,小聲問:“是給我做的嗎?”
他舀了半碗的湯面,放在餐桌上,“你睡著覺都喊餓,特別悽慘。”
葉伏秋:“……”
絕對是胡說八道。
“我不經常做飯,你先試試能不能吃。”
葉伏秋餓得前胸貼後背了,拉開椅子坐下,端起碗喝了口湯,暖得她五髒六腑都展開了。
她嚼著綿軟的龍須面,湯的味道也剛剛好,好像是用番茄炝了鍋的,酸酸甜甜,特別香。
面前撐著桌板的人一直盯著她,葉伏秋抬眼,對上祁醒略有期待的目光。
她咽下面,問:“……你什麼時候學的做飯?”
“一直會。”祁醒給自己盛了一碗,然後把自己碗裡的魚丸和肉都挑個她,一系列動作行雲流水,不見半點生疏,“梅女士怕我獨立以後餓死,從小就學做飯。”
“就是平時沒空。”
葉伏秋點頭,這些,確實是家常便飯的手藝,不精致,但管飽好吃。
她喝著湯,呼著熱氣又問:“阿姨這些年都好麼。”
“好。”祁醒吃得很慢,多是看著她,“家裡所有人都好。”
葉伏秋點頭,繼續吃。
氛圍一下安靜了好久,隻有筷子碰碗的進食聲響,此起彼伏,無比和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