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欺負我好多次了。”葉伏秋低著頭,嗓子早就喊啞了。
“欺負你你就該早點來,我們過去,給他口頭警告也有點用。”民警指指這單子,“你瞧瞧,隻是賠償就已經饒了你了,你這樣打人,拘你幾天都不過分。”
“你這不就一下從被害者成了施害者了?下次千萬冷靜。”
“給你家屬打電話,這保證書和賠償擔保細則,你一個人籤名沒用。”民警攔住她想拿筆籤名的動作。
葉伏秋握著籤字筆,恍然停在半空。
她訥訥:“家屬……”
爸爸去世,奶奶住院,妹妹厭棄,姑姑顧家出不來。
葉伏秋眼底漫上洇紅,自言自語:“我……沒家屬。”
民警看她可憐巴巴像個快碎的白瓷瓶子,瘦瘦弱弱,說話老實,也不像尋釁滋事的人,不忍:“你,哎,你找個朋友過來也行。”
朋友。
葉伏秋掉下一串眼淚,她不想大晚上麻煩任何人。
這個東西,真的不能自己籤嗎?
葉伏秋抖著聲線,盯著這些手續,想再懇求:“能不能,能不能就讓我自己……”
就在這時,門口有人敲了敲玻璃門板。
民警似乎看了過去,“什麼人?”
另一位民警回答:“家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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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秒,有一股風撲向她,緊接著,葉伏秋感覺有人站在了自己身後。
那隻熟悉的,漂亮的手拿起了她面前的單子。
民警抬頭打量:“你和當事人什麼關系?”
祁醒站在她身後,單手捏著手續單,雲淡風輕掃視著內容。
語氣慢輕,卻也回答得果斷。
“她男朋友。”
第068章 Jungle
Jungle:68.
葉伏秋根本沒想到這個人會在這個時候出現。
她甚至想不通, 祁醒是怎麼知道整半個小時之前才發生的事。
男人站在她身後,她要仰著頭才能看清他。
一把臉仰起,本該順著垂墜入地的眼淚, 沿著眼角以隱形的弧度畫出星軌般藏進了耳鬢之間。
頂端的燈光打在他肩頭,刺得葉伏秋眯起眼。
他總是一次次攜光而來。
他在冬日喜歡裹深色大衣, 一來就顯得膚色更白,在樹枯風寒的季節裡,祁醒的五官似乎更凌厲些,抿著唇線沒什麼好臉,更是讓人看著忌憚。
可他這副模樣,卻像磐石一樣座在她身後, 厚重安全。
葉伏秋開口全是酸的, 還有些沒實感:“……你怎麼來了。”
諒解書上有事件起因經過的陳述,祁醒掃了一眼, 看她, 挑眉:“你跟人打架?”
她尷尬偏眼,摸了摸鼻子,“不算打架。”
對面的民警笑了, “是不算,你單方面毆打人家。”
葉伏秋忍不住反駁:“他要是不騷擾我, 多次, 我也不會沒忍住。”
民警指指她:“你瞧瞧你女朋友,這態度, 把法律法規放哪兒了?要我們警察幹什麼呀。”
“是。”祁醒俯身, 接過她手裡的籤字筆, 直接籤了名,留了自己的身份證號和電話, 竟跟了句:“打得好。”
民警瞪大眼,一拍椅子:“嘿喲!你倆可真是兩口子嘿!”
“本來還想問問你他是不是你男朋友確定身份,我這麼看啊,你倆天生一對兒!”
“下次這種流氓地痞的話,可別在我們民警面前說了啊!”
葉伏秋臉面一臊,把臉埋得更低了。
丟死人了……
把手續都辦完,祁醒領著人出了派出所。
葉伏秋看著外面樓上在夜晚高高明亮的公安牌匾,風一過,忽然有些恍惚。
剛到霄粵灣的時候,也是這樣稀裡糊塗弄進了派出所,那時候是他害得她跟著進了公安局,這回,倒是反過來了。
祁醒手裡還拿著她的身份證,轉身,遞給她。
葉伏秋看著那張小卡片,又想起,他又是在那群欺負人搶錢溜走的小混混手裡拿回了她的錢包,從泥土地裡撿起她那被人隨便丟掉的身份證。
他參與自己人生的部分明明隻有短暫一兩年,怎麼好像人生裡處處都是他,哪裡都是他的痕跡。
她伸出發涼的手,接過被他焐熱的身份證。
“為什麼要來。”
祁醒把抄回兜裡,漫不經心:“我不是你男朋友麼。”
葉伏秋瞪他。
祁醒笑了:“你剛剛在警察同志面前可不否認。”
“怎麼,用完就扔?”
她低頭看了眼微信,忽然想起什麼,稍許一慌,趕緊說:“這次謝謝你幫忙,我回頭一定還你這人情。”
“回頭還?”
祁醒環胸,想了一下:“不管還什麼。”
“你是不是得先回頭啊?葉小姐。”
葉伏秋假裝聽不懂:“你隨便提就是,不過分的我都會還。”
他不再繼續揪著這個話題,握著她胳膊要往外走:“去醫院。”
“幹嘛去?”葉伏秋往後退,拉住他。
“騷擾你的那個在哪兒?”他問。
她預感不好:“怎麼?”
