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鏡衡看在眼裡,制勝心更是騰騰地。他得告訴慄清圓,倘若你爸爸今晚敢這麼拎不清地留客到現在,或者兩個人職業病地對影自憐,那麼,今晚……可就真的要他來當這個嶽父了。
馮鏡衡當著慄老師的面,歸歸圓圓的耳邊發,同她輕聲細語地說話,“不是買了飲料給慄老師的麼。也說好給我嘗一口的。我順便借一下洗手間。”
慄清圓聽著點頭。算了,他隻要不發瘋,面子上過得去。就隨他吧。於是,當真牽著他要進來的樣子。
慄朝安氣得不輕。一臉鐵青,瞥一眼“外向”的女兒。他從來鄙夷封建社會男婚女嫁的糟粕話的,今天頭一回氣餒下來,這難道不是現成的例子嘛,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還沒嫁呢!圓圓從來不是這樣的。慄朝安舍不得怪自己的女兒,於是把一切症結歸咎於外因。
圓圓領著這個比慄朝安還像爹的人進了門。
屋裡自然沒有別人。
慄清圓說真的,松一口氣。由著某人在那勘察現場的掃視著,把手裡的棒打鮮橙拿一杯給爸爸。冰袋已經化了不少,她去衛生間把冰倒幹淨。
回來催馮鏡衡,“上洗手間的呢?”
馮鏡衡喝一口圓圓這一杯,也看著慄朝安手裡的這杯,哂笑,“慄老師也會喝麼,我聽圓圓說您很養生的。這些,該喝不慣吧。”
慄朝安一肚子火。正要些冷的敗敗的,“嗯,再養生也架不住圓圓她心血來潮啊。你和她說了,她聽麼?”
馮鏡衡會意,一雙含情目,信手拈來,“心血來潮證明還年輕。要不怎麼說幹什麼都得趁早呢,因為年輕就是經得起摔打,忘性大也好消化。您見過的我哥哥家那兩個毛猴子,一天恨不得十八個跟頭,有什麼要緊,跌一下就爬起來了。”
慄朝安往這位二少爺臉上投一眼,彼此心照不宣的敵對。慄朝安心想,你還給我上起課來了。這拐彎抹角地招呼誰呢!
馮鏡衡:你和你女兒前男友再會面,給你一百個理由,也藏不住你的私貨私心了吧!難怪你弄個什麼鬼名堂長崎蛋糕沒人稀罕鳥你呢!
慄清圓看著苗頭不對,把馮鏡衡往衛生間裡拖,開著水龍頭跟他說話,沒肯他開口,慄清圓拿手指他,“這是我家。你不要發酒瘋!”
被她這麼一提醒,有人這才意識到她的底線在這呢,隻要不發酒瘋,她怎麼著都能接受。那麼,就先跟他說說吧。馮鏡衡近身來,“門口那束鈴蘭是幾個意思,擱那,來悼念還是上墳的,悼念他枉死的愛情?”
慄清圓才要張口,欺身的人突然目光一緊,來了一句,“這就是你一天跟我反復強調你最愛的花是鈴蘭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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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
“他每年都送鈴蘭給你。”這是一句篤定的陳述句。
“……”
“他知道你喜歡什麼,於是,你來通知我也這麼做。”
慄清圓羞紅了臉,“我、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是什麼!慄清圓,你給我個理由,他要這一天還來看你,以至於,你爸並不驅逐他。”
“我不知道。我隻知道,我告訴你我喜歡鈴蘭,與別人無關。”慄清圓並不敢告訴他,季成蹊已經送過一次了,她拒絕了。甚至可能就是從她口裡揣摩出點什麼,才再次上門來的。
“是你和他分不掉,還是你爸爸和他的翁婿情分不掉,嗯?”
