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並沒有要他送。且禮也是你作主收下的。”
“那你給我,我拿去賣了,我最近正好想屯點金子。”
慄朝安覺得向項沒救了,“說出去人家要把慄家的門檻笑沒了。”
兩個人在這你一言我一語。房裡的圓圓,拿了衣服預備去洗澡。
向項追問圓圓,“你爸給你準備了口蘑炒牛肉,還有青椒肉絲面,你還想吃點什麼啊?”
“不必了。我點了外賣。頭疼,想喝點咖啡趕稿。”
“啊。做什麼這麼晚還喝這些啊。”向項跟到衛生間門口,眼見著圓圓眼睛紅紅的。沒敢多說什麼,心裡咯噔一下,該不會真分手了吧。
她這個檔口,也不敢給馮鏡衡打電話。再說了,真分手了,這丈母娘的譜也擺不起來了啊。
一直到圓圓洗完澡出來,她點的外賣也到了。
一杯黑咖,一份扁桃仁吐司。
關起門來,與師兄羅漢松連線聊了會兒後面的私活安排。
房裡一時開著空調還有落地扇,慄清圓還點了一圈蚊香。
慄朝安敲門的時候,她戴著耳機沒聽見,向項也在一旁,兩個人幹脆徑直把門推開了,聞到蚊香味,慄朝安第一時間去把蚊香盤拾出去,也開了一扇窗通通風。
“不是說過嘛,空調間裡別點這種明火蚊香。”
圓圓摘了耳機,聲明道:“有蚊子。”
“電蚊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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圓圓的話很乖張,“我就想聞聞這種蚊香的味道。”
如同她小時候很愛聞汽油的味道和風油精揮發後的味道。
慄朝安把一碗寬湯少面的青椒肉絲面端給伏案的人,催她吃點,“這麼晚還喝咖啡,胃要吃不消的。”
圓圓繼續和平的會話,輸出自己的意願,“我確實吃不下。”
向項在邊上使眼色,示意慄朝安,別逼她。
就在兩個人相約無聲地出去時,慄朝安把面端在手上,走到門口,終究還是沒忍住,“圓圓,我們聊一下,好嗎?”
案前的人轉過身,丟開了手裡的筆,沉靜應對,“好。”
客廳裡,父母兩個人坐在一張沙發上,向項要圓圓也坐下來。她卻堅持站著,站在電視旁邊,正對著他們。
慄朝安良久沒有出聲。向項看著,也催促著他。
等到他想好措辭的時候,卻被圓圓搶先了一步,“爸爸,昨晚的事,我先替馮鏡衡跟你道歉。無論如何,他沒有立場與身份朝你那樣。”
“但是,我今天一天工作的時候一直在回想,為什麼你們爭吵的時候我沒有叫停你們,或者幹脆直接給媽媽打電話……”
“因為,說實話,那一刻我真的有傾向著馮鏡衡,我知道我說這話會叫你很灰心。可是,人確實隻是當下的動物。沒有一個人可以做事後諸葛。因為他同你辯駁的時候,我沒來由地想起了小舅。想起你和媽媽那些年爭吵,我逃避著去找他。或者媽媽教訓我的時候,隻有小舅無來由地偏幫我,他不問理由,隻怪他的阿姐,你這樣會把圓圓逼壞的。”
對面的慄朝安晦澀地沉默著,卻是向項,她驚覺,嘆了一聲,“圓圓……”這麼多年了,她依舊沒有忘記小舅。
慄清圓說著,不禁頷首加劇了她的態度,“對。我那麼一刻就是這麼自私且逃避。”
“但是我今天和馮鏡衡的態度卻始終是怨懟他的。因為他冒犯了我的父親。我跟他強調甚至爭執的就是,有些話,我要留著我自己說,不為任何人,隻為我自己。”
“我和季成蹊分手了。我不管你們怎麼想我,還是覺得我這麼快開啟新感情是不是有點草率。但是我沒有對不起任何人,我也不想我的一份感情而影響到任何人。反過來說,如果我的所謂愛情叫我父母這麼容不下,那麼我確實該暫時脫離出來思考一下,到底哪裡出了問題,讓我跟我父母出現了這麼大的信息偏差。”
“所以,我現在平心靜氣地問你們,到底你們覺得我和馮鏡衡是哪裡有問題?”
