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清馮鏡衡再道:“那隻是我拖延你的戰術。我媽現在生怕我跟家裡翻了,即便你要去,她都不敢單獨請你。就怕你受個委屈,跟我枕邊風,我回去一發作,她心髒病要犯了。”
慄清圓聽他描述的自己,蠻不講理,隻會告狀那種。“我才不是你說的那種樣子。”
“嗯,”他回應她,“可是,慄清圓你是個哭包。你哭得我現在腦仁都疼。”
有人拒不承認。她隻是伸手來揭開那層牛皮紙,看清裡頭那些郵票早已斑駁的信,署名上的筆跡,她太熟悉了。
有種近鄉情卻怯的心痛感。
慄清圓甚至都沒有忍心細看,終究把牛皮紙悉數闔上了。塵歸塵土歸土,她告訴馮鏡衡,“這樣就足夠了。”
“我有點相信向女士的話了,也許,小舅這些根本不是情書,更不是寄給汪春申的。”
“嗯?”馮鏡衡有點沒想到,沒想到她壓根不是取回來看的,更不明白她的話。
“是寄給他從前的故人的,甚至是從前的自己。”
馮鏡衡福至心靈地明白了她的話。
擺在面前的是,她並不打算看這些信。或者,這些信上,並不會曝露出些什麼。
“圓圓、”
“你不肯我去,又自己飛過去,就是不想我跟盛稀一塊?”慄清圓搶白了他的話。
馮鏡衡一時不置可否。
慄清圓再跟他解釋,跟他學的,反正他要照顧盛稀好些年,到時候向女士再盤問起來,不清不楚地,倒不如上來就猛藥,養子是最嚴肅原則上的關系。如果這樣的關系,她父母都能接受了,以後對於盛稀的存在也不會多在意了。
馮鏡衡心上一烘,有人真的又一次替他公關到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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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日頭下,慄清圓都站得有點發暈。她再三催著他回店裡。
馮鏡衡有半邊腦袋是木著的,木著由她安排他。也享受著她,她全無顧忌地把他往她生活漩渦裡拽的那種沉溺感。
所以即便他看著她和前男友待一處,他也不著急,他甚至想看看這樣冷靜下的慄清圓是怎樣的一個邏輯。
等到他來面對這樣的邏輯的時候,他要怎樣把她擊破掉。
老宋驅車送他們到店裡。
向項見圓圓和馮鏡衡一塊回來的,就知道她這招棋下對了。她把琴曉送回去,剛回頭便看到了馮鏡衡,二話沒說,隻告訴他,圓圓在醫院呢,馮鏡衡嚇得有點懵,向項再說其中緣故。危言聳聽馮鏡衡,你倆就折騰吧,她到時候昏頭和前頭那一位和好,你別說我沒知會你啊。
馮鏡衡趕著叫老宋開車,也鎮靜答復向女士:她不會的。她這輩子沒男人都不會回頭的。這話就是我說的。
向項滿意地笑一聲,哼,還挺了解我女兒嘛。
店裡員工都知道項姐未來姑爺是個鼎鼎有名的少爺。可是,今天與圓圓站一塊的,這個男人雖說寬肩窄腰的,挺有腔調。但是,怎麼有點不講究啊。身上髒兮兮的。
沒等向項說話,圓圓先解釋了,嗯,他上島的時候掉坑裡了。
慄清圓要媽媽給馮鏡衡和老宋張羅點吃的。再弄間房間給老宋歇會兒吧,“宋師傅下午還得送馮鏡衡去機場。”
交代完,她便把馮鏡衡往自己房裡領。要他先洗漱一下,睡會兒。
她拿著手機便要往外走,馮鏡衡是一句話都插不上,匆匆問了句,“你上哪啊?”
“我馬上回來。”
慄清圓回來的時候,手裡提著個袋子,順便給馮鏡衡端來了廚房準備的吃食。
她見他洗過澡、刮過面,穿的還是原來那身。便把袋子裡的衣服,拿到外面水龍頭下投洗一下。外面這個太陽,甩幹,不到半個小時就能晾幹了。
馮鏡衡餓過頭了,對於那些魚肉碳水不太感興趣,端著碗冬瓜湯喝得津津有味。再看陽臺邊洗曬衣服的人,馮鏡衡不喜歡賢惠二字,他覺得是溫柔,且過了頭。繩子上一件很明顯的男士T恤。“買給我的?”
“嗯。”慄清圓的邏輯很客觀,“你這個人脾氣臭,我可不想別人當真誤會你人也是臭的。”
某人囫囵笑一聲。“偶像包袱還挺重。”他再問她買的這一身,多少錢啊。
“有的穿就不錯了,你還挑什麼。”
馮鏡衡打賭,一身不超過兩百塊。要命的。
他再回到她房裡,剛才已經細細參觀過一遍了。當真是個小公主,父母兩處的房間都看得出被嬌慣著,獨立又自我的天地。
慄清圓回房間來,看他飯菜都沒怎麼動,催他吃,吃完睡一會兒。
馮鏡衡這一身並沒有往她床上躺,隻睡在她地上的涼席上。他看著她在邊上吃一盤炒時蔬,目光再去天花板上,隨後問她,“他們離婚後,你就住這裡多?”
慄清圓點點頭。
某人兩隻手臂作枕,良久,來了句,“誰說A城不大的。三十年才和一個人有交集,這還不夠大?”
