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世界和平,社會秩序以及A城所有的老弱婦孺。”
盛稀聽這話不禁笑了聲,他還沒有為昨日的衝動和失手而歉乃至謝,出口的話被門口霍然閃現一般的人搶白了。隻見馮鏡衡一身正經素淨的白衫黑褲,一進病房,便調低了幾度冷氣,絲毫不意外房裡有誰在,而是納涼般地站在風口下兩分鍾,他嚴陣開口,卻不是朝盛稀說話的,而是朝慄清圓牢騷,“你們師大附中的老師一向這麼能講的麼。我去了兩個半小時,他們的班主任就沒停過。誰也沒告訴我,還有家長一對一談話流程,我一點沒準備啊。他們班主任問我是誰?”
慄清圓敢打賭,當時的某人肯定滿腹懷才不遇的鬱鬱。
“我說,原則上,您可以把我歸納到與其他家長一樣的角色範疇內。”
“他們班主任突然不快起來,說非父母的親屬下次不必參與這樣的會議,他隻和直系父母對話。”
“我說,我就是。我可以和別的父母承擔同等的監護義務。”
“他們班主任突然瞥我一眼,”馮鏡衡說起這段,非但不覺得有什麼,更像回家來的一段再白描不過的交代,“這下好了,不自證的下場,就是謠言起於智者了。我直到走出他們教室,他們班主任都始終用一種很晦澀的目光打量我,仿佛他的職業道德承受了不該承受的倫理秘密。”
慄清圓聽後,隻缜密反問他,“嗯,那麼你為什麼不解釋清楚呢?”
“我解釋清楚,他上哪裡再找個爹去給他開會呢。”
慄清圓一時沉默,目光再抬起的時候,正好與他不期而遇,馮鏡衡說罷他來前的這一段,重啟一早他問她的問題,“我昨晚怎麼回去的?”
“……”
“圓圓,我記得喝你爸泡得那個酒,燥得我跟個火爐子……”
馮鏡衡的話沒說完,慄清圓轉頭朝盛稀,“飯盒下次有空再還我。”
還好快到中秋,盛稀的腳傷趁著這幾天的假期,正好可以過渡出來,不影響掉多少課。
她客觀問了幾句,也委婉表示後面可能沒空過來探望了,祝他早日康復。
慄清圓前腳出病房,有人後腳跟了出來,她頭也不回地關照身後人,“不必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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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鏡衡像聽見了句再嘲諷不過的話,經過樓梯口,他一手推門,一手拽著前面的人朝裡進,閉合門還沒全掩上呢,始作俑者堵住她,“我和你說話呢,你掉頭和那小子說那麼多什麼意思?”
“我是來探望他的。”
“我是來找你的。”
四目相對裡,誰也沒說話。
呼吸同頻了下,又異口同聲道:
“你為什麼還來看盛稀?”
“你能去開家長會,著實叫人意外。”
馮鏡衡先說完的,聽到她嘲諷他去給盛稀開家長會,微微頷首,“我昨天說了,獎勵他的英勇,他救了你,我還報他,是應該的。”
“我問你,為什麼還來看他。不為他爹的事生氣了?”
“我沒那麼糊塗,他也實事求是搭救了我。無論如何,他還是個孩子。”
馮鏡衡聽後笑了聲,揶揄她,“女人天生具備母愛性能麼?”
慄清圓冷淡得很,把頭一點,“也許是吧。女人從身體構造上就決定了比男人早一步明白孕育的意義。”
這一刻的馮鏡衡徹底承認,他被她將軍了。也正如他們初次會面的感悟一樣,慄清圓永遠不會是輕易被說服的那一個。
她接納你,永遠隻有一個原因,她願意試著與你和平相處,平等互愛。
盡管她不擅言辭,如果你足夠細心,她的那些涓滴意念,全藏在沉默裡。好不容易鼓足勇氣的一次熱烈響應,還被馮鏡衡以事實以過去的沉疴來重創了,如他昨晚在她父母那裡反省的,她隻是個平凡人,隻想談最世俗的戀愛,汲取對方的包容與偏愛,不想有這麼多彎彎繞繞,蠅營狗苟。
她既然隻是在戀愛,又為什麼沒有叫停的權利。
她即便緊急叫停了,還是會義無反顧地幫襯他,幫襯他利益範疇內的別人。
馮鏡衡始終沒有意氣地去抱她,禁錮她什麼,隻是若有所思,篤定地那一句,“圓圓,我知道你愛我。”
慄清圓依舊清醒貌,若即又若離,“你知道吧,愛又不可恥。”
她從他身影裡走出去,馮鏡衡喊她,“我還知道你是生氣你小舅,也生氣我假惺惺以愛之名,結果回頭來,還是為了自己的利益按下了這一筆。你生氣到頭來,我把慄清圓心目中兩個了不起的人都搞模糊了。”
走離一段路的人,霍然回頭,“對。馮鏡衡,連我媽都知道我並不以嫁給你或者你背後的家族利益為榮多少。相反,我很害怕,怕我自己太不值一提,可是,我再不值一提,我也沒想過影響你什麼。你太小瞧我了,我也恨你把我變得這麼醜陋。”
“我那麼看重你,甚至不惜在我父母面前,拿我小舅給你背書。到頭來,你告訴我你和我小舅都是假的,馮鏡衡,你告訴我,我還要怎麼和你繼續,你知道我喜歡你又怎麼樣,我現在同樣也很恨你。恨你目中無人,恨你的偽裝,城府,所有!”