慄清圓一時間,一口氣沉到身體最底下去了。她知道馮鏡衡生氣,不生氣不明白就不是他了,但是等他說出如此會發難人的話,她極為地不舒服。
憤懑的人幹脆不開口了。別開目光,慍著臉的人不滿她這個時刻的啞火,來撥她的臉,悄然地對峙態度。
慄清圓並不多響應,隻聲明,“我爸沒你想得那麼拎不清。他有他的處事法則。他眼裡的女兒是獨立的、自我的。他即便想把季成蹊的東西扔了,也是想著等我回來處置。”
“你還這麼清楚正式地喊那個人的名字。”
慄清圓一愣,她一時間好像成了個模稜兩可的偽君子。說什麼、做什麼全是錯。處處都能被人拿到把柄。她幹脆也不賴了,“是了,我還記得他的名字,我並沒有和他分手多久,久到我把他忘到失憶的地步!”
馮鏡衡聞言來緊緊攬住她,堪堪一隻手臂,足夠把她箍得牢牢的。他覺得這樣的慄清圓務實極了,也有種極了。她就這麼實在地承認並沒有把她的過去式忘得一幹二淨,馮鏡衡偏偏不能把她怎麼樣!
因為他比任何人都清醒,他一直在爭取的甚至掠奪的,就是完完全全屬於她自己的東西。
熱息之下,慄清圓微微仰頭看了眼一時憤懑不語的人,她才要張口彌補些什麼,一個名字而已,他僅僅還活在我良好的記性裡而已。
馮鏡衡看在眼裡,原本她今天就為了他調度般地讓出幾個小時遷就他,或交際應酬或床笫之歡,慄清圓的脆弱與疲憊全在眉眼裡,這個點了,他不願意再為難她。即便出現危機,馮鏡衡很明白,他要解決的矛頭也永遠不會是對著她。
於是,沒等慄清圓開口,他別著她下巴,低頭來湊吻她。汲取或安慰,以這樣無名的方式過渡。
他們在郊區別墅那裡,伊家一個六歲的孩子站在別人掩上門的外頭,也知道敲門得了允可才能進。
已經過了零點的慄家,慄朝安這一回,徹徹底底的主人覺悟。
他一沒敲門,二沒出聲,就這麼堂而皇之地開門而入。
門後面的牆吸一徑到底。慄老師渾不覺得失禮,撞見的親吻,也無動於衷。隻是踱步朝裡,伸手去旋上了水龍頭。
慄老師的家教充斥整個衛生間,“馮二少爺,你初次登我門的時候,是那麼擎著架子,斯文有禮。你現在,我有必要問問你父親,你們馮家的家教就是這麼彪悍且霸蠻的嘛,啊!做實業的企業家就是這麼教養子女的嘛!還是他馮釗明有兩個兒子,也就舍得拿老二出來招贅了。你這樣賴在我這裡,除了你願意給我作上門女婿,否則,我沒理由擔待你到現在。”
慄清圓長這麼大,這是第一次見識爸爸的光火。
是真急了,急得不管不顧。
然而,她被爸爸這樣一個箭步般地衝進來,鬧得不敢抬頭看他們。隻聽到馮鏡衡來了一句,“也不是不可以。”
於是,慄朝安徹底爆發了。幾乎怒喝了一句,“你給我滾出來!”
馮鏡衡當即松開了慄清圓,昂首闊步地便跟出去了。
慄清圓生怕這兩個風馬牛不相及的人打起來,太離譜了,她一個頭兩個大,想著向女士又遠水救不了近火。甚至想哭一哭,為什麼人家的媽媽都能在一個屋子裡,而她的那麼遠!
圓圓才跟出來幾步,慄朝安便嚴格地呵斥她,要她去卸妝洗澡,幾點了,明天不過了?
“他是個少爺,家裡的金子通麻袋裝的,你當你也是啊!”
圓圓一愣,愣著聽爸爸這樣說,面上隻覺得委屈。慄朝安看著女兒扁嘴了,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話。
豈料邊上的馮鏡衡聽不下去了,“慄老師,您有什麼火氣衝我來。您幹嘛為難自己的女兒呢。”
“有你什麼事!”
“怎麼沒有,您在罵我女朋友。我能坐得住?”
“你還知道她隻是你女朋友啊,不知道的,以為你倆結婚十年了呢!”
馮鏡衡笑出聲,他這麼痛快地笑著,更是招得邊上的慄朝安額角生跳。這是個什麼人!這麼邪性且沒臉沒皮!
