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有人煮粥都未必上手。他洗漱過後,去淘米、放水,最後拿不準,甚至端著電鍋膽過來,給床上的人檢查,這樣差不多吧。
慄清圓徹底沒睡的念頭了。要不怎麼說自信的男人最迷人的,相反,笨拙的男人真的叫人提心吊膽。她多生怕他不小心給廚房悶聲炸掉了。
她起來洗漱完畢,把他準備在電鍋裡的水米重新轉移到鑄鐵鍋裡,開煤氣用明火煲粥。
這樣快且熱滾過的粥也更有勁道。
慄清圓叮囑他就這麼看著,煮沸了,鍋蓋揭開,移出個三分之一的出氣口,調小火慢熬。
她去把中午要吃的食材準備一下。
就在慄清圓去冰箱拿食材出來的時候,她瞥到的馮鏡衡站在明火灶臺前,不多言的樣子,然而思緒是轉動著的,仿佛被架著火熬的,不隻是鍋裡的水與米。
察言觀色的人這才試著問他,“杭天電話裡說什麼了?”
慄清圓昨晚便感知到他心情不大好,說是生意上的事,但他沒有說的樣子。慄清圓便也沒有追問。她不知道她到底該不該問,女友的身份,自覺沒資格過問涉及到他家族利益的事情,也不想多發表無用的主觀意見。
然而,看著他心神不定的樣子。慄清圓心裡也不大舒坦,盡管他保證過陪她兩天,但是如果叫他不得已地放棄什麼決定或者利益,她寧願他堅持自我吧。
將心比心。如果換作她,她也許也會兩難。但是人是個很忘性的動物,有時候明明當下是自己的決定,時過境遷,他們就會逃避起來,逃避乃至避險的本能就是推卸責任,如果當初我不是為了你……
慄清圓很怕這樣的罪名,這樣的以愛之名。
馮鏡衡專注地守著鍋,出口的話像似寬慰她,“沒什麼大事。”
慄清圓把三文魚和豬排擱到流理臺上,輕描淡寫地拆穿了他們,“沒事他不會打到座機上找你。”
“嗯。他老頭子今天過壽,想請我過去吃飯的。”
慄清圓一時沉默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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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鏡衡笑著看她,來伸手摸她臉的時候,她不無驕矜地撇了下。三文魚和豬排也暫時不想處理了,泡了杯熱美式,便想去健身室裡慢跑個二十分鍾去了。
鍋裡的水煮滾開,看火的人一時不察,已經撲溢出來,馮鏡衡手忙腳亂地揭開鍋,再擰小了火。饒是如此,灶臺上還是撲了一圈水漬。
廚房裡,一時清香的糯米味。
慄清圓就這麼隔岸觀火著,等到灶臺前的人勉強擦幹淨戰場,她才慢悠悠來了句,“知道這說明了什麼嗎?”
“……”
“人要去做自己擅長的事。”
慄清圓的二十分鍾慢跑都沒跑完,馮鏡衡過來問她,那鍋粥再煮一刻鍾差不多了吧。
她可有可無地嗯一聲。
門口的人,看著她運動完。從跑步機上下來,慄清圓實在跑不動了,兩條腿灌鉛般地重。
她往門口來的時候,問看粥的人,不去看著,待會又撲了怎麼辦。
笨拙的人一次失誤經驗足以總結出教訓。他伸手來攔這一大早就不痛快甩臉子的人,拿手臂擋她,“誰招你了?”
“老天爺。”
馮鏡衡笑著湊近她,“啊,原來我是你的老天爺啊。”
慄清圓手裡還端著杯咖啡,不想同他嬉鬧,“鬼天氣已經夠人煩的,你就別再煩了。”
馮鏡衡奪過她的杯子,呷一口,最後隨手擱邊上的窗臺沿上了,叫她空腹少喝這些,待會粥好了,先吃點熱的順順。
“我自己會吃,不用你安排。”
“嗯。那個榨菜頭留點給我。”
慄清圓聽他這話,眉眼冷淡地投他一眼。
馮鏡衡像似已經做好決定,或者,正如她說得那樣,他要去做他擅長的事了。
“對不起,昨晚還說彈性辦公。但是,老頭那邊臨時有變,他今天要見一個預案的大客戶。項目涉及一個地標商圈和一個文化中心,圓圓,我這段時間和老頭鬧了點矛盾,我沒衝他低頭,他便也什麼進程也不親自跟我講了,凡事透過我助手。今天鬧這麼一出,也是給我下馬威。山就在那,樓也會起,事情我不做,總會有人去做。”
慄清圓聽明白了點什麼,“和你昨晚說的生意有關?”