慄清圓催他起來吃點東西,哪怕喝一口綠豆粥。
涼席上的人朝她這邊來了來,卻不是為了吃的,而是攬住她的腰,臉埋在她腰間的衣衫裡,“別動。我就想這樣睡會兒,好麼?”
午後,開著冷氣的馨香房間裡,有人沒兩分鍾就睡著了。
期間慄清圓好幾次都在他耳邊喊他,馮鏡衡有點抱怨,“讓我睡會兒,老喊我呢?”
聽到身邊人很認真地說:“我怕你死了。”
陷入睡眠裡的人,不無嘲諷道:“我死了,你也不準和那姓季的復合。”
兩個人相擁而眠的時候,馮鏡衡最後一縷思緒問懷裡人,“小舅的事就這麼過去了?”
“嗯。”
他再緊了緊臂彎,“你說的。”
“什麼?”
唐受钺那裡,馮鏡衡想再爭取點時間。無論如何,他絕不吃女人的紅利。“你跟你媽提盛稀是我的養子,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你願意接受最糟糕的我?”
“你現在就很糟糕。”
“是。”
默契的沉默裡,一方享受另一方身上的香甜與具體。馮鏡衡好像再沒有這一刻的務實與心安了。慄清圓也許被他的神經病傳染了,即便今天渾渾噩噩,她依舊很沉浸他的突然降臨,與那樣不講理的對峙。是的,她享受這樣的偏愛與有恃無恐。
這天下午不到三點,馮鏡衡連軸轉中短暫的停歇。
他依舊要趕回他的戰場去。渡口,他穿著一身最樸素的新裝,卻很熨帖,事實也證明,時尚的完成度靠臉。慄清圓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能這麼穩準地買對他的尺碼。
熱風裡,慄清圓戴著個鴨舌帽,依舊嫌曬。她催馮鏡衡上車去吧,她回去了。
衣襟上染著皂荚香氣的人,兀自一聲頷首,等到慄清圓轉身要去的時候,他拉住她的手,借著身高的優勢,來稍微摘了摘她的鴨舌帽,引得她抬頭來,很是認真地問她,“和我這些日子,真的隻有我為你買東西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感覺麼,清圓。”
第67章
◎籍籍無名時◎
慄清圓周一晚上與師兄羅漢松去給盧老師交稿,師生仨聊了一個茶歇的時間,最後都要告辭了,師母準備了夜宵,說什麼都要漢松和清圓一齊吃點再走。
白蘿卜燉的清湯牛腩,下米線,份外炒了點酸菜,佐味吃。
盛情難卻,慄清圓與師兄一道坐下來吃這份夜宵的時候,米線鮮美還在其次,主要是被盧老師與師母的感情給膩到了。師母給盧老師準備的那碗裡,額外煮了幾個小餛飩。
羅漢松見狀取笑道:“我們怎麼沒有的啊?”
師母生怕他們誤會了,“冰箱裡剩下的幾個啊,老盧就喜歡這些湯湯水水的。我順便丟進去叫他吃了打發掉的。”
盧老師不準弟子這麼對妻子沒大沒小的,“你要吃,你要吃我舀給你。”
羅漢松搖頭如撥浪鼓。“我不敢。師母的小灶。”
盧老師哼一聲,有點老頑童的得意,但也抱怨,“我就是個垃圾桶,家裡吃不掉的都往我這丟呢。還不能說什麼,她情意滿滿地給你燒了煮的。你們師母最經典的話,今天這頓飯,我有沒有感情,你吃也吃得出來的。”
慄清圓即便不大精通那些功夫菜,但是很認同盧老師的話。起碼他們外人也吃得出來,今晚這頓牛腩米線,師母斟酌的火候與油鹽用量,都很精準。不必宣之於口,東方含蓄審美裡最頂級的技術掛便是寫意與留白。
從盧家吃飽喝足後,慄清圓與師兄一並告辭了。
兩個人出來各自去取車的途中,羅漢松誇清圓,“21世紀最後一個山頂洞人也最終進化了啊。”說清圓不會開車這事呢,圈子裡就她一個不敢摸方向盤。也怪她家裡太慣著她,季成蹊也一樣,從來不強迫她去適應。
提起這茬,清圓反問師兄,“是不是你跟季成蹊說馮鏡衡的事的?”
羅漢松舉雙手投降,再三表示,他站清圓這邊。“季成蹊他非要打聽,你move on去談別人了,有什麼不能。我就告訴他啊,這種純純找虐的戲碼,為什麼不滿足他!”
慄清圓一時語塞。她沒法真的衝師兄發脾氣,最後隻拿拳頭裝腔作勢地砸了砸師兄的引擎蓋。
羅漢松笑了,再娘家人的口吻勸她,“你這繡花枕頭的脾氣可不行啊,一看就不是馮鏡衡的對手。”
清圓也不聽。路燈下,兩個人作別。羅漢松最後跟她說接下來的活,要她提前騰出時間來,清圓說累了,回家睡覺,工作的事,明天八點請早。
羅漢松吆喝一聲,“喂,是你男人介紹的活哦。”
清圓最後牽開車門上車前,不無鄙夷地狠批他們男人的利聚陣營,“我就知道。你這種不多嘴的人,突然大嘴巴,一定是被利益收買了。”
羅漢松也不覺得有愧,說但願清圓與馮某人天長地久。
慄清圓與師兄分手後,趁著順路來了孔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