樓道吱呀推開半扇門,兩個男人來這裡抽煙。
一走進,便看到個漂亮的女生,鼓鼓的氣性,紅著眼,要哭不哭的樣子。
馮鏡衡並沒有心情發作這兩個男人,隻兩步走到慄清圓面前,把她攬到懷裡。未盡全力,僅僅想替她隔斷外界的目光,無限挨近的距離裡,他也再誠懇不過的熱氣息,“圓圓,對不起。”
這天下午,慄清圓約了師兄與某家外資銀行談他們今年秋季校招外聘英語面試官的事。
羅漢松再坦率不過了,告訴清圓,這家銀行是出了名的挑剔且嚴格,你該知道這背後替我們牽頭的是哪位了吧。
慄清圓幹活拿錢的打工人自覺。她不去多管羅漢松與某人的利益往來。
下午茶會談期間,他們銀行HR負責校招這塊的女負責人還與慄清圓撞鞋了。
幾分英雄惜英雄的慧眼,女副總打趣慄,別說,慄老師的氣質真的很貼聖羅蘭。
穿聖羅蘭的女人,絕不低頭。
原本這場茶歇就是會務性質,兩廂幾乎全程英文來往的。慄清圓抿一口咖啡,對接流程告一段落。女副總姓宋,公事拋一邊去,趁著羅漢松和她的男助手去吸煙室抽煙去了,來和慄小姐聊點茶話會,“慄小姐與馮鏡衡很相熟?”
慄清圓波瀾不掀地匯一眼對方。她不知道怎麼了,下意識,竟然覺得對方是某人的前度?
“別誤會,”宋副總撥撥自己的耳環,“他很少公開替誰背書什麼的。這次合作,不瞞你說,是馮鏡衡拿他名字作保推薦的。”
“是麼,謝謝馮先生了,也謝謝宋總。”
宋副總並不滿意慄清圓的守口如瓶,“他是你的?”
慄清圓冷面笑匠且嚴謹得很,她描述的是,現階段該是ex-.
宋副總笑成一朵花。直到他們今天的會晤結束,馮鏡衡在樓上等候多時,下來接人,宋芸菲打趣老同學,你都淪落成前任了,還跑來殷勤什麼。
“你都能和你前夫合了離,離了再合,我一個前任帽子,有什麼戴不得。”
“再說了,她生氣冒火,一不打人二不罵人,無非隻是喜歡摳一些字眼而已,我又有什麼不能夠的。”
宋芸菲大喊受不了,“臉皮厚,誰能跟你馮鏡衡比。”
老同學半公半私地敘舊了番,期間,馮鏡衡全程把慄清圓堵在了靠裡的座位上。還不忘跟她介紹,宋是他在德國那會兒的本科校友。
“她有個大兩歲的青梅竹馬,兩個人好到本科沒畢業就領證了,沒過幾年又離了,最近又失而復得。宋總堪堪三十歲,婚姻經歷比她職場經歷還老練。”
“去你爹的,馮鏡衡,你這張臭嘴,活該淪為前任。”
“你這麼漂亮能幹,我不得跟你撇清點,到時候給你那竹馬老公看到了,誰能幹得過他那天天撸鐵的兩條胳膊啊。”
宋芸菲哈哈大笑起來,才不信馮鏡衡的屁話,“你是在這扮二十四孝呢,生怕你前女友誤會了我倆吧。”
宋這麼說著,隨即目光落回慄清圓臉上去,女人的直覺,“慄老師,說實話,剛才馮鏡衡沒來前,是不是以為我和他有點什麼。別害臊,女人下意識地警覺感沒什麼大不了。”
宋芸菲不去管他們的吵吵合合,隻老同學老留子的自覺,替從前的老伙計說白幾句,“他這個人渾身上下傲慢徹底,脾氣也臭得要命,但這些年老同學圈子裡,公認的好品格就是他馮鏡衡從不沾花惹草。”
也是話趕話,宋芸菲想到什麼,並沒有避忌慄清圓在邊上,隻和馮鏡衡說家常的樣子,“我上回碰到你大哥了,身邊可不是你大嫂哦。”
某人嗯一聲,“在哪裡?”
“你們這些公子哥玩樂的地方,你不比我清楚?”
宋芸菲告辭後,馮鏡衡坐在原位上,不聲不響喝茶,老長時間沒回神。
慄清圓坐在靠窗的裡座上,他不起身,她便難出去。
這個檔口,她也懶得和他再別扭什麼,隻問他客觀事實,“宋說的那個人,是你哥的秘書?”
馮鏡衡昨晚宿醉難除,他到現在都頭疼著呢。喝一天茶了,人都跟著寡淡起來。
他偏頭來,隻手撐著下巴,望她,卻不是回應她的話,而是略微較真地來了句,“我都前任了,你還和我說什麼?”
慄清圓指指他的椅子,示意他掇掇,她要出去了。
馮鏡衡不依,更是一夫當關地把住出口,他無釐頭地好奇起來,“那要是結婚了,一吵架不就變前夫了,啊?”
“……”
“我昨晚在你爸媽那,說什麼了?”他轉過身來,打量黑白look的慄清圓。
“說你口頭保證願意無條件贈與我五百萬。”
“給你五百萬幹嘛?”
慄清圓狐疑,他沒準真的斷篇了。
馮鏡衡再人畜無害問,“我沒跟你爸吵架吧?”
“……”
“那酒弄得我難受死了,圓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