慄朝安端正地沉默。向項怪圓圓,“好好說話。這麼嚴肅,人家以為上法庭呢。”
片刻,慄朝安才出聲,“昨晚那事,我跟你媽說過了,她回頭解釋給你聽吧。”
“爸爸,我想聽你親口說。這裡沒有外人,我不覺得我們有什麼父女大妨可以要避諱的。”
“……”
“你真的還期許著我和季成蹊能回頭嗎?你知不知道他那晚去柏榕酒店找我,在意識到我沒有回心轉意的苗頭後,他控訴了我一大船的話,連同著我父母。我那時候就下定決心,這輩子我即便再也遇不到比他好看比他優秀的男人了,也絕不回頭吃這口夾生飯。不,甚至該是他嘔出來的隔夜飯。”
“他控訴你什麼了?”慄朝安聞聲,幾乎是站起來問圓圓的。
慄清圓忽而落下淚來,不是她覺得委屈,而是她看到爸爸這樣,感受到了爸爸的關心與愛意。她搖搖頭,表示過去的事已經不重要了。甚至,她並不想回頭去聯想絲毫。
她隻想告訴父母,她最直觀的感受,“我知道你們擔心什麼,擔心我和馮鏡衡的懸殊,擔心他那樣的家庭我未必勝任,擔心他到底有沒有百分百的真心對待。”
“我想說,這些我都想過了。就像小時候,爸爸總是擔心我的大考,擔心我的粗心擔心我的臨場應變能力,一遍遍囑咐我。”
“卷子是我自己做,人也是我自己在相處。我很清楚我在做什麼。如果勢必悲觀地想我會有什麼損失,我想大概也就如同跟季成蹊那樣,被辜負掉。可是我不再是十六歲的小女孩了,我二十六歲了,爸爸,我能想到最壞的結果,也不過就是再一次看清一個男人而已。且正因為昨晚馮鏡衡那一出,我反而斷定他即便不愛我了,也不會和我藏著掖著的,更不會分手說一堆倒打一耙的話來給自己洗心革面。他這個人即便‘卑劣’,也隻擺在明面上。”
慄朝安聽到圓圓這番話,心裡空落落的,甚至是嫉妒的。他的女兒終究是長大了,圓圓和季成蹊那些年都沒有這麼透徹地看待過一個人。
她明明在說馮鏡衡卑劣,口吻卻是眷戀不舍的。這是他們過來人的火眼金睛。
向項也看在眼裡。她不知道是圓圓終究成長了,還是這些日子耳濡目染地學了點霸道人的我行我素。
偏偏,她為女兒這樣的我行我素而驕傲。
不為別的,就這份自己能養活自己的本事,到哪都餓不死。感情,如果不能錦上添花,那麼就舍掉拉倒。沒什麼大不了的。向項尤為地鄙夷一些女人的悲觀宿命論,仿佛遇錯一個男人,就要了她們的命一樣。一步都不敢錯的人,本身就是自卑的,自我矮化的。
向項推了推慄朝安,後者終究平等地跟女兒和解,
“昨晚和馮鏡衡的那番話裡,有些不是真心的。圓圓,我再糊塗,也不會容忍一個背叛你的男人。他再優秀,成為不了我的女婿又與我有什麼幹系。”
“我隻怕你掉進去太快。”
穿太陽花睡衣的人,口吻堅定,“可是,熱戀不都這樣嗎?”
一句話落地,客廳的三個人,各懷心思。圓圓懵懂,慄朝安驚嘆,向項莞爾。
一時間,圓圓反過來問父母,“你們當初就沒有過這樣嗎?爸爸。”
慄朝安不覺咳嗽了聲。向項端正坐著,姿態教養如淑女,抱著雙臂,有一說一,“熱戀的人都是沒腦子的。包括你爸爸。”
慄朝安:“向項!”