馮鏡衡外套還在慄清圓身上。他走過來,當著慄老師的面,翻了她衣服上的幾個口袋,慄清圓當真石化了般。隻見馮鏡衡從他衣服裡襯裡翻出包細支荷花煙來,也安撫她,“別怕。去洗澡,乖。”
某人重新坐回去,分煙給慄老師,他沒帶火,管慄老師借火機。甚至家常口吻地告訴慄老師,“我家老頭迷信得很,他抽煙從不借別人的火,也不大分火給別人。我們弟兄倆要是沒出正月,給他看到抽煙跟人家借火,要被老頭罵死!”
“所以某種程度上,我跟慄老師借火,也是犯了我的家庭忌諱。”
慄朝安無動於衷,甚至面露嘲諷。在他眼裡,乖張鑽營話術的人,終究把圈子給兜回來了,“我不忌諱。尤其您是我女朋友的父親,再不要臉點說,沒準未來是嶽丈。”
慄朝安:“我消受不起。你借火就借火,別這麼多雲山霧水的花頭經。”
紅木沙發上的馮鏡衡自顧自點了根煙,再將燎著火的火機遞到慄朝安眉眼下,幾分晚輩的自覺,更有點納投名狀那意思。仿佛這根煙順著他的火燃起來,兩個人就瓜葛起來說不清了。
擎著火的人終究急躁起來,“燙呀,慄老師!趕緊著吧!”
“我沒那工夫陪你抽煙。你也給我抓緊走。”
唇上叼著煙的人,把塑料火機按得發燙,松了手,換另一隻手再來,投誠的執意,“一支煙。抽完我就走。”
“……”
“慄老師,我在想,您給師母做長崎蛋糕,師母不吃或者不領情的時候,您是不是也是這個態度?”
天啊。邊上的慄清圓傻眼了,她即刻喊出聲,“馮鏡衡!”
有人充耳不聞,繼續發難,“您信不信,您也像我這樣,一而再,再而三,多試幾次,她一定會心軟的。”
“扯遠了,就拿前天來說。送螃蟹那烏龍事,你別管師母誤會了什麼,她要走,你就逮著她不讓她走,扣下她的鑰匙,知會她,有什麼事等你女兒來裁斷。”第二回 燙手的火苗松手熄掉了。
再而三。馮鏡衡按下去,繼續道:“她一準留下來。”火苗隨之一躍而出。
慄朝安用一種看妖精的目光審視著說話人。終究,他磕磕茶幾上的煙,來點面前的一簇火,煙燃著了,慄朝安頭一句話就是,“你今後別上門了。”
“我不管圓圓多上頭你,我這裡並不歡迎你。”
兩個煙槍,各據一處地這麼燒著。馮鏡衡看在眼裡,慄朝安這麼個無為而治的人,抽煙的樣子很老道。或者該說,燎煙的時刻,馮鏡衡才看得出慄老師身上釋放的戾氣。
“我能問您一個問題嗎?”話隨煙霧純然地出口。
“我說不能,你就不問了?”
馮鏡衡也懶得兜圈子了,“您到底認不認可我在和圓圓談戀愛?”
“我認不認可不重要。”
“所以,是持消極或者不認可的態度,才對圓圓前任流連忘返?”
慄朝安將指間的煙深吸一口,猩紅可見。他噴一口煙出來,謾罵一句,“你滾吧!”
馮鏡衡騰地站起來,夾煙的左手往門口一指,抖落一截煙灰下來。質問得理所當然,不知道的,以為面前坐著的是他親爹呢。“否則沒理由會收那些東西!慄老師!”
慄朝安咬著煙,眯著眼,文化人的教養全去了狗肚子,“馮鏡衡,你沒事吧。你在和誰說話啊,我已經可以報警了,我知會你!”慄老師把煙灰彈得桌上、地上都是。全亂了套了。
“你明知道我會送圓圓回來,這不是明擺著惡心我麼,啊!”
“少他媽自以為是。當真以為全世界都圍著你轉了是不是。”慄朝安怒喝。
馮鏡衡踩文化人的痛腳,“有事說事,別招呼我媽。實話告訴你,我媽見過圓圓了,對她印象還可以。退一萬步說,我媽就是不喜歡,她也不敢明擺著來。因為我不允許。”