祁醒悶著胸口,說話間吐出一口白霧,用沉著壓著不悅,很認真:“他就跟你要了一千塊錢賠償是吧。”
“我給他一萬塊錢,你再打他十次。”
說完,他真要拉著她出去,葉伏秋沒聽說過這麼荒唐的做派,終於是笑出一聲,“你別,你。”
“你這樣才真是地痞流氓了。”
祁醒回頭,看著她眉眼舒展的模樣,雖然眼底還有些紅,但和剛剛那副忍耐受屈的模樣倒是不一樣了。
他低頭,費解道:“他不敢鬧大隻要一千塊錢了事,說明心虛。騷擾你第一次的時候,你就該往死裡打。”
“是。”葉伏秋望著他眼眸,點頭:“我後悔了。”
祁醒這才勾起唇邊,黑目熠熠,“解氣嗎?”
經過打鬥折騰,她頭發也亂了,衣服也不算整齊,更別提身上還有什麼力氣。
不過葉伏秋的眼神卻燃起了零星光點,再次點頭,說話都有了底韻:“解氣。”
說實話,她現在無比暢快,不知道是為什麼。
葉伏秋本以為自己能一直忍下去,忍所有不公,忍他人對自己的欺壓,忍著所有壓力生活。
便宜房子不好租,鄰裡關系不能鬧僵,她不忍,後面的日子就會更難過。
但是今天,那根緊繃的弦不知為什麼,說崩就崩了,崩得徹徹底底,不顧後果得任由自己發泄。
她接著騷擾自己的鄰居男,幾乎把這些年好多壓力,全都發泄了出去。
暢快得恨不得想立刻去買一瓶冰啤酒一口灌下。
本來孤身一人坐在冷嗖嗖的派出所單間時,被民警數落的時候,她確實覺得自己衝動了,自己不對。
可就在祁醒毫無預兆出現,替她籤了擔保,葉伏秋又突然覺得。
自己憑什麼就錯了呢。
這些年,她都錯過什麼呢。
此刻他站在自己面前,葉伏秋看著長身颀立的他,依舊天之驕子,卓爾不群的祁醒。
明明白白意識到了一些東西。
人都是向光而行的。
他的出現,帶給她的不隻是無法抑制的動心,還有正在復蘇的意識。
她曾經,想自由,想精彩,想為自己活一次的那股意識。
這才是祁醒這個人可怕的地方。
他的出現,在悄無聲息的,一步步掀翻她用無數灰暗和麻木建立起來的,已經接受的生活規則。
她這張瘦弱的臉上始終盛著一雙倔強的眼眸,祁醒看著她,說:“別忍。”
“有時候爆發不一定會把事情搞砸,忍耐,也未必就能保護安穩。”
葉伏秋嘴唇動了動,沒說出話來,隻是晃動著眼神。
“我的號沒換過。”他說。
“下次惹了禍找不到人,直接給我打電話。”祁醒揚動眉峰,承諾落地:“我還給你籤字買單。”
有的人就是能三兩句話讓人擁有無窮安全感。
即使,是在這樣不尷不尬的關系中。
葉伏秋剛要開口說什麼,這時候,不遠處一道聲音打斷了一切。
“伏秋。”榮明就站在幾米之外。
她偏頭看見他,瞬間冒了冷汗,心裡暗叫糟糕:完了,光顧著跟這人說話,想把他支走也沒有機會。
這下好了。
男人之間對峙的氣場是無形又有形的。
就像春日裡為了爭奪雌性偏愛的兩頭虎豹,於林間短兵相接,瞬間立起敵意,伏身備戰。
看清祁醒這張臉的瞬間,榮明愣了下,他看向站在一起的男女,眼神變化多端。
但他還是先問一句:“沒事吧?”
祁醒站在葉伏秋身邊,揣著兜,微微抬起下颌,將丹鳳眼眯窄。
略有宣告主權般的,看向對面的男人。
駭人氣場如無聲冷箭,一觸即發。
他盯著榮明,思維轉得飛快,輕嘲半聲:“葉伏秋。”
“看來你有選擇,隻不過跟我沒什麼關系。”
場面一下就變成這樣,葉伏秋懊惱。
她其實被警察扣下要找親屬的時候,給榮學長發了一條微信,隻不過話說到一半,祁醒就來了。
沒想到,對方趕來的這麼快,她還沒抽出功夫叫他別來了,人就……到了。
祁醒更是敏銳,一下就反應了過來,方才兩人還能和和氣氣說話的氛圍瞬間降到冰點。
她站在他身邊,被對方拉滿弓似的的嚴肅氣場嚇得半邊身子都軟了。
榮明沒有再多猶豫,直接往前走來。
兩個男人暗裡對撞的修羅場火焰愈演愈烈,林間毆鬥的虎嘯好似下一秒就會響起。
榮明走到葉伏秋面前,看了眼祁醒,“這位是……是啟盛的祁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