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額頭冒出了冷汗,他緊咬的齒關泄露出幾分兇猛困獸般的喘息。
祁醒艱難從兜裡摸出手機,微抖的手指撥出電話。
他坐在地上,背靠門板,眯窄的丹鳳眼渾黑微亮。
“陳助理。”他開口後,不知為何自己笑了一聲,短促中含著挫敗。
“接我一趟,再幫我聯系你老師。”
……
翌日早上,葉伏秋起床下樓吃飯的時候沒看見祁醒。
聽保姆們說,電話打回來告訴她們,祁醒昨晚就出門不在家了,未來幾天也不用給他準備什麼。
葉伏秋悄然納悶:不是出差,也不是回學校,他這麼匆匆忙忙離開是為什麼?
“走了?”就在這時,梅若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去哪兒了?”
葉伏秋抬頭,看見她從別墅另一側方向走來,身上穿著絲質的居家服,走路帶風。
保姆婆婆搖頭:“阿醒走得急沒說,我們這邊都是他那個助理打電話過來告知的。”
“應該是沒離開霄粵灣,回他自己住處去了。”
“有家不待,吃飽了撐的跑出去住?”梅若詫異中不滿,走到葉伏秋身邊的時候,習慣性伸手摸摸小姑娘的腦袋和臉頰,然後坐下,頓了一下問:“他最近交女朋友了?”
葉伏秋上一秒還沉浸在被摸頭的竊喜中,下一秒心情恍然卡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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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朋友?所以他昨晚站在廚房裡發呆,好像還有些不高興。
是因為感情上跟別人吵架了?
保姆搖頭:“這個不清楚,我們哪敢問阿醒的私事呀太太。”
梅若剛舉起茶杯,目光一凜,“他不會是養什麼女人在自己房裡了吧。”
葉伏秋垂著的視線閃了一下。
保姆婆婆笑了,安慰她:“太太這說的什麼話,阿醒是什麼孩子您當媽媽的還不清楚嗎?”
“他眼光高,教養又那麼好,不會那樣做。”
梅若露出個懊悔的神色,點頭:“這倒是。”
保姆猜測著說:“阿醒也已經是個男人了喔,偶爾想要個獨處的空間也很正常,如果您需要,我給他助理問一下。”
梅若擺擺手,眉宇間有些愁緒,語氣倒依舊清淡:“你不用忙了,我待會兒親自打電話問他。”
說完,她瞥見身邊小姑娘吃著早飯還在看手機,梅若湊過去,瞧見她是在看類似於資料科普的東西:“喲,秋秋,你這是在查什麼。”
葉伏秋大方給阿姨看,頗像是給家長講學校裡的事的快樂小孩:“我們學校作業,要拍一個非遺的片子,我們小組選了點翠工藝這個,我在查圖片,實際上我也不太了解這個。”
“點翠……”梅若想了想,看向保姆:“是不是以前時候,皇宮娘娘和達官貴人飾品上那種,還有京劇旦角發飾,也經常有點翠是不是?”
保姆婆婆想起了:“太太,咱們家是不是就有收點翠的飾品呀。”
葉伏秋詫異,嗯?
“對,我就是記得藏庫裡有點翠的東西,好像是個項鏈,還是前些年他爸在別人那收的傳家寶呢。”梅若偏頭,摸摸她的手:“這些東西網上查再多的資料,都不如親眼見一見來得貼切。”
“家裡有不少藏品,真是巧了。”能參與進孩子們的話題和課業裡,梅若似乎很高興。
葉伏秋也很意外,她也想看看這一百多年毫不褪色的點翠到底有多麼漂亮,“那,那就麻煩阿姨帶我看看,拍張照片。”
“直接給你都行,反正這玩意在我們家也是地下室收著落灰,沒用。”說到這兒,梅若喲了一聲,想起來:“藏庫的密碼我記得,但是外門鑰匙在阿醒那兒。”
廚師把準備好的早飯端上來,梅若舉起筷子給葉伏秋加了一塊雞肉,嘆氣:“看來我還真得給他打個電話。”
“他現在是越來越不愛跟我知會。一個個不省心的。”
葉伏秋坐在一邊嚼東西,默不作聲,不知怎的,腦子裡盡是昨晚祁醒魂不守舍的模樣。
……
葉伏秋的第六感果真沒錯,她察覺到的不對勁在再遇祁醒的時候得到確切證明。
世界經濟的選修課,祁醒照例過來給大家講解,她坐在臺下瞧著他的臉色和姿態與往常沒有任何不同,排除了身體不適這一項。
奇怪的是,按照以前,祁醒至少會有意刻意地看向她,達到以眼神和注意力戲弄笑話她的目的。
但是今天,祁醒一眼都沒有往她這邊看過。
葉伏秋知道這樣的想法本身就很怪異,也默默唾棄自己。
祁醒完全不在她身上放精力才是最好!