語出驚人的人,“你敢說不是?是誰送我回家,一條巷子連發折返了七八趟,向宗都出來遞話了,再不回去,天都亮了。”
圓圓聽到都不禁笑了,她笑的是小舅,“小舅好可憐,還得出來做工具人。”
向項點頭,“你外公那會兒恨不得把你爸爸嚼了吃了。原來天底下的男人都一個樣,好了傷疤就忘了疼。有時候女人也一樣呢,明明年輕的時候受盡婆婆的苦,最後自己做婆婆了也愛擺譜。人呀,表裡如一的就是了不起。就衝這個,我就看好馮鏡衡,畢竟敢跟老丈人叫板的沒幾個。他這樣的,將來自己有了女兒,人家為了女兒嚴格苛待女婿還情有可原。畢竟,他當年就是這麼以身作則的,我就不允許你老丈人有半點模稜兩可。眼裡揉不得半點沙子。”
慄朝安聽向項這麼說著,一時面上也掛不住,“行了,和你一樣風風火火的,你都喜歡!”
向項也不掩飾,“是呀。知己難逢,佳音難覓。沒準我和馮鏡衡他媽媽還能對得上脾氣的。不都說兒子一般像媽媽的嘛。”
圓圓在線打假,“也不全是,他哥哥並不像他媽媽。”
向項倒是好奇起來,“哥哥什麼樣子啊,兄弟倆哪個更漂亮些?”
圓圓一時沒接話。
向項催促,邊上的慄朝安很是無語地看著她。向項臭他一眼,眼神數落他,落個兩不追究就拉倒,還要追著問什麼。難得糊塗才是上上智慧。
到底圓圓還是說了偏心的話,弟弟更好看些。
向項點頭,自己的女兒她曉得,“不好看的,堅決入不了你的眼。”
重要的話留到最後說,“那,你倆沒事吧。吵架了麼?”
慄清圓頓了頓,想起馮鏡衡臨走前那副嘴臉,心想,我為你開脫這麼多,你還不至於那麼沒風度地真分手了吧。
圓圓隻承認吵了兩句,沒什麼大不了。
慄朝安菩薩上身,聽到女兒為此爭吵,即便心裡埋怨馮鏡衡沒度量,終究還是有點懊悔自己的。
再聽到圓圓說了這許多,陡然地來了一句,“我和你們商量一件事好麼。為了避免以後再有這種面對面的衝突,我在想,要麼我搬出去住,要麼我跟你們申請周末自由的外宿權利。可以嗎?”
慄朝安與向項都沒想到。沒想到,今晚談判最大的黑馬是圓圓。她真得跟誰學誰,惟妙惟肖,慄朝安甚至一時覺得,今晚全程圓圓在苦肉計,最後的一記回馬槍沒準也是那個狐狸精馮鏡衡教的。
客廳烏鴉飛過安靜了片刻。向項轉著手腕喊疼,她這才告訴慄朝安,我今天為什麼不開車呀,就是昨晚做瑜伽的時候扭著了。你去給我找個膠布貼貼呢。
一個晚上,慄清圓都暈暈乎乎的。
她生氣有人那個臭態度,也生氣隔這麼久了,他一通電話都沒有,連同短信。
自顧不暇的人甚至都沒發現,父母在外面頭靠頭專心致志貼膠布的景象有多麼的怪異且不同。
*
馮鏡衡朝老沈倒完一通牢騷,看一眼手機,信息欄裡紅點一片,沒一條他想看的。後悔了,“我和你個單身漢說得著嗎?”
沈羅眾:“你就是找一萬個已婚男人取經都沒用。因為人人都不是馮鏡衡。”
“滾吧。”
沈羅眾叫鏡子別不信,你這個人天生怪種,劍走偏鋒的人注定是另類的,不被眾人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