“不。那筆生意比起老頭這個,杯水車薪。”
“那你去吧。”慄清圓毫無疑問。
馮鏡衡看著她,“如果,我是說……”
“我不想你後悔,也不想承擔你為了我而後悔的風險。馮鏡衡,我從小就很鄙夷一些偶像劇或者小說裡,為了和另一半能在同一個大學,什麼最後一道大題會做而不做的橋段。簡直可笑極了,這一點都不浪漫,甚至究極愚蠢。凡事讀過書的人都該知道,你輕蔑命運的公允,就會被命運戲弄回頭。”
“所以,當我被別人控訴精致利己的時候,我才真正明白,比起做絕對正確的事,也許絕不後悔才是成年人應有的態度。”
馮鏡衡某一刻甚至可以遙想到多年以後,他們無端在某個商務研判席上遇到,某位慄姓譯員小姐全程並不配合她的僱主,大家問起緣故,僱主承認彼此曾經交往過一陣。
慄小姐一定會雲淡風輕來一句,是的,曾經過,但早已過去。翻篇不談。
即便這樣,他依舊要狠狠鄙夷那位姓季的,也確實,因為慄清圓注定不會成為誰的附屬品,“大丈夫”卑劣地想擁有“小女人”的時候,她是不合格的。她絕不諂媚任何人,即便她那樣毫不掩飾地衝著你說,她想要。
杭天過來接馮鏡衡的時候,外面落雨不停。
馮鏡衡坐在沙發上穿襪子。慄清圓甚至關懷起杭天來,因為後者一路進院子的時候沒撐傘,衣肩上全是雨。
慄清圓拿一條幹淨的毛巾給杭天擦,也若有其事地問他,今天是他父親過壽嗎?
杭天衝慄小姐笑了笑,是呀。
馮鏡衡哼一聲,“她當我騙她呢。”
杭天作證,“真是。隻是天公不作美,下雨咧,煩死了。”
慄清圓反過來還要怪馮鏡衡,“那人家爸爸都過生日了,你為什麼還要人家來接你啊。”
“接完我,不影響他回頭陪他老頭過壽啊。”
“資本家。”
杭天聽著發笑。“因為在鄉下辦家宴,又不用我操半分心咯,我中午回去吃現成的。”
正說著話呢,莊園別墅這頭的管家按門鈴過來,依照馮先生的意思,幫他兌了些人民幣,套在一個喜慶的紅包袋裡。
馮鏡衡甚至都沒沾手,徑直叫杭天拿過去,“帶給你家老頭。就說我人雖然沒到,但是心意到了啊。”
穿襪子的人,穿好一隻,才發現另一隻不是配套的一雙。嘴裡喊著圓圓,“你過來看。”
慄清圓當著外人的面,多少有點尷尬,因為襪子確實是她拿給他的。還反過來怪他,行李袋裡堆在一塊。
預備出門的人,臨走,還要和他的愛人撒嬌一陣。他指指他的左腳,和右手上另一隻襪子,求助愛人,你總要幫我把他們配對起來才行啊。
慄小姐嘴上說著煩死了,難怪今天會下雨。依舊去房裡幫他把襪子拿了出來。
杭天看在眼裡,毫不誇張,他父母這麼多年的老夫老妻,也不過如是了。
馮鏡衡穿戴好了,很是鄭重地問了一句身邊人,“我去了,你中午怎麼辦?”
“你別管我。”
“我不管你我管誰啊。”
慄清圓有點洋相,拿手裡的襪子打了他一下。
很明顯,慄小姐私底下同老板並沒有外人看到的那麼矜持。杭天識趣,才預備出去等馮鏡衡的。
隻聽馮鏡衡道:“你帶她回去吃飯方便嗎?”
杭天有點意外,“沒什麼不方便,隻是慄小姐願意去嗎?”
馮鏡衡偏頭過來看慄清圓,“去麼?那種鄉下家宴實際上比酒店那些有滋味,坐在朋友桌上,不必誰管誰的。”
慄清圓對鄉下的那種流水席並不排斥,甚至她其實更愛吃那種氛圍裡的熱鬧與地氣。但是,杭家她誰都不認識,怎麼去。才要拒絕的,馮鏡衡來一句,“我中午趕過去。”
慄清圓看他一眼,看到他認真頷首的樣子,“你高興去,我就趕過去。”
“那你父親那頭呢?”
“談完正事正好可以溜。再光明正大的理由不過了。不必和他一桌吃飯了。”
慄清圓伸手來給他撥正領帶結。
馮鏡衡握著她的手,“正好見見杭天的媽媽。她老好奇你了。”
“好奇我什麼啊?”
“好奇什麼樣的女人能害我病一場啊。”
慄清圓一時沉默,馮鏡衡便知道她這是默認了。默認他如果去,她就可以去。
杭天倒是有點措手不及。因為確實他父母想請馮鏡衡的,他了解老板今天的行程,甚至都沒張口。結果這位主為了哄女朋友倒是歪打正著地答應去了。
臨走前,馮鏡衡再三叮囑杭天,提前來接圓圓,再叫你媽安排一桌年輕人坐一塊就行了,其他什麼都不要特殊。
她就是去吃飯的,不應酬不交際。半大不大小孩那桌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