但是。
她嗅到的這股不尋常,讓她感到心慌意亂。
祁醒是不多停留在課堂做什麼課餘解答的,下了課直接走人,也因為他本人氣場也比較強悍,學生們都默契神會的沒有靠近,不去打擾。
這節課打鈴之後,所有學生都整理東西有序離開教室,隻有葉伏秋逆著所有人背著包往講臺跑去。
藏庫的鑰匙在祁醒手裡,她得找他問點翠藏品的事。
祁醒走得很快,順著講臺旁邊的小側門離開,她小跑追上去,忍不住開口:“……那個。”
“祁……”
“祁醒。”
祁醒左側的耳廓向光,幹淨又漂亮,背影寬闊充斥著冷淡和果決。
像聽不見她呼喚似的。
葉伏秋加快腳步,試圖跑去與他並肩,就在她即將追上他的時候,不知從哪個岔路口閃出來一個男人,穿著西裝看上去清清秀秀的似乎和祁醒同齡:“祁總,下午四點的會,但是驊庭的老板想和您吃個便飯…你看中午要不要…”
他沒用力,卻精準地把她試圖靠近的動作擠出去了。
葉伏秋追趕祁醒的節奏一下被掐斷,她停在原地,看著他們慢悠悠一步步走遠。
西裝小哥和他報備工作,這時,祁醒終於偏了頭。
他的側臉映入葉伏秋眼底。
依舊立體漂亮,隻不過太淡太冷了,少了以前對她的那股子故意的多情。
祁醒對她的漠視,讓葉伏秋心裡恍然缺了一塊。
不知怎的,她仿佛窺見了平行世界裡,從未認識過祁醒,也從未招惹到祁醒的,另一種寄宿生活的畫面。
讓她看見,他們二人本就千萬尺相遠的距離。
遠望祁醒背影的畫面,一直在葉伏秋腦海裡單曲循環反復播放著,打擾了原本生活的曲調節奏。
下午,陽光最慵懶的時候。
葉伏秋蹲在校園草坪邊,手裡捏著一根狗尾巴草,目光發愣。
組員同學正在不遠處採景拍固定鏡頭,她留在原地看東西繼續打磨資料。
“這又是拍什麼作業呢。”身邊突然冒出一句。
葉伏秋猛地抬頭,看見一個女生背著手湊著看她手裡的資料,“你是傳播系新生?”
她問:“對,你怎麼知道?”
“看你們這架勢特別像我大一上的某節課。”女生笑著介紹:“你入學的時候我畢業。”
“學姐好。”葉伏秋立刻反應。
“都四年了這課還是這個作業啊,你們拍什麼?”學姐問。
葉伏秋拿給她看:“微紀錄片,拍非遺,點翠,我們今天先在學校拍幾個固定鏡頭。”
學姐看了眼她的手寫資料本,小心翼翼不碰壞那些拼貼的圖片和小便籤,點頭,一眼就看出:“你很喜歡這些啊。”
她張了張嘴,似乎是沒想到會被一下子看破,摸了摸臉頰:“很明顯嗎?我確實很喜歡,就這些傳統工藝啊,古法一類的。”
“如果以後能拍出東西,或者寫出好的宣傳策劃,參賽獲獎就更好了。”
葉伏秋看著學姐正認真看自己的方案,又緊張又期待,主動介紹了很多心聲:“我就是覺得這些一代又一代用人來傳承的東西很厲害,光是存在就足夠厚重了,而且……古法技藝,看這些匠人認真投入的做一件事,總給我很踏實的感覺。”
學姐翻看她的筆記,點頭的力度更重了些,眼裡帶著很多笑意:“我們這些學傳播媒體的,都會有這種情懷和抱負,這很好。”
“拍吧,在學校裡的時候多拍一些自己感興趣的。”
葉伏秋挑眉,等她的下一句話。
學姐笑了幾聲,嘆氣:“我怕再往下說,打消你對專業的積極性。”
葉伏秋搖頭,“我其實不算理想主義者,學姐有什麼能教我的,我洗耳恭聽啦。”
學姐把筆記本合好還給她,“哎,有什麼可洗耳恭聽的,無非是誰畢業都LAMGHUAN要面臨就業。”
“等你上了班就會發現,理想是理想,面包是面包,你喜歡的專業成為了工作以後,一切都會變得枯燥。”
“你要被迫做你不感興趣的,為了一個月幾千塊錢把喜歡的事一次又一次往角落裡放。”
她聳肩:“它一直在那兒,隻是你永遠都沒有時間去做。”
微風吹過她發梢,午後正刺眼的陽光讓她眯起眼,葉伏秋望向遠處一邊拍一邊玩鬧的同學:“雖然可惜,但大家都是這樣的,如果有合適的工作,我可能比任何人都會樂意去做。”
她選擇這個專業,並不完全為了理想和愛好。
於大多數同齡人不一樣,她不能任性地去選擇理想。
學姐沒想到大一的學生能說出這麼成熟的話,很贊同:“不錯啊,這很好,這樣你就不會太痛苦。”
“咱倆加個微信吧,以後有需要,你隨時可以問我。”
葉伏秋拿出手機,笑得恬淡:“謝謝學姐。”
……
又過去四天左右,這幾天她沒有再見祁醒,那點不安也逐漸在忙碌中淡去。
傍晚時分,葉伏秋準時下車,在安保小哥恭迎下走進祁家院落。
剛靠近客廳,她就聽見梅若有些帶脾氣的怨聲。
“你說我這個當媽的,現在關心他都沒資格是嗎?”
“生病這麼大的事兒,誰也不許管,保姆保姆不能進,醫生醫生也不要!”
“就該餓死他!燒死他算了!”
“哎喲太太,你又說氣話。”
葉伏秋沒見過梅若發這麼大的火,走到客廳看過去,有點慫慫的,“……阿姨我回來了。”
梅若看過去,一下軟了語氣:“秋秋回來了,餓不餓,洗手吃點水果。”
葉伏秋搖頭,看向她們,試著問一句:“怎麼了嗎?阿姨你怎麼啦?”
一說起這個梅若氣不打一處來,保姆婆婆替她說:“是阿醒,這幾天怎麼叫也不回家來住,住外面就住外面吧,現在生病發著燒,結果還非要折磨自己,不吃藥不吃飯的。”
“啊?”葉伏秋眉頭毫不收斂地折起,“……發燒了?”
怎麼突然生病了,前幾天上課的時候他看著還沒事呢。
“是啊,他助理今天打電話來,說連床都爬不起來,工作全停了。”保姆很憂愁:“既然生病就要好好養,結果不吃飯不吃藥,廚師和家庭醫生全都進不去他那房子,不知道和自己較什麼勁。”
婆婆看向梅若,“想給他送點吃的過去,現在電話都不接了,夫人正生氣呢。”
就在聽到這裡的時候,葉伏秋生來敏感的那根心弦驟然震動出聲,產生反饋,腦海裡浮現出前兩天在廚房碰到他發呆的模樣。
果然,沒錯,她覺得不對的地方,一定就有異常。
她覺得祁醒刻意躲自己的想法,也不是錯覺。
那天在學校,他就是故意不理她。
而祁醒不回家,是單單躲自己,還是躲所有人呢。
為什麼躲,到底發生了什麼?
他身上的秘密就像蠱惑人心神的月桂,細微花香,便能誘使人拋下一切顧慮靠近它。
葉伏秋求解的好奇心像漲潮的浪,鼓動著她想去做什麼。
她看向餐桌上早已包裝好的藥品和餐食,忽然開口:“要不,我去送吧。”
梅若和保姆皆是